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郡主,于娘子說了什么?”
“沒什么。”明月笑著道:“不過就是問了我吃的藥膳方子。”
“便是這個?”
“不然呢。”明月說:“她精研醫術定是會好奇其他大夫開的方子,再比較著自己的,取長補短積累經驗。這跟讀書應是一個道理吧。”
阿喬半信半疑,可見她一切如常,終是將那點懷疑壓了下去。
快到國公府時,車外馬蹄聲陣陣
“郡主,是侯爺。”
阿喬掀開車簾,她便見張信騎在馬上。
他身著鎧甲勁裝,不似尋常公服裝扮,身后還跟著數個侍衛。見著她,他便下馬到了車邊,“灤縣地震的折子今日方呈到圣上跟前,圣上大怒令我護送林中丞去灤縣徹查此事。此去恐耽擱頗久,我已同祖母講明,你在家中亦少外出,實在饞了便讓下人去街市買。”
明月知道,金陵城要變天了。
本來太子與美人私通的丑事已將過去,可因著灤縣地震,順王一派連番上書說是因太子失德惹了天怒這才降下懲罰,又兼官員瞞報,一時間民怨沸騰,久久不熄。
“夫君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她唇微動,輕聲說完便垂下眼,瞧著有些怏怏。。
他自以為她不舍,望著她瓷白臉孔,許諾道:“我會讓平章送信回來,你也要聽話些,夜里讓阿姜守著,別貪涼。”
他話語如往常一般溫柔,她便忍不住去看他。
一個人真能一面似蜜糖,一面似□□嗎?
她眼中帶著幾分迷惘,不經意間便露出幾分脆弱來。
“侯爺,該出城了。”身后侍衛提醒
張信心里嘆了口氣,終是抬手在她臉上輕輕撫了撫:“我很快便歸,等我回來。”
這年初春,灤縣逢百年難遇之災,地裂數丈,聲如轟雷,勢如簸蕩,一時公私廬舍城垣盡圮,死者數萬人。1
至一月后災情未止,疫病又生。
經此故,民怨沸沸,難消弭爾,太子無德引來天罰之說甚囂塵上。
“侯爺,平章出城時,太子已于承華殿外跪了一日,言若圣上不肯下旨廢了他,便要以死謝罪。”
張信坐于案后,裁開信封卻依舊未得她只字片語。
“你此去府里一切都好?”
平章點頭:“好的,”他有些摸不著頭腦,“并未聽張管事和厲嬤嬤說有事。”
張信久久不應
“侯爺。”他小心抬頭打量
“下去吧。”
“……諾。”他拱手退出去,行了兩步仍是奇怪,往年府上送信時侯爺雖不說,但顯是開心的,可這兩次卻不知怎的反不喜了。
明憲皇后忌辰過去不過半月,承華殿中終于下旨廢了太子。兩道旨意連下,言圣上悲痛,又念太子悔過之心,全父子情誼,不忍重責,將他削為成王,貶去守皇陵。
便是朝中清流與幾多學子依舊抗爭,可奈何民怨難平。太子病中便奔赴梁溪,此事塵埃落定,等張信再歸時,已將入四月。
時金陵城中柳絮飄飛,雨后杏花落,春方歇。
他自宮中復命后便打馬回了烏衣巷
“侯爺歸了,侯爺歸了。”報信的下人在廊下喚著
他未更衣便去了松霞院
“叔叔。”婉然跑出來迎他,他面帶淺笑,卻未見明月,“你嬸嬸不在松霞院嗎?”已經是用晚膳的點了,他以為她便多數在這兒了。
婉然奇怪地嗯了一聲,“叔叔你不知道嗎,嬸嬸的義兄來信說妻子病故了,嬸嬸為他難受,半月前便去大相國寺祈福了。”
“她沒寫信同你講嗎?”
張信眼中光熱褪去,牽著她進屋。
“若知你今日歸,便該讓人去接她回來。”老夫人坐在榻上,看他一身有些皺的衣服,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無礙的,時辰尚早,孫兒見了祖母再去接她。”
婉然同靜娘站在邊上,聽了便笑出來
老夫人問:“你笑什么?”
“叔叔一進來便問嬸嬸呢,如今太陽都要落了,卻也等不及明天見了,偏還裝不急。”她戲謔道:“分明是‘一日不見,如三秋兮’,甚是思念呢。靜娘我說的可對?”
“哎呦。”
老夫人狠狠點了下她,“姑娘家渾說什么?”
“不說了不說了。”她往靜娘身后躲,靜娘被她推到前頭,臉都脹紅了。
張信從榻上起來,行了一禮道:“祖母,孫兒這便回去換身衣服。”
“去吧。”
看他出去,婉然問:“那叔叔晚膳怎么辦?還過來用嗎?”
厲嬤嬤笑著搖了搖頭,等她和靜娘出去了,老夫人嘆了口氣,方道:“到底大了,竟也知道‘一日不見,如三秋兮’了。”
“夫人卻也不必那般緊張。要奴說大姑娘性子單純卻聰慧,侯爺郡主經年恩愛,她自是看在眼里,以后啊定也能找個和侯爺一樣英武體貼的夫婿。”
“那便是最好,只是女子本就比男子更不易,府里人事簡單,我便想給她也尋個簡單人家,只是哪里那么容易。”她嘆道:“罷了,好在她年紀還不大,慢慢看吧。”
張信趕到大相國寺時,天際晚霞已現,色澤瑰麗。琉璃佛塔上的燈火已燃,暮色中幾只鷺鳥飛過,浩渺天際蕩出沉沉鐘聲。
“郡主往后山去了。”
得僧人回,他尋過去,終于在枯草亭見到她。
她著素色衫子百迭裙,外罩了一件茶白褙子,未梳髻,只鬢邊撿了兩縷用朱紅的發帶系著,剩余披下直垂到膝。
她坐在亭子里,正拿糖果子逗小沙彌。
“你方才同我講了好多佛經故事,這便是應得的。”
小沙彌雙手合十,小大人一樣說:“師父說同人講佛,是救世人苦,解世人難,亦是自身修行,不該求回報。”
明月被可愛到了,哄他:“這便是我贈你的,又不是你求來的。再說,這糖果子可是我特意給你做的,你是不是不喜歡呀?那便算了。”
“不是不是。”他急了,拿過來說:“喜歡的。”聲音糯糯的,聽到她心都化了
“好吃嗎?”
他臉紅了,點了兩下頭,“謝謝郡主。”
“不謝。”明月摸了摸他的腦袋,“吃完要漱口呀,不然要壞牙齒。”
正說著,突然一聲:“侯爺!”
原是阿姜從廂房過來喚她回去,看見張信了。
他一身衣衫沾著塵土,還有些皺,面上胡須也有些雜亂。
“何時回的?”明月站起來,他已到了跟前。
“下午回府,不見你,我竟不知你在大相國寺住了許久。”
阿喬在一旁提著燈,眉微動
天邊泛出深藍的底色,明月扯了下嘴角,輕聲解釋:“阿離哥哥的妻子病故了,我便想……”對上他注視的眼睛,她覺得沒意思,便不再說了。
夜風吹起她的發,她方攏了下,他便將阿姜手中的披風取來給她披上。
“先回屋。”
到了廂房,阿姜欲問晚膳被阿喬拉了出去,她早已覺得郡主有些異樣,許是癥結就在侯爺身上。
“夫君要先洗漱嗎?只是這兒沒有你的衣衫。”
便見他從懷中取了一只木匣
“前次不是說府里玉蘭好看,我畫了圖樣出金陵前找寶相閣做的,方才取了,你看看可喜歡?”
他將匣子打開,里頭躺著一支玉釵,白玉通透,偏花瓣一點絳色,像沁出來的,顯得格外柔美。
她眼中一凝,卻未見半分喜色,片刻后抬手在釵上撫過。
“這上頭也有芝蘭香嗎?”
她收回手看著他,他面色微僵,漸漸轉沉。
“那年我拿你手上的佛珠玩,你說這串不能給我,后來便尋了一串新的與我,我不愛戴在手上怕丟了便放在枕頭底下。我想這便也算日日帶著了吧。”
她話語輕緩,像在說情話一般,眼中卻漸漸盈了淚。
“我早該知的,你不喜我……可你為何要騙我?”
“非是如此。”
“夫君,”她喚他:“你知的我最怕喝藥了,可祖母總說家里孩子少,我便喝了兩年,卻未料你從來都不想讓我有孕,不想讓我生下你的孩子。”
她將那釵取出來便擲在地上,“你說我怎敢再拿你送的東西?”
玉釵斷成了兩截,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郡主。”阿喬和阿姜聽見了
“都滾出去。”
侯爺從未如此動怒過,阿喬越發心驚
“我無事,你們下去,不準進來。”
“郡主。”阿喬不肯
“出去!”明月冷聲道
屋里又靜了,兩人對站著,中間卻似隔了萬丈深淵。
許久的沉默后,她退后半步屈膝行了一禮,“日后侯爺不必再與我逢場作戲了。”
她眼中淚不曾落下,頭微抬著,轉身便要離開。
便聽他道:“我自出城未收到你的信便開始惦念,原是明日才到,卻不知為何偏等不得。”他口吻依舊淡淡,甚至有些涼意,“從宮里出來立刻回了府,卻仍不見你。平生第一次連衣衫都等不及換,便要來尋你。”
明月腳步停下,單薄的背脊挺直卻難掩顫抖
“你口中逢場作戲便是如此?”
“騙子。”
他從身后擁住她
“放開。”
他面目冷沉似冰,眼中卻升起一團火,帶著要將一切都吞噬似的狠意,“我亦不信我竟將蘭元珍之女放在了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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