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乍雷

        晨光熹微，福寧被誦佛聲吵醒，翻衾倒枕，再睡不著，索性便起了身。

        “七月里，齋醮是多。”青童端來銅盆，牙粉，“就是聽久了讓人心煩。”

        “凈胡說。你又不是小妖精，聽佛經還會心神不定么。”青黛打趣道。

        福寧不由莞爾，自那日與采蘋在澄瑞亭一談后，福寧總懨懨的。兩侍婢顯然也是有所覺，總愛表露得活潑些讓她開顏。

        福寧的確是受了打擊，她雖深知人心之險，除了抑遏不住好奇心之外，行事也還算勉力小心，卻沒想到自己無法摒棄的善意真就被他人利用，此為其一。

        其二則是，她沒想到德妃為達目的，竟會利用親生孩兒。她這廂還好，德妃實則并不讓她介入，但胤禛那頭……送金鎖一事若是出了差錯，整個四貝勒府都要跟著吃瓜落。

        雖說教福寧看來，胤禛與四福晉不至于會無知無覺，結合胤禛先前對舊事的語焉不詳，福寧覺得更大的可能是永和宮與四貝勒府達成了共識。但即便如此，被利益捆綁住的親情還是讓福寧脊背泛寒。

        一年以來，父愛母愛，兄弟姐妹的連枝之情曾讓她數度動容，她幾乎就要忘記了天家薄情四個字，幾乎就要忘記了，于紫禁之巔這盤天家玉局中，欲望會被放至最大，為了自己的利益，紀綱倫常也是可以被罔顧的。

        “端敏姑母曾暗示我，我不適合生活在這座城里。”

        聽見福寧這般說，烏尼特木爾則淡淡道，“這不是你的錯，福寧，你是很好的。”

        “特木爾，你慣會寬慰我。”

        烏尼特木爾搖首道，“我也并非哄你。”

        福寧悠悠道，“在草原上，我曾經與姑母信步閑游，那夜月下，我見她掬不知由何處而來的溪水洗臉，便覺著她在那邊，定是得了內心安寧。不瞞你說，我也曾經想過，對我而言，遠嫁草原是否也會是最好的安排。”

        烏尼特木爾聞言認真道，“福寧，不論日后你我身在何處，是京城或是草原，我一定與你永相攜持。”

        少年的承諾如光照朗，福寧微微怔愣，爾后嘆息道，“特木爾，有時我也會想，能遇著你，是否是天實在憐愛我。”

        她這話說得直白，烏尼特木爾便是襟懷坦蕩，也不免面上一紅。片晌，他柔聲道，“是天憐我。”

        與烏尼特木爾道別后，福寧心下松快一些，一句“與你永相攜持”的承諾，對前世親緣淡薄，此世又剛經歷失望之事的福寧來說，比一百句寬慰還有效用。

        晚間飯畢，喜嬤嬤又端來三豆湯，“格格素來苦夏，這湯可不能落下。”

        福寧依言啜了兩口，還未及評價，外頭遽然一亮，隨即炸了一聲雷，嚇得她心漏了一拍。她放好瓷碗，望向窗外，黑黢黢的天似被雷光撕了道口子，電光間，又是一聲炸響。

        倏忽間，滂沱大雨自天而落。

        喜嬤嬤連忙將福寧眼前支起的窗合上，吩咐青童青黛去閉門窗，“快，快，大晴天后的驟雨最毒，可別吸了雨氣。”

        福寧見她們三人忙亂亂的模樣，微微怔愣。今年夏天，京城里雨水不多，白天與特木爾相會時還是好大一個晴天，此時好端端炸起了雷，還下了這么大雨。她心下不寧，總覺著要發生什么事。

        懷著如此這般心思躺下，兼之外頭的雨聲勢浩大，福寧也沒能睡安穩，半夜醒來，果然聞得噩耗。

        “格格，章佳庶妃，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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