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晚上的街道充滿了煙火氣，小路兩邊到處都是為了生計忙碌的小販，和出來緩解一天壓力悠閑散步的老夫老妻。黑空上忽明忽暗的星斗，給溫馨的畫面綴上了幾筆詩意。

        一路上無話，米貝貝還是坐在了后排，她的目光偷偷地掃過前排，龍辰沒骨頭似的窩在駕駛座上，在等待紅燈的空隙，右手隨意地耷拉在方向盤上，左肘托著窗戶，扶著低垂的腦袋。

        看來真的是很累。

        米貝貝的心底仿佛被什么攪動了一下，發出了絲絲的浮動。她想起了在她進入酒店的這段時間里，他好像天天都很忙碌，從來沒有在正式的下班點離開過。

        沖動的話語脫口而出，“你天天都是這個點下班嗎？”

        她看見前面的后視鏡里熟悉的面孔上附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沒有精力、沒有語氣地說道：“沒有這么輕松，今天是最早的一次。”

        她心里的浮動又沉淀了幾分，她倒是聽葉雪漫說過，龍辰畢業后就開始自主創業，他是第一次接觸餐飲行業，所以這方面的經驗比較欠缺，酒店的開業時間不長，很多的事情都還沒有步入正軌，目前盈利也不理想……

        她的眼眸望向了窗外，車里又恢復了寧靜，道路兩旁的路燈散發著昏黃的色調，把人的思緒覆蓋的空茫又綿長。

        她近乎呢喃地說道：“現在很難吧？”

        坐在前排的人眸光微微愣怔，隨即摻雜著笑意的語氣答了一聲“嗯。”

        “那、經營不下去怎么辦？”

        龍辰輕松地回答：“那就關門大吉了！”

        他答得太過輕松，米貝貝恍惚了一瞬，然后靜靜地瞥向了后視鏡。

        龍辰的目光也對上了后視鏡，四目相對，一陣沉默后，他的神情開始變得嚴肅，“有失敗是很正常的，畢竟餐飲業這個模塊確實是我第一次接觸，不過、”他的話鋒一轉，又露出了幾分的輕松，“經過這次的折騰，下次重新來的時候就有經驗了。”

        無名的一陣動容撩撥了她的心弦，她呆呆地望著前面的男人，他看似漫不經心的表面下，原來埋藏著一顆不屈不撓的心。

        這樣的感覺會傳染，它折散出來的魅力能裹挾了人的神經和血液。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不受控地飄了出來，“加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車子在紅燈路口猛然停了下來，他的余光死死地盯著后視鏡，在他的印象中，因為不尋常的認識場面，后面的女生一直都是一副敵對心里，倨傲的態度，現在能聽到她嘴里這樣的話語，確實讓他的心跳節奏快了一瞬。

        車子徐徐停在了小區門口，米貝貝下車，這次的車子沒有馬上離去，前排的窗戶玻璃緩緩地降落，龍辰看著她，微微一笑，“晚安！”

        米貝貝遲疑了幾秒鐘，往窗戶的位置移動了幾步，“路上注意安全。”

        他簡單應了一聲，隨即發動了引擎，她看著慢慢消失的尾燈，然后轉身走去。

        米貝貝看看手機，已經快九點半了，這個時間，父母應該還沒有休息。

        她開門進去，客廳里漆黑一片，她詫異了一下，父母今天睡得這么早？

        她輕輕地開了燈，才看見父母正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她被嚇了一跳，“爸媽，這么黑怎么不開燈呢？”

        父母沒有答話，也沒有像往常一樣迎上來，她感覺出來氣氛有些凝重，她微微坐到沙發上，看到了母親泛紅的眼眶，她馬上拉過母親的手，“媽，怎么了？”

        母親吸了吸鼻子，良久才開口說道：“貝貝，你叔叔得了肝癌，已經花費了很多的錢，你嬸子說實在沒有辦法了，只能賣房子了。”

        她的心里抽搐了一下，回頭又看看眼瞼低垂的父親，她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他們得把現在住著叔叔的房子給騰出來，他們得另行找住處。

        心里的酸楚翻滾著，她挺了挺腰，目光落在了窗戶外。漆黑的夜，就像是一張散落的黑色幕布，把他們包裹在里面。

        她還記得五年前高考之后，她收到了名牌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時，全家人的歡呼雀躍，但是她的心里卻是五味雜陳，因為她知道，去這所名牌大學上學，此去一別，從此回老家的機會就是渺渺無望了。

        那和父母之間將變成一場漸行漸遠的離別。

        也是運氣眷顧吧，后來叔嬸回老家探親，才說道他們有一所空房正好是在她被學校錄取的城市里，已經空置了多年，讓父母一起收拾住進去就行，這樣一家人相互照顧也方便。

        所以以后的五年里，他們一直住在這里，這座房子陪伴了她的整個大學時光。

        只是、悲歡離合、禍兮旦福不是可控因素，任憑誰也是無能為力。

        她的目光拉回到母親的身上，“叔叔怎么樣呢？”

        母親微微搖頭，“你嬸子說，情況很不好。”

        父親厚重的聲音響起來，“貝貝，我和你媽商量過了，你現在已經畢業開始工作了，我和你媽就還回老家住就行，咱們老家那么大的房子空著也可惜，咱就暫時不考慮在這里重新買房子了，你看怎么樣？”

        米貝貝的心里顫動了一下。

        那句熟悉的話語又占據了她的思想，“父母與子女注定是一場漸行漸遠的修行和離別。”

        是啊！

        她的心臟被什么給揉捏了一下，有點窒息，眼睛里開始襲上澀意，她馬上起身，踱步到窗戶邊。

        空洞朦朧的天空上，繁星點點，點綴著漆黑的邊界，微弱的光芒撕裂著周邊浩瀚的暮色。

        她深呼吸了兩口，回旋在眼眶里的淚水慢慢褪去，回頭看向了父母，“爸媽，你們先回老家也好，我就留在這里好好工作，你們照顧好自己，我也就、”她壓抑住眼中的澀意，盡力表現出云淡風輕的口吻，“放心了！”

        你們照顧好自己，我也就可以沒有后顧之憂的努力了，等我，不久，我們就可以再次團聚了。

        米貝貝第二天自然醒，手機的鬧鐘還沒有響，她已經沒有了睡意，早上出門上班的時候，母親的早飯還沒有備好，她走過客廳，“媽，我不吃早飯了，不要給我準備了。”

        母親看著她，“今天這么早就去上班？”

        “嗯，今天收拾得早，就早點去上班了。”

        走到小區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沖著她笑，“你怎么在這里？”

        晉凡雙肩一聳，“等你去吃早餐啊！”

        晉凡，是她從小的“青梅竹馬”，雖然所有人都這樣認為，但是他們彼此心里都心照不宣地明白，他們之間只是“青梅竹馬”似的友情。

        因為彼此太過熟悉，太過了解，反而缺少了除友情之外的情愫。

        “你這么遠過來就是為了等我去吃早餐？”

        晉凡抿抿嘴，“我大早上就給你發消息了，告訴你別在家吃早餐，咱們去吃學校那家的老豆腐油條去，好久沒吃到這一口了，有點懷念。”

        米貝貝拿出手機翻看，確實看到了他的未讀消息，“那走吧，我剛好沒吃早餐。”

        她很自然地繞過他的身邊，坐到了單車后座上。

        一路上磕磕絆絆終于是來到了早餐店門口，米貝貝連忙跳下去，“你這技術退步的太明顯了吧，一直在亂晃，魂都要被嚇丟了。”

        晉凡拍拍她的肩膀，睨著眼看她，“是你長太胖了吧！以前那會兒經常載你也沒這樣過啊！”

        米貝貝敲敲他的手，眼露殺氣，“會不會說話？”

        晉凡連忙做了個閉嘴的姿勢，隨即笑道：“主要是現在出行大部分時候都是開車，很久沒騎單車了，有點陌生。”

        米貝貝瞥他一眼，“對嘛，不要顛倒是非。”

        早餐上來，晉凡顧不上說話，便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吃了七分飽后，他才抬起眼皮，看著米貝貝，“聽說你去了‘辰悅大酒店’工作了？”

        “嗯！”

        “新開業的酒店，工作怎么樣？”

        米貝貝眼睛睜大，“你怎么知道是新開業的？”

        晉凡嘴角一翹，米貝貝就明白過來了，眼前的這位喝老豆腐吃油條的晉凡是晉氏企業的公子，企業名下涉及的產業主要就是餐飲業和旅游業，算起來也是赫然有名的家族企業，商場上的風吹草動當然是了如指掌了。

        果然，猜想完全正確，他咽下嘴里嚼著的油條，語氣輕松，宛若隨口閑聊，“龍辰，也算是第一次涉足餐飲業。”

        米貝貝眉頭微蹙，聽這語氣，看來他知道的還不少呢！

        他閑下來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了幾下，自顧自地說著：“他也算是個、人才。”

        米貝貝知道晉凡鮮少夸贊別人，可能是因為從小就跟隨父親在商場上廝混，接觸的人和事多了，所以對任何人都是一副毫無波瀾的評價，今天能從他口中聽到他稱贊龍辰，那說明被稱贊的人確實算是個、人才。

        只是，這樣的人才，自然所走的也不是什么尋常路，好端端地人生，居然做什么小白臉。

        哎、哎……

        可悲、可悲……

        他看著她無奈的眼神，問道：“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他……”話沒有說完，直接頓在了嘴邊，總不能問“你知不知道他是富婆的小白臉吧！”

        他靜待下文地望著她，“知道什么？”

        她連忙眨眨眼，“沒事！你認識他？”

        “？”

        “龍辰啊！”

        他停頓了一下，嘴角掠過一抹不明深意的淺笑，“嗯，認識。”

        米貝貝好像看到了他眸光中的藏匿的深意，別別頭，試探地打聽，“很、熟悉？”

        他抽出一張紙巾擦擦嘴，笑著起身，“快走啦，再墨跡上班就遲到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米貝貝警覺地看看手機，瞳孔瞬間放大，“啊！真的快遲到了！”

        連忙拿著包追上前面的人，“晉凡，你等等我！”

        晉凡哂笑一聲，“快點走，遲到我可不負責。”

        米貝貝在后面小跑著，撇撇嘴，“本來就怪你，要不是你來找我吃早餐，我現在早坐在辦公室了呢！”

        晉凡腳步故意停下，看著她笑，“那好吧，反正都是我的責任了，那你自己走吧！”

        米貝貝走到他的身邊，直接伸手捶了他兩拳，“你有沒有一點仁義？”

        晉凡輕咳兩聲，內傷地看著她，“你能不能溫柔一點，你這樣以后誰敢娶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他舊傷的面積上又落下兩拳，“怕什么？又不用你娶我！”

        他揉著胸口，搖搖頭，“我可不敢娶啊！”

        米貝貝白眼珠瞪著他，報仇的拳頭又慢慢地掄起來，晉凡連忙抱拳求饒，“我錯了、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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