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張信第二日醒來時,天光已亮,屋內的燈卻還燃著,他身子無力,嘴上覆著一只手。
“郡主?”
他撐起身,見她靠在床邊,秀氣的眉毛皺著,睡的不大安穩。
阿姜早便在外候著,只是昨日郡主吩咐若無人喚便不準進來。
實是明月怕他又說些聳人的話叫人聽去
如今終于聽得里頭有動靜,阿姜便大著膽子喚了一聲:“郡主。”
“進來。”里頭傳來張信的聲音,她應了聲喏,方攜著一個宮人進去。
明月這下也醒了,眼睛還未完全睜開便拉著張信問:“夫君你覺得如何?還難受嗎?”
阿姜見他怔怔望著忙屈膝道:“昨日夜里侯爺起了熱,郡主守了一夜。”
他唇微動,手覆在她伸過來的手上,道:“我已無事,勞你累了一夜。”
明月已經清醒了,搖了搖頭,要從腳踏上起來。
結果腿又麻了
阿姜扶著她坐到床上給她敲腿,她探了探他額頭,又貼著自己的比了比,舒了口氣笑道:“應是退了熱。”
“去歇著吧。”
他目光落在她有些發紅的眼睛上
“夫君這便趕我了?”聽著有些幽怨
他臉色是病中的蒼白,望了她片刻伸手在她臉上揪了一下。
“做什么?”明月捂著臉不明白
“伺候郡主去歇著。”他徑自同阿姜講,阿姜不敢有違應了聲喏就去扶她。
“那我去歇了,夫君記得先吃了早膳再喝藥。”她沒再堅持,見他應了便起身,行了幾步想到老夫人,又道:“夫君也別忘了給祖母回個信,她昨日擔心呢。”
明月確也是累了,簡單梳洗了一下也無甚胃口,褪了衣衫便在廂房歇下。
張信喚了平章來
他在書案后寫信,平章立在下首稟道:“侯爺,今晨太子殿下和順王爺都在正德殿外候著,只是圣上誰也沒見。王爺昨日到時行宮已落了鎖,他在宮外等了一夜,今日宮門方開便到正德殿候著。殿下來的要晚些。”
張信面色無波,只問:“驚馬的事查的如何了?”
“昨日呂司侍去了御馬監,然御馬監中有一宮人失蹤了,后來在金鱗池中才尋見,已經死了。”
“身份可查清了?”
“查清了。此人叫豆兒,年十五,三十四年進的宮,卻是當年陳家二房的嫡孫。”
張信手中筆一頓
陳家?順王母家
陳家二房是庶出,早年外派在外做官,后來卻一道被牽連,家中女眷充作官妓,六歲以下稚童則罰入宮中為奴。
平章見他久久未言,猜道:“侯爺,此事會不會是順王主意的。”
“斷無可能。”昨日若是皇帝真的死了對他有何好處。太子才是儲君。
“那是……”他不敢說了
張信幾筆將信寫完,擱下筆將信裝好遞給他。
“勿要妄加揣測。信送到夫人手上,此間無事,讓她務必安心。”
“諾。”平章接下,不敢多言,拱手行禮后方退了出去。
明月這一覺直睡到午后窗外響雷了才醒
“又下雨了?”
“郡主醒了。”阿姜放下扇子去扶她,“郡主餓不餓?早膳也沒用,奴讓宮人去取些好克化的吃食來?”
“嗯,你去吧,我想喝粥了,小米粥,再配點素包子。”
“哎。”阿姜出去尋了宮人,再進來時端了盆清水。
“侯爺可用過膳了?”
“用了。”她擰了帕子與她,又端了漱口的碗來。“侯爺早上喚了平章侍衛,后來御醫又來看了一次。哦,是同圣上跟前的內官一道來的,說圣上極惦念侯爺的傷,讓他安心養著。”
明月聽了緩緩點了下頭
阿姜打量了一眼,小聲道:“郡主。”
“嗯?”
“您說侯爺這次會不會得圣上嘉獎?”
“應是會吧。”她將帕子遞給她。這次的事到后來也沒個定數,唯一有嫌疑的就是那個御馬監的宮人,他是陳氏后人,表面上看著和順王相關,可他沒有動機,但若說因著太子得利最大便懷疑他卻也沒查出什么來。
不過張信確是因為護駕之事重又被皇帝看在了眼里,皇帝想起當年他父親的忠心,兼之對張家遠東宮的態度甚為滿意,后來太子無德被廢,他便讓他掌了武騎軍。
梳妝的時候,外頭響動頗大,阿姜出去看了回來道:“是太子殿下來了。”
小山閣主屋內,張信欲下榻行禮被太子按下
“孤昨日知你受了傷便心急如焚……”
“臣謝殿下關切,守約并無大礙。”
“你自不知孤心中焦急。”太子坐下后低聲道:“這世上孤只余你一個兄弟了。”
張信聽罷便直接跪了下來,膝蓋磕在地上發出一聲重響:“殿下慎言。”
太子見他如此,一哂后道:“孤忘了,你早將孤看作仇人,哪里還是兄弟。”
“臣不敢。”他頓首
“御馬監中出事的宮人是陳家后人,可父皇不會疑二弟,只會疑孤。守約,你此番救駕,孤心中感激。”
“此乃臣之本分,不敢領受。”
外界暴雨如注,屋內燈還未點,黑云之下光線昏暗,淋淋雨聲卻更襯死寂。太子轉著指上扳指,望著跪在腳邊之人。
“守約,你真要如此與我僵持?”
“臣不敢。”
“好,好,我自知你當恨我,可當年之事我并非有意。我如今孤木難支,如履薄冰,身邊無一人可信,唯有你。”他俯下身,言辭懇切:“你若助我,待我日后,張家必能回復昔日榮光,孤可以起誓。然若二弟登上那個位子,你以為他會對張家如何?形勢如此,你為何就是不明白?”
張信唇角勾起一抹諷笑,當今即位前亦是如此許諾祖父。他娶了張家女兒為后,羽翼豐滿后便惡張家掣肘,甚至對自己的兒子都無法容忍。
帝王之誓,他如何敢信。
“臣駑鈍,祖父教導唯有忠君愛國。殿下是儲君,臣自當恭謹以待,不敢生不臣之心。”
一道閃電劃過將太子面色剎那間照亮,他眼神陰鷙,怒氣翻涌,隨后驚天雷聲起,風雨裹挾將檐下銅鈴擊的急急作響。
阿姜出去探了回來道:“太子殿下走了,郡主。”
“雨不是才將停。”明月有些奇怪卻未太在意,起身道:“那便去找侯爺吧。”
二人從廂房出來,走在廊下。
天被洗的澄澈,空氣濕潤清新,只是地上斷枝落葉,一片狼藉。
一顆柳樹下還翻著巢
“郡主,是喜鵲。”阿姜拾起來一數:“有五只呢。”
明月望了眼柳樹,說:“應是這樹上的吧,方才雨太大,被刮下來了。”
“那怎么辦?”
“放回去吧。”她記得以前偶爾看到的小百科說要是幼鳥掉下來了,還算健康的話最好還是放回去,鳥媽媽應該就在附近,只是得注意別碰到它們,沾了氣味就認不得了。
她把鳥巢接過來,對她道:“你去尋宮人拿梯子來,我在這兒等你。”
“諾。奴這就去。”她屈了下膝便跑去尋人。
“慢些。”明月見她裙擺都被泥水濺臟了,在后頭喊。
“知道了。”
明月無奈搖頭,巢里的鳥還在不停叫喚,幾個腦袋湊到一起鳥喙一張一合,瞧著還挺滲人的。這是她頭一次見幼鳥,或許她小時候見過吧,以前老家有只燕子窩,只是她不記得了。她繞著樹轉了轉,想找找到底是擱哪兒的。
主屋內,張信從地上起來,動作有些遲緩。方才一番跪,小腿上的傷又崩開了,血沁出來染紅了紗布。
幾上燃的松木香未斷
雨卻歇了
屋里還留著幾許龍涎香霸道的氣味,混雜在一起越發令人不適。
他走到窗邊,卻未料甫一推開,便看見了她。
她正仰著頭不知在找什么,風過將樹葉子上的雨水又吹了下來,她慌忙避開,身子側過來,他才見著她手里捧的東西。
天上的云不知何時散了,一束日光破云而出,卻不似之前灼烈。
風吹起她月白色的百迭裙,她頭微抬著,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卻極溫柔。
于寂靜處,張信聽見自己的心輕輕動了一下。
他撥佛珠的手一頓,定定望著她纖細身影,方才包裹在身上的戾氣也漸漸散去,一時竟覺得或許這世上美好事總是多過丑惡。
那些干凈之事,干凈之人,他心存欲念,如飛蛾撲火,竟亦妄想沾染,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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