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期的第一節體育課，天氣狂風漫卷，飛沙走石，李遇等人看著窗外，宋悠悠長嘆一聲：“體育課又泡湯了。”

        郝運在一邊出主意：“我們可以去活動中心上室內體育課啊！跟張浩然提一下，讓他跟老師說啊！”

        宋悠悠立刻應和：“對呀，對呀。”

        李遇想起之前幾次陰雨天都改了自習的體育課，毫不樂觀地說：“怎么可能？就算我們強烈要求，二十一班不一起的話，也沒用的。體育老師總不會單單給我們班上課。”

        幾個人失望地坐回自己座位，各自安排自己的學習任務。鈴聲未響，教歷史的孫老師就已經站在了教室門口，看教室安靜下來才走進來，懷里抱了一沓新卷子，喊周郁安給大家分發下去。

        發完卷子，孫老師拍了下板擦示意肅靜，讓大家先把其他書收起來，把這幾道歷史題先做了，一會兒他要講。然后，走到后排自己找了個空座位，坐下來看手里的書。

        上課鈴響，很快，教室里都是沙沙的寫字聲。只見教地理的王老師風風火火，踩著高跟鞋蹬蹬蹬就進來了，徑直走上講臺，說，“占用大家一會兒時間講幾道題。”

        說完，拿起粉筆刷刷刷就要在黑板上寫題，聽到下面窸窸窣窣的聲音，表情不滿地回頭，“怎么回事？”

        卻見一個架著金絲眼鏡頭發花白的中年男人，腋下夾著書，正躡手躡腳準備從后門溜出去，被她喊得頓住腳步，不好意思地回頭，正是才剛看了一頁書的歷史老師。

        脾氣溫和的孫老師，不想讓這位干勁十足的年輕同事難堪，于是打算一聲不響地悄悄離開。

        王老師一下子傻了眼，臉色窘迫，訥訥道：“是孫老師呀，我不知道你先來了。那我這就走了啊！”也不等回應，卷起教案一溜煙走了，留下一串高跟鞋的聲音。

        宋悠悠戳李遇后背，往她手里塞了張紙條，“雖然上不了體育課，但是看了一出好戲，哈哈哈哈哈~”李遇也笑得肩頭直顫。

        下午，李遇吃完飯往學校走，風倒是小了，回座位背了一會人文地理的知識點，又要上課了，只見宋悠悠氣喘吁吁踩著鈴聲從外面跑進來，李遇回頭壓低聲音問她，“怎么這么晚？”

        她擺擺手，又撫了撫胸口深呼吸，才狡黠一笑說：“遇到一根難啃的骨頭。”

        李遇翻個白眼，回頭坐好等老師進來上課。

        第二天，宋悠悠就拽著他去了對面理科班所在的教學樓，指著樓道里正跟同學說話的一個虎頭虎腦的男生，“就那個，理科重點班的，叫武桐，我非把他搞定不可。”

        李遇詫異：“他看著沒什么特別的啊，完全是逃不出你手掌心的類型……”

        宋悠悠拉著李遇下樓，邊走邊說：“要不說人不可貌相。”

        李遇捏捏宋悠悠軟滑的小手：“加油！我看好你！”

        冬天的尾巴，天黑得仍然很早。

        快下晚自習，李遇趴在桌上演算數學題，只感覺肚子墜脹發疼，驀地反應過來，生理期要來了，忘了提前準備衛生棉，塞了個紙條問宋悠悠，她也沒有，林唯有事請了假，不好大張旗鼓問一圈，便打算自己快快跑去校門口的小賣部買一包。

        不知道褲子上有沒有沾到血跡，心里打鼓試著站起來，才發現肥肥大大的校服外套一擋，即便有也完全看不出來，這才放心走出教室。

        晚自習鈴響，宋悠悠看李遇還沒回來，便拿了本書翻著等她，翻了一會兒再看，教室里已經就剩幾個人了，看周郁安還在埋頭寫著什么，走過去跟他說：“我先回家了哦，等會你看到阿遇回來，幫我跟她說一聲，”又頓了一下，“嗯——要是她回來太晚，你幫忙送送她，她一個人我不放心，拜托了啊。”

        周郁安在她連珠炮一般的攻勢下，還沒從題海中清醒過來的腦子，只會機械地給回應，“哦”、“好”。等反應過來，才知道自己都答應了什么，搖搖頭笑笑，繼續低頭整理數學錯題集。

        過了快二十分鐘，李遇才回了教室，一進來看到只有周郁安還在座位上，問道，“你還沒走啊。我都怕教室已經沒人了，本來打算不拿書包直接回家，路不遠就回來看一眼。”

        周郁安轉頭看她，“宋悠悠先走了，讓我幫她跟你說一聲。”說完又拿起手里的習題本，看也看不進去，不看又不知道該做什么，就當它是一個掩飾緊張的道具。

        李遇邊收拾書本邊回答：“哦，沒事，我家可近了，我自己走沒問題的。”

        利索地收好了書包，拎起來要往外走，又說：“這么晚了，你快回宿舍吧。有什么沒做完的帶回宿舍做也可以呀。”

        周郁安仍端坐著，也不看她，回了一聲：“嗯。”

        李遇邊出教室邊說：“那我先走了，拜拜！”

        沒聽到回應，她回頭看了一眼，停下來，見周郁安面向他站起來，走出座位，看著她的眼睛，好似下了什么重大決心一般開口：“李遇，我送你吧！”

        李遇一愣，隨即一雙眼睛笑成了月牙兒，語氣歡快回答，“好呀。”

        話音一落才覺得不大好意思，急忙拎了書包往外跑，邊跑邊說：“我在門口等你。”

        腦內小劇場又開始腦補：他為什么忽然要送我呀？

        要不要拒絕他，其實完全沒必要的，渝水雖是小城，但時間并不算晚，街道上燈火通明，有疾馳的車輛，有三三兩兩的行人；也只十多分鐘的路程而已，她早已熟得不能再熟。

        猶豫著，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周郁安很快出來，利索地鎖上了教室門，見女孩一直微微低著頭，靜靜立在一旁等他。

        喉頭翻涌一下，又壓下去，只伸了手把她還拎在手里的雙肩包拿了過來，柔聲說：“我幫你拿。”

        天氣不好，也并無月亮，只有稀稀落落的星星閃爍著，倆人并排走著，腳步聲在已經安靜下來的校園里，聽得清清楚楚。

        李遇想，怎么感覺我的心跳聲有點大。

        周郁安想，燈光下她的側臉真好看，線條柔美，眼神清澈，讓他移不開眼。

        想打破沉默，開口問她剛剛去做什么了，又怕這問題過于唐突，不方便詢問，只好繼續閉口不言。

        李遇倒是大大方方看他，“你推薦我的地理參考書很好用，我上次考試名次進步，跟它有很大關系。謝謝你，你幫我大忙了。”

        周郁安失笑，這算什么大忙。見她說得誠懇，便附和了一句：“能幫上你就好。”

        “還有，你還幫我拎書包，送我回家。也要謝謝你。”女孩清甜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來。

        周郁安大腦滯塞，只干巴巴回了一句“不算什么，應該的”。說完才覺得似乎不太對，應該的原由在哪里？

        急忙又補了一句，“大家都是同學，互幫互助是應該的，你也幫了我很多。”

        李遇抿唇笑，“好吧。”

        又想到上次倆人并肩同行，寒夜里溫暖的圍巾和食物，少年并不寬厚卻挺拔的背脊，他努力找話題聊天的樣子，又低低說了一句：“還是你幫我更多。”

        快到街口的音像店，遠遠地有歌聲飄過來，略帶憂傷的旋律、高昂的女聲，和小城的夜晚并不匹配。

        我像一朵雪花天上來

        總想飄進你的情懷

        可是你的心扉緊鎖不開

        讓我在外孤獨徘徊

        我像一片秋葉在飄零

        多想匯入你的大海

        可是你的眼里寫著無奈

        把我的愛浸入濃濃悲哀

        難道我像雪花一朵雪花

        不能獲得陽光熾熱的愛

        難道我像秋葉一片秋葉

        不能獲得春天純真的愛

        許多年后，周郁安在無意間再次聽到這首歌的時候，忍不住潸然淚下。

        到了路口，李遇停下腳步，面向周郁安，“就送到這吧，我走幾步就進小區了，拜拜！”又從他手里接過書包，明亮的眼神看向他，很認真地說了一句：“周郁安，你人真好。”

        看著女孩的背影進了小區，消失在門里，周郁安轉身往回走，想到她最后的那句話，心里不知該高興，還是該悵然。

        搖搖頭，擺脫掉這些雜念——明天，又是要努力學習的一天。

        早上拎著早餐進教室，宋悠悠一臉賊兮兮湊過來，“昨晚有沒有護花使者送你回家？”李遇面色一紅，嗤她一聲，笑意漾滿整個臉龐，也湊到她耳邊回答：“有啊！”

        臉色忽然又嚴肅起來：“悠悠，有件事我要跟你說。”

        抬頭看墻上的時鐘，距離上課還有一會兒，便一手抓著早餐，一首抓著宋悠悠往教室外走，在一個角落停下來，“你知道我昨天為什么回來那么晚？我看到你那個武桐了。她跟一個女生一起在小賣鋪買東西，看上去很親密的樣子。”

        宋悠悠眼珠子咕嚕嚕轉，“你就為這個半天沒回來，不會還跟蹤了吧？”

        李遇一急：“沒有，他們買東西買了很久，我就在一邊等著。后來，他們出來我又遠遠看了一會兒……”

        宋悠悠輕拍李遇肩膀，“沒事，不要緊，都在可控范圍內……”又撇了撇嘴，“再說，我又沒拿他當回事，他就算真跟別人跑了我也不在乎。”

        李遇不放心，又問，“真的沒事嗎？”

        宋悠悠挺挺胸，昂起頭，“當然沒事了，你見過我有事嗎？”

        李遇稍稍安下心來，又不放心地補了一句：“可是我看你這次有點認真……”

        話沒說完，已經被宋悠悠攬著肩膀進了教室，宋悠悠倒沒再說什么，李遇也不好繼續問，只拿擔心的眼神看著她，看得宋悠悠無奈，只好又保證：“真沒事，放心，阿遇，以后有什么動向我都及時報告給你，好不好，別擔心了，上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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