圖書角的門是半掩著的，但在它旁邊，雜物室的門卻明晃晃地上了把鎖。

        頻青微微彎腰，將生了銹跡的鐵鎖捏在手里翻來覆去地看。這鎖出奇地結實，他身上也沒有發卡或鐵絲，暫時撬不開。

        頻青曲起食指，輕輕地叩了叩門。門板的厚度與他猜測得差不多，又薄又破。

        也許，直接砸門的效率可能要比找鑰匙或者找東西撬鎖高得多。

        頻青是真起了點破門而入的心思。

        不過并不是現在——物理破壞木門的動靜肯定很大，要是貿然砸它，沒準都能把地下室里的那些鬼給震出來。

        所以……只能先去圖書角看看了。

        胃部依然痛得要死，他用左手無意識地護了護腹間。

        本來就沒恢復多少的實力再次大打折扣，他抿緊薄唇，推開了這扇虛掩的門。

        由于沒找到開關，頻青只得側了側身，借用走廊里的光源照出圖書角的全貌。

        之所以稱它為“角”而不是“室”，只是因為這里實在太小。

        書架只有矮矮的三層，連這樣都輕而易舉地頂到了天花板。劣質的夾層被幾十本書壓得彎出了弧度，好在下面還有尺寸稍大的書幫忙撐著。

        頻青隨意地掃了掃，連頭都不用偏，只消一眼便能將所有書籍收入眼簾。

        這些厚殼的書籍想必很有年頭，書脊是清一色的暗淡，外表像是蒙了層灰。

        頻青上前半步，按照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的順序挨個默念過去，在心底迅速地掠過一個又一個的書名。

        這些書當然不能全都拿下來研究。直覺告訴他，這里面肯定有一本或者幾本是特殊的，否則太浪費時間，不可能找得過來。

        thetenthmuselatelysprungup（第十位繆斯）、ripvanwinkle（李伯大夢）、thelastofthes（最后的莫西干人）……

        不是，都不是，最上層沒有他想要的書。

        shepherd''scalendar（牧童的日歷）、thetragedyofdrfaust（浮士德博士的悲劇）、shakespeare''ssons（莎士比亞十四行詩集）……

        頻青目光一凝，忽然發現第二層右側的小半排書籍似乎有些古怪。

        它們比旁邊的書稍微寬出了一截，其實并不明顯，但架不住頻青觀察得實在仔細。

        這幾本的長度和寬度比例不對。

        他揚了揚眉梢，抬手將這些書接連拿了下來，沉甸甸的重量抱了滿懷。

        果然——隔板前多了一面暗紅色的封皮，燙金的英文在燈光的照射下閃了又閃。

        頻青將懷里的一堆書小心地放在地面，隨后探身將這本深藏在里側的書拿了出來。

        ……觸感有些奇怪。

        青年微怔，將這本書翻到背面，這才發現它居然只剩下一半。皮質的封面上布滿了劃痕，縫線的書脊被從中撕開，凌亂的線頭有長有短，毛躁地炸成一排。

        正面用花體英文印著書名，“selectedworksofshakespeare”，這串字母底下還綴著一個羅馬數字“i”，同樣燙著金漆。

        莎士比亞選集，第一本。

        被撕壞的書籍撥動了頻青的記憶開關。

        【……丹杰尼撕壞了伊薇的shakespeare選集，還打了她。伊薇第一次反抗了丹杰尼，不過失敗了……】

        鬼學生的日記里記錄了這件事。

        也就是說，這本只剩下一半的選集，原主人正是伊薇小姐。

        頻青心下一動，立刻翻開目錄。

        好在他手里的選集是前半截，不至于毫無頭緒地一章一章掀。

        錯誤的喜劇、仲夏夜之夢、量罪記、終成眷屬、約翰王……羅密歐與朱麗葉。

        想找的劇目在第165頁。

        頻青想起女教師念名句時溫柔的聲音和閃著淚光的眼角，斂了斂眉睫。

        他翻開了第164頁和165頁的夾縫。

        意料之中，新的線索出現了。

        一張薄脆的便簽紙靜靜地躺在書頁之間，也不知道被存放了多少年。

        上面寫著幾行鉛筆字，既不花哨也不歪扭，區別于頻青在此之前見過的所有英文字體，娟秀得自成一派。

        【打掃教室、清理辦公間、掃除庭院、準備教案、檢查課業……】

        一項項任務的前面標著時間段，看來是伊薇為自己列出來的日程單。

        前面都是些平凡普通的信息，頻青匆匆掠過，僅僅將最后一行反復看了幾遍。

        【don''tforgettolockthebasementdoorafterschool（放學后別忘記鎖地下室的門）】

        這么說來，地下室的鑰匙真的在伊薇手里？

        頻青的腦海中閃過吳文杰自信的分析，還有鬼學生寫在筆記本上的惡毒咒罵。

        ——是伊薇殺死了這些人。

        ——伊薇把地下室的門鎖上了！我們沒有氧氣！我好難受！

        “……”

        頻青抿了抿唇，不快地擰起眉心。

        他隨手將便簽紙扣了過來，卻意外地發現它背面還有一行稍潦草的小字。

        【alwayslosethekey,remembertogetasparekey（鑰匙總丟，記得去配一把備用鑰匙）】

        視線在“sparekey”這倆單詞上打了個轉，頻青微蹙的眉尖忽然舒展。

        頓了頓，他將日程單輕輕地夾回“羅密歐與朱麗葉”的第一幕，隨后合上了選集。

        拿出來的書又被放回到原處。

        他將圖書角的一切復原，退出這間屋子，連門都拉回到了最開始虛掩的角度。

        左側走廊只有三個房間，教室、圖書角以及雜物室。前兩者已經搜查完畢，而后者還處于封鎖狀態，頻青暫時不打算去探。

        就這樣，他又回到了右側走廊。

        在頻青尋找線索的幾分鐘里，這邊的玩家也多多少少開展了行動。

        再怎么說，吳文杰也是三星級玩家，心理素質擺在那里。他恢復還算快，現在已經重新打開了終端，只不過不太敢看自己的雙手，始終都在遮遮掩掩。

        木頭房子本就不大，他的聲音能夠輕松地從最左端傳到最右端。

        “啊，我的手臂，對，沒錯，”年輕男人胡亂應了一陣，“確實長回來了，是游戲勝利獲得的獎勵。”

        【剛才直播間怎么沒了】

        【是啊是啊，杰sir你怎么贏的】

        【什么都沒看到，感覺好可惜】

        “可能手抖不小心關掉了，沒事，就是答對了一道題而已，”吳文杰搪塞幾句，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我準備觀察地下室的門了，這底下可都是鬼，害怕的人趕快閉眼……”

        話音未落，頻青已經走到了他身后。

        “我去！這，這上面有字啊！”

        還沒等頻青推開房門，吳文杰便從地上一躍而起。他面對著虛擬光屏，眉飛色舞地向觀眾指了指最新發現。

        “光線太暗，你們可能看不清，我給大家念一念哈——‘地下室的門鎖被砸壞了，只有答對門上的問題，神奇的系統才能幫玩家開門’，呦，讓我看看是什么問題。”

        他努力地辨別著活板門上刻的字，緩慢且仔細地念道：“問題——‘是誰鎖住了地下室的門’？這還用問嗎，當然是伊薇小姐啊，只有她沒死在地下室里……”

        吳文杰話還沒說完，系統突然出了聲。

        【全體玩家有且僅有一次答題機會，若答錯將永遠無法開啟活板門】

        【系統已自動識別到答案，是否確認】

        “不確認，你先閉嘴。”

        一旁的頻青卻搶先截斷了話茬。

        青年冷著一張臉，淡淡地瞥向吳文杰。由于他身量較高，再加上時常垂眼，所以被他看著的人總會產生一種被俯視的錯覺。

        “……你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吳文杰的火氣登時就燃了起來。

        他本來也沒想貿然確認，只是經由頻青這么一說，他感覺自己被駁了面子。

        這番動靜已經吸引了其他玩家的注意。

        頻青沒理會這人火藥味十足的發言。

        他的聲音無波無瀾，帶著些不容置疑的意味：“在龍卷風到來之前，誰也不許確認。”

        毫無疑問，地下室的門必須開。

        根據報紙上所言，龍卷風會在第三天襲擊小鎮。在規則災害的作用下，沒有玩家敢拿自己的命冒險，或許只有躲進地下室才能獲得一線生機。

        所以，對待這個問題一定要慎之又慎。

        說完，頻青也懶得去看聽者的反應。

        他走進校舍，下意識地抬眼看了看玻璃。相比于自己剛醒的那陣，日光已經燦爛了許多，甚至到了有些晃眼的地步。

        等等，太陽的位置怎么變得這么快。

        頻青一愣，他看到了場院里那棵樹的影子。樹影證明，現在的時間已經是下午了。

        照這個趨勢判斷，天很快就會再次暗下去，有驚無險的情人節匆忙結束。

        而他們也將迎來黑夜里新一輪殺戮，以及第三天那場人力不可抗拒的龍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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