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少年

        雖說是在營地里，比在公主府要松快，但黃昏時賜宴依舊是皇帝領著外臣、皇子在外，露天宴飲。

        太后則領著女眷們留在大帳內，分席而坐，但因為氈帳面積不算大，眾人坐的較緊湊。這可方便了其其格，她美滋滋地抱著兔子向宜妃炫耀，還說著兄長們告訴她的烏尼特木爾的事，宜妃雖然縱著她，也不愿讓她嘴邊一直掛個外男的名字，輕斥了她兩句。

        太后聽了，便朝向能丹宜爾哈，打聽起來：“這烏尼特木爾，他阿瑪是何人吶？”

        “回瑪嬤，他阿瑪叫額勒折依圖，博爾濟吉特氏，是固山貝子喇什之子，額駙的表叔。”

        “喇什之子……那豈不是……”太后猶疑，能丹宜爾哈點首道：“正是瑪嬤您的本家。他康熙二十年封的臺吉，后來在準噶爾殉國了。”

        一旁啜著牛乳茶的福寧聽著，記起胤禟先前說的“準役遺孤”四字來，又聽得能丹宜爾哈惋惜道：“特木爾他額娘受不得打擊，也跟著殉身了。”福寧心中感嘆：無定河邊骨、春閨夢里人。戰爭是殘酷的，該看到的不該只是勝者的封爵拜官，須知一將功成萬骨枯，戰火掠奪去的，遠比人們想的要多。

        她不由對烏尼特木爾起了惻隱之心。

        “特木爾那孩子到公主府時不過七歲，卻堅強的很……”能丹宜爾哈慨嘆，福寧聽著她略數了烏尼特木爾這些年如何勤勉，習文日日不輟，又說他髫齡能跨馬疾奔，少年弓力便不遜成人一類的，在腦海依稀勾勒出一個文武雙全的英妙模樣。

        公主之子、年方六歲的巴拜也童言童語地夸他的特木爾哥哥（“是叔叔”能丹宜爾哈糾正道。）是“巴圖魯”。

        太后一面感嘆，一面掃了眼福寧與其其格，最終目光落在了寶珠身上。

        福寧這才遽然回神，難怪寶珠沉默不言，這種話題，已及瓜期的她自然不能多開口。不過寶珠自己雖然知禮，太后輕輕那一瞥，怕是心里已經開始思量這位養在公主府的少年與她膝下承歡的公主，其二人結袂的可能了。

        福寧不由看向德妃，畢竟寶珠是德妃親生女。但這位后宮中最為沉穩的德娘娘依舊不露形色。福寧心一沉，目光一掃，其其格聽得認真，而宜妃卻是心有思量模樣。

        難道說，她想讓其其格……

        福寧沒能細想，梁九功匆匆來報，前頭宴畢，康熙要帶阿哥們到大帳來。諸人忙撤了席，重新排了座次，須臾，外頭一陣人聲喧闐，康熙領著阿哥們來了。

        “皇額娘。”康熙帶著笑意抬手免了眾人的禮，大步踏入帳中：“朕得讓你見見這位少年英才，來，烏尼特木爾，去給太后請安。”

        他朝身后招了招手，一個挺拔的少年便拔步而出，利落地向座上行禮：“烏尼特木爾，請太后金安。”

        胤悄聲告訴姐妹們不知道的事，因著烏尼特木爾在行圍中遇險不亂，不過才十三歲，已見勇猛。康熙在宴上很是嘉賞了他，而烏尼特木爾坦然受之，并說此身只愿許國，甘為陛下驅策。此言一出，康熙拊掌大笑，才在前頭散后，領著烏尼特木爾到大帳來。

        其其格聽了，眼前一亮。而福寧，則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帳中那個已經被太后叫起的少年。

        他大約有胤那么高，卻比胤要健壯些。教福寧驚訝的是，他雖在草原長大，膚色卻不像福寧見著的一些蒙古漢子一般黑，比起來，大約是現代人熱衷的“健康小麥色”。

        從福寧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見他的側臉，在燭光下也依舊有線條利落，比同齡人要成熟不少。襯著他秀拔如竹柏的姿態，實在是容儀堂堂。這個詞用在少年人身上或許有些怪異，但也實在沒有更好的形容了。

        “好一個少年英才。”福寧在心底頗為贊同她皇父適才所言。

        眾人落座，烏尼特木爾恰坐在其其格對面，這小丫頭本來睜大眼直勾勾盯了他一會兒，又好像有了遲來的羞赧，稍稍低下了頭。而被好幾道眼神試探著的烏尼特木爾，則半斂著眸，目不斜視，坐著依舊挺如青屏。

        執柄者三言兩語間，已將烏尼特木爾的未來定下——隨駕，往后入內廷教養。

        公主額駙喜不自勝，與烏尼特木爾一道下拜謝恩。德妃這才動了神色，探究的目光投向了烏尼特木爾的背影。

        入內廷教養，目的是為了更好地考察他吧？福寧思索著：聽說純禧公主、以及她四姐榮憲公主的額駙，也都曾在內廷生活過，與阿哥們同吃同住同習。一旦能入內廷教養，其尚公主的可能就提升了不少。

        福寧不由又覷了眼寶珠與其其格，性格迥異的兩姐妹此時倒是心有靈犀般皆低著頭，看不清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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