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清晨的綠水村,霧氣漸漸的散去,清涼的空氣里,帶著山上桂花的絲絲香氣。
童童撿了玉米桿回來,端了豬食在拌野菜,院子里跑進來她的小伙伴八斤,八斤跺著腳激動地說,
“快!快!那些拍戲的城里人來了,要發糖了!”
童童的大眼睛露出歡喜來,“馬上好!馬上好!”
上個月聽說有劇組要來,還給她們發糖,他們都等了一個月了。
才三歲的她,干活的姿勢有模有樣,攪拌的速度跟不上他們心里的急切。
“快點,快點。”八斤忍不住催促。
童童小小聲說,“這個豬吃煩了,我……我得多拌一會,不然它不吃!它不吃,我……我媽會罰我吃的。”
因為在用力攪拌,她的聲音有點支離破碎。
八斤被嚇得咽了下口水,“那個菜可難吃了,”他改為無聲地左右換著腳,散發焦慮。
童童把攪拌好的豬食倒進木槽里,大豬興奮地涌過來。
卻真的不吃!
八斤急了,拿過旁邊一個棍子準備戳趕那只豬,就見童童很熟練地把手從從欄桿伸進去,小手捏了一點豬食出來,放到自己嘴邊,小嘴撅起來,對著手吧嗒嘴,裝著要吃的樣子,誘哄著說,“……那,我可要吃了哦?”
她的聲音甜甜的,大眼睛里水亮水亮,像有一層光在眼睛里打轉,語氣也像在逗小孩子。
那大豬好開心的沖前一步,拱著開始吃。
角落的小豬仔跟過來,靈敏地給童童表演了一個翻身,跳到石槽另一邊開始吃。
八斤疑惑地扔掉木頭,童童干嘛還和豬玩?
但他沒有來得及問,就見童童把盆洗干凈放到一邊,飛快提高聲音對著廚房大喊,“媽媽,我去搶糖給弟弟吃。”
然后在“拖油瓶你等等!”的大喊聲中,童童拉著他就跑。
童童邊跑邊說,“不能停,我媽肯定還要我干別的活,這樣先跑了,回家最多被打幾巴掌。”
八斤覺得非常對。
他們瘋跑到村口,那邊真的有阿姨正在村口的大樹下發糖,他們一前一后沖過去。
人太多了,童童一時沒有擠進去。
今天的村子果然不一樣,村口的空地也多了很多車,童童好奇地張望,有一輛很長很長的車剛剛從村口拐進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么長的車,不由多看了幾眼。
發糖果的阿姨和傳說中的仙女一樣好,和他們聊天。
“你們平時都干什么,喜歡看電視嗎?”
小朋友們七嘴八舌,什么答案都有。
直到阿姨問,“誰是村里最漂亮的小朋友?”
大家異口同聲地喊,“童童。”好像某種毋庸置疑的默契,大家都指向童童。
還在看車的童童被人推出來,她用手捏著自己辮子,拘謹地又退后。
自己灰撲撲的直想躲起來。
卻見那個阿姨看向她,神色忽然非常奇怪,可也就只是一會兒,那個阿姨就走了過來,從袋子里抓出一大把糖塞給她。
童童莫名其妙地抱著一把糖,小手捧著不知所措。
她窩著身子退后,把糖裝進口袋,看到自己臟兮兮的手心,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結果手心沒擦干凈反而多了一塊泥。
她拽起來衣服看,上面都是一坨坨陳年的臟東西。這一片泥是早上去抱玉米桿的時候新沾上的。
剛剛那個阿姨一直看她,一定是她太臟了。
她一回頭看到十幾米外停的那些車,小腳丫撒著歡跑過去,車玻璃上映出一個黑乎乎的自己,把她嚇了一跳!
簡直就是個泥娃娃!
頭發也太亂了。
她是梳著兩個小辮,但是這都是三天前梳的了。
小手動作很快,幾下拆下皮筋準備重新綁一下。
皮筋太舊沒有彈性,綁了幾下都沒有綁住。
她抓著半邊辮子,連忙周圍一看,八斤正站在樹下數手里的糖,她對著那邊喊,“八斤,你來,給我綁這個繩子。”
八斤的小腳丫蹬蹬跑過來,她抓著辮子縮著身子蹲下。
八斤是男孩比她大,但他倆一般高,她得蹲著才能讓八斤幫忙。
可八斤畢竟也才三歲半,又不像她每天干活,根本不會綁精細的東西,拿著那頭繩,胖手指使不上力氣。
八斤一邊胡亂纏著皮筋,一邊磕磕巴巴地說,“童童,你的頭發都……都纏著,是不是該洗了?”
童童回憶了一下上次洗頭的時間,茫然不確定地說,“天冷之前洗過一次,現在太冷了,不能下河去洗了。”
她自己伸手去幫忙,八斤還是不會綁,他的小手纏來纏去,皮筋還在他手指上打轉。
童童示意八斤抓著辮子,她自己綁。
“你是不是……洗頭的洗衣粉沒有了?”八斤問,“下次來我家,再讓我媽給你洗。”
“不行,”童童改為單腿跪在地上,“上次你媽給我洗了之后,我媽把我打了一個星期,還不如頭發臟著呢。”
那頭繩不行了,斷在她的手里。
童童跑到旁邊拔了幾根草過來,“我編一下,等會用這個綁。”她用牙咬上開始編,她的小手比八斤靈活多了。
看到旁邊有一把野菜,她連忙拔了塞進口袋,“這個我家豬愛吃。”
她的小口袋被糖和豬草塞的鼓鼓的,有個水果糖一直掉出來,她剝了糖紙塞進嘴里,這樣口袋滿滿的,心里也甜甜的。
“你咋對你家的豬這么好?”八斤舔著糖發問,“早上還和豬玩。”
“豬最可憐了,遲早都……都是要被殺掉的,”
童童說著話,嘴里的水果糖讓她不停的冒出來口水,她把口水咽下去,又說。
“它唯一能……遇上的人就是我,我……我當然要對它們好。”
她咬著草在編,水果糖磕到牙,這話說得有點“咬牙切齒”,但她又是小孩子小奶音,語氣就奶兇奶兇的,聽上去超級可愛。
八斤點頭表示贊同,其實和往常一樣,滿腦子茫然,童童說的話他根本聽不懂,但童童比他們都聰明是公認的。
隔著一道車門。
車內有身影仿佛閃了一下。
童童完全沒發覺,靠在車上,讓手臂更有勁,她咬著干草,試圖扎出一根更緊實的繩子。
自動車窗落下的聲響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傻乎乎地抬頭,和車窗里的人很近的對上。
她一秒鐘心跳驟停!
眼睛瞪得大大的。
泥娃娃遭受到了生平第一次美顏暴擊。
她不會什么形容,只是一瞬間想到,夏天別人吃的冰棒,五顏六色,無論哪一種都好,從袋子里拿出來,都會透出一種冰涼的氣息,那樣的甜亮美好,卻遙不可及。
她緊張的快要斷氣了,帶著糖果味的氣息呼,呼,呼在對面人臉上……她喘了好幾下才哆哆嗦嗦地說,“對……對不起……”
說完拔腿就跑,這樣好看的人,自己把人家的車都靠臟了。
冰棒從來輪不上自己吃的,她每次看到弟弟吃都要躲遠遠的,免得弟弟掉了媽媽會打她。
所以跑就完事了。
導演組的人過來迎接,助理下來開車門,后座的人長腿落在車外,皮鞋挪了下,錯開了掉在車門邊編了一半的草繩。
慕在庭順手撿起來,那糖果味的氣息仿佛還在周圍縈繞,頭發沾在她的臉上,明明那么臟的臉,卻令人想伸手去捏一下。
車內的手機亮了一下,無聲地來了一條消息,露出鎖屏的照片,那是一位年輕的女子,很美麗,眼睛像會說話,笑著的樣子就如同在發糖。
如果童童洗了臉,或者笑一下,他就能知道,童童,就是照片中人的復刻版。
童童在樹底下用草編的繩子讓八斤幫忙綁好了頭發,和八斤往家走。
“童童。”
節目組的一位年輕叔叔叫住他們,遞給她一個塑膠袋,“這是給你的。”
童童迷茫地站著不知所措。
那個年輕男人把袋子掛在她的手腕上轉身就走了。
八斤湊過來低頭在袋子里翻看,里面是一瓶綠色瓶子的洗發水,還有幾個發繩。
八斤失望地說,“沒有糖?”
童童不知道要不要追著去把東西給人家送回去,從來沒有人給她送過東西,過年都沒有收過壓歲錢。
她提著東西茫然地回到家。
“這是什么?”她“媽媽”提著塑料袋在里面翻,語氣越來越氣,“誰給你的?”
童童如實說了。
她“媽媽”抬手就扇她,“誰讓你拿別人的東西?又給我丟臉!隨便要人家的東西!死孩子!”
童童捂著頭,站著不動,被“媽媽”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在身上撒火。
八斤來找她去放牛,嚇得躲在她家門口不敢出聲。
聽到打罵聲停止,童童媽低聲咒罵著走遠了。
八斤一腳跨進她家院子,用底氣不足的聲音,叫魂一樣的調調,小聲喊,“童童!童童該去放牛了!”
童童提著籃子走出來。
八斤連忙退到院門口,拎著栓牛的繩子站在那里。
童童拿過他牽牛的繩子,八斤站在門口的石墩子上往黃牛背上爬,一邊爬,一邊用氣音小聲說,“怎么又打你?”
童童沒說話,把拴黃牛的繩子纏在手上,她和八斤每個人輪流坐一百步,每天都這樣。
在老牛背上晃悠了兩下,八斤想了個主意,“下次有人送你東西,咱們藏到山上去。”
童童說,“我知道會挨打,但那些頭花太好看了,她打完了,還是能給我戴。藏到山上,我怎么戴?”
八斤點頭,和往常一樣,他又詞窮了。
牛慢吞吞的拐過屋角,正遇上手里提著幾盒點心的年輕男人,大家互相把對方嚇了一跳。
年輕男人彎下腰,把手里的點心遞過去,低聲鬼祟地說,“我想起來我們還有點心,要不要把這個帶到山上去?中午吃?”
童童嚇得一個勁的搖頭,牽著牛和八斤逃得飛快。
這個人是慕在庭的助理阿麥。
阿麥回到車上關上車門,把點心遞給了司機。
轉頭和慕在庭說道,“哥,我按照你的意思,找了發繩和洗發水給她,后來看到還有吃的想拿過去給她,在她家門口聽到她讓她媽打了一頓。”
慕在庭正在看節目策劃的文件,之前這個綜藝有意思讓他這個老板也參加,聽了這話,他抬起頭來。
“為什么?”
他感覺這個劇情有點令人費解。
“好像嫌她丟人了。”阿麥說,“那個女孩放牛去了。真不敢相信那個年紀可以放牛。”
慕在庭沉默地聽完,低下頭繼續看文件。
小女孩望著他的時候,那黑亮的眼睛里,有什么東西,“蹭”得一下被點亮了,被點亮的還有不敢有希冀的卑微。
那么可視的情緒。
對上一眼,就會落在心底。
下午,節目組又說會在村口發糖,童童早上的糖都給了弟弟,弟弟喜歡吃,媽媽允許她下午再來領糖。
可是下午領到的糖好奇怪。
都是兩邊綁著各種有彈性的橡皮筋的。
把橡皮筋拿下來,發現這種橡皮筋很結實,還很適合扎頭發。
她的小手一下撐著橡皮筋,對著太陽,有些還是纏著金線的呢,好看的不得了。
她很喜歡,格外高興。
這樣弟弟吃糖,她也有扎頭的頭繩,肯定不會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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