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老太太掃他一眼，“你這么大聲做什么，難道還在覺得我當時礙了你的好事兒，沒給你們騰地方？”

　　呂老爺子，“我懶得理你！”

　　看著他拂袖朝著另一個方向走過去。

　　呂老太太自己倒是樂呵呵的笑了起來。

　　回過頭，她和許愛往前走，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你是不知道，當初呢，好幾個年輕的男人一塊出力把那個跳湖的女孩子救了了上來，可是呢，人家那女孩子卻是一眼就瞧中了咱們家的老呂先生。”

　　“啊，不會吧？”

　　許愛眨著眼，語氣里頭全是詫異和不相信，“可是那會兒老先生和您不是結婚了嗎？”

　　“是啊，孩子都有了一個呢。”

　　呂老太太說起這件往事時，也是覺得好笑不已，“而且，我和你說呀，那會兒老呂可就是個大老粗，和他一塊救人的有個可是書生，長的文文靜靜的，戴著副眼鏡，可文雅了，可是偏偏的，那女孩子卻是瞧上了老呂……”

　　當初為了這事兒，可沒少鬧出笑話來呢。

　　呂老太太又笑著說了幾句便轉開了話題，心里頭卻是因為剛才的幾句話述說而多了些被她沉封的記憶。

　　呂老爺子是什么性子呀。

　　年輕那會兒更是大老粗一個，性子直，比專頭還要硬的那種。

　　和自己結婚那就是結婚。

　　讓他再和別的女人有接觸？

　　那他成什么了啊。

　　生活作風有問題！

　　而且，他可是孩子都有了的人，當男人，怎么可以這么沒責任？

　　可惜那個女孩子卻是鉆了牛角尖兒。

　　到最后，那個女孩子竟然再次割了腕……

　　呂老太太搖搖頭，不再去想這些事情——

　　是是非非的，都過去那么多年了呵。

　　再說，當初這事兒對于呂老爺子來言，真的就是自找麻煩！

　　要是早知道會鬧成這樣。

　　想來，他寧可不去跟著救人了吧？

　　左右那么多人呢，少他一個也絕不會如何！

　　可惜這世上沒有后悔藥可賣。

　　“啊，老太太，咱們和老爺子走散了……”

　　許愛也沉浸在呂老太太的述說中，這會兒一回神，得，老爺子竟然不見人了。

　　她剛才還以為呂老爺子只是作勢朝著反方向走。

　　過那么一會兒就會走回來呢。

　　許愛有些擔心，“老太太，要不咱們也往那邊走吧？”

　　在她看來，反正都是逛公園。

　　往哪邊走都一樣。

　　呂老太太卻是笑著搖搖頭，“不用，咱們再往前拐個彎，然后啊，一準能找到他。”

　　“啊？”

　　啊什么啊啊。

　　傻丫頭！

　　呂老太太白了眼許愛，突然間沒有了說話的心思。

　　她對著許愛擺擺手，示意她不用跟自己那么緊，她可以自己走。

　　腳步放慢，頭腦放空的呂老太太就那么半天往前走一步的往前晃悠。

　　直到，拐了個彎。

　　然后，前面出現一個小亭子。

　　中間供游人休息的長椅上，呂老爺子正坐在那里朝著四處看。

　　一抬頭就看到了呂老太太的身影。

　　呂老爺子哼了一聲，頗有幾分傲嬌的轉過了頭，

　　他只是走累了，坐在這里休息。

　　才不是想要等著這個老太婆！

　　呂老太太笑咪咪的走過去，看他一眼，“走累了，休息好了嗎，要不要從另外一邊走回家？”

　　“我……行，也歇的差不多了，剛好回家喝點茶去。”

　　行，你說回家喝茶就喝茶！

　　呂老太太呵呵兩聲，懶得和這矯情的老頭子掰扯！

　　兩個人約摸走了十分鐘左右就到了另一側的門口。

　　許愛一臉的詫異，“這里竟然有個門哦，老太太，你怎么知道的啊？”

　　“我們之前經常來這里。”

　　呂老太太笑呵呵的看她一眼，然后看向不遠處，“小陳的車也快來了吧，你看著點，別讓他開過了。”

　　“不會的，陳大哥的眼力勁兒可好了。”

　　許愛說完這話又停了一下，呀了一聲，雙眼發亮的看向呂老太太兩個人，“老太太我猜到了，剛才老爺子走的那道小路肯定是個叉路口，是那種彎的，和那個小亭子交叉，所以您和老爺子都知道這事兒，都不擔心碰不到對方，是吧？”

　　“你這丫頭，倒是聰明了一回。”

　　呂老太太笑呵呵的點頭，但卻也沒有再繼續說什么。

　　五分鐘過后。

　　車子緩緩停下來。

　　呂老太太先上車，坐在椅子后背上，她喘了口粗氣，

　　“可真是老了啊，這體力不濟了，老嘍。”

　　這才走了多大一會兒呀。

　　坐在這里她都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搖搖頭，呂老太太看著窗外，倒是并沒有太多的遺憾，

　　大兒子好了，小兒子找了回來。

　　孫子孫女都在身邊。

　　自家這個老頭子也還算是過的去……

　　她這一輩子呀，怕是快到頭嘍。

　　突然的沉默讓坐在她身側的呂老爺子心頭涌起幾分的不安感。

　　他想了想，聲音干巴巴的開了口，

　　“你說，沈南川那小子帶著他媳婦在哪，也不知道他們在做什么。”

　　“那小子，別惹小顧生氣我就陀彌陀佛了。”

　　說起兒子媳婦，呂老太太果然的就緩過了神，連身上的精氣神都好像回歸了不少！

　　她看了眼呂老爺子，語氣不快的哼笑兩聲，

　　“這個小子，簡直和你一模一樣，半點不會哄媳婦，也就是小顧受得了他。”

　　“怎么會，他比我強多了。”

　　呂老爺子雖然不想承認和不想說這話，但是呢。

　　兒子比他這個當老子的強。

　　這是事實！

　　他輕輕嘆了口氣，看著呂老太太低聲道，“他是真的把這個家裝到了心里頭，全心全意的對孩子的。”

　　不像是他……

　　雖然他心里頭也有這個家，也有孩子和自家老伴。

　　但是，他心里同樣還裝了太多別的東西……

　　以至于他對著自己這個家和孩子的心思都被分出去了好多。

　　最后讓孩子和身邊的老太婆都跟著受了大半輩子的委屈……

　　呂老太太白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抬眼看著呂老爺子臉上的褶子，以及眼底濃濃的自責和內疚。

　　她心頭稍軟，“行了，以前那些事情也怪不了你，誰都不想的……”

　　頓了下，她又加上一句，

　　“用咱們小顧的話就是，那是年頭和社會的問題，很多時侯是和個人無關的。”

　　“我相信孩子們都不會怪你的。”

　　可是你會怪我。

　　而且，一直都在怪，從前，現在，甚至是，以后……

　　呂老爺子抬頭看了眼呂老太太，這句話在心里頭滾了幾滾，快到嘴邊時被他硬生生咽下去。

　　他抬頭，看她一眼，“我這一輩子欠你的……”

　　“打住。”

　　呂老太太想也不想的攔住他的話，“你可別說什么下輩子還啊，我這人最討厭的就是這種空話，什么下輩子來生的啊，這一輩子都把握不了的事兒，還說什么下輩子？可別說啊，我會笑話你的。”

　　呂老爺子，“……”他也沒打算這樣說！

　　不過，被呂老太太這么一打差吧。

　　他剛才想要說的話卻是怎么也說不出來，失去了那個心情。

　　嘴唇蠕動了兩下。

　　呂老爺子抬頭看著身側的老伴，突然道，

　　“你好好的，爭取咱們再多活上個十年八年的，到時侯啊，看著一一她們幾個結婚生孩子再走。”

　　呂老太太本來想嘲笑他貪心的，

　　活那么久做什么呀。

　　也就是她們家兒子兒媳婦孝順，又有能力。

　　孫子孫女也個頂個的好。

　　不然，說不定她們這兩個老太婆老頭子的還會遭人嫌呢。

　　可是抬眼看到呂老爺子眼里頭的認真，以及那一份一閃而過的悲楚……

　　心里頭嘆了口氣，她點點頭，

　　“這事兒我可不能一口答應你呀，不過，我只能說我盡量吧。”

　　是啊，盡量吧。

　　活到她自己也沒辦法掌控的那一天。

　　然后，心滿意足，不帶半點遺憾的離開這個世間！

　　坐在前頭的許愛聽的心頭有些發毛，

　　這好好的，怎么老是說這些啊？

　　她想起最近家里頭的氣氛，還有李姨偶爾在她耳側嘀咕的那幾嗓子。

　　臉都有些白，幾次張嘴想要叉開后頭兩個人的話題。

　　可她卻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好。

　　好在，就在她心里頭糾結的快要擰成一團亂麻線時。

　　車子緩緩的進了家。

　　停好。

　　許愛頭一個開車門跳下去。

　　兩步到了后門處，打開車門，臉上堆滿了笑，

　　“老太太我扶你下車啊。”

　　一側李姨也早早走了過來，遠遠看到許愛扶著呂老太太下車，她自己則是去扶后面的呂老爺子，

　　“老先生你可慢點，對啊，別踩空了……”

　　把老兩口送到房間，李姨幫著泡了壺花茶，又洗了點水果切好。

　　然后才笑著問，“怎么那么晚才回，路上塞車了嗎？”

　　問的是許愛。

　　回話的卻是呂老太太，她笑呵呵的喝了幾口花茶，看向李姨，

　　“不是塞車，也沒去買東西，就是路過一個小公園，然后下車去逛了逛。”

　　“沒想到這人老了就是老了，這才走沒一會兒功夫呢，這腿竟然就開始疼了。”

　　李姨一聽這話就跟著著急了起來，

　　“腿疼嗎？腳呢，那我去把水盆端過來，再加點那啥的藥包，咱們先泡泡。”

　　許愛一聽這話已經迫不及待的轉身跑了出去，

　　“我去準備，馬上就好啊。”

　　呂老太太抬手指指李姨，又指跑遠的許愛，

　　“你們兩個啊，把我當成瓷娃娃了是吧？”

　　易碎，得保護！

　　李姨笑嘻嘻的，“我們可是答應了小顧，說在家里頭一定會把老太太老先生照顧好的，不然，回頭她回來罰我們兩個，或者是把我們給攆走怎么辦？老太太您是知道我的，我現在可是無家可歸，小許也是……”

　　“難道您忍心看著我們無家可歸？”

　　呂老太太看她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還在自己面前故意賣可憐。

　　不禁好笑又好氣，“小顧是那樣的人嗎？”

　　“不是不是，不過要是我們做錯了事，沒照顧好你們，那肯定就是我們的錯了呀。”

　　門口，許愛已經端著水盆走進來，

　　“老太太，這是我剛泡好的藥包，水溫也剛剛好，泡二十分鐘正好。”

　　她自己一邊說一邊蹲了下去，幫著呂老太太就脫鞋子。

　　不過，卻被另外一側的人搶了先。

　　是呂老爺子！

　　他有些吃力的蹲下去，抬手，動作不怎么利落的幫著呂老太太脫鞋子，襪子。

　　倒是把呂老太太都給嚇了一跳，

　　“哎，老頭子你這是做什么呢？”

　　今個兒這待遇，老太太覺得只有驚沒有喜呀。

　　要知道呂老爺子其實骨子里頭還是挺大男人主意的，平時在外面或者外人面前，連關心她的話都很少說，用呂老爺子自己的話就是說不出來，有啥事回家做或是回家關起門來兩口子自己怎么解決都行，當著外人的面兒說那些肉麻話，多不好意思？

　　更別說什么幫著呂老太太洗腳了！

　　可是今個兒……

　　“別動，不是腳疼嗎，我幫你按按。”

　　呂老爺子沒抬頭，手上卻是多少加了些力氣，按在了呂老太太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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