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煙花

        許姝很真誠地謝過蒙容稚的提醒，雖然早有準(zhǔn)備，可蒙容稚對她的這份心意，依然是很動人的。

        在旁人總要盤算下利益得失，盤算能得到多少好處，面臨多少風(fēng)險的時候，蒙容稚卻沒想那些，覺得該提醒她，就過來了。

        許姝派人去給蒙家送了份信，告知他們蒙容稚在自家，然后留她吃了頓飯，又派人趕著馬車送她回家。

        在這個過程中，蒙容稚一直欲言又止，似乎在問她為何不和裴芃說，但她到底也沒問出口，從這個角度來看，蒙容稚其實也沒有周敘以為的那么莽撞。

        把小客人招待好送走后，許姝才去找了裴芃，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是在預(yù)料之內(nèi)，母女倆通過氣后，就轉(zhuǎn)換了話題。

        裴芃邀請許姝一起去看看陳淞那邊的情況。

        “是表弟他們已經(jīng)做出來成果了嗎？”

        許姝好奇。

        自從裴芃認識到陳淞他們研究的東西的重要性后，就嚴(yán)格看管了，基本上除了她，程翡，專門安排的下人，就再也沒有其他人靠近過那一片。

        其實許姝也是可以去的，但她覺得自己也發(fā)揮不了什么作用，既然阿娘那么看重，她就別過去搗亂了。

        “據(jù)說是有些新的玩意兒，你表弟昨日來找我，說是請我們母女倆去一觀，他也告知了阿翡。”

        許姝低頭看了看繁復(fù)的裙擺，遲疑地問：

        “那我要不要回去換身衣服？換騎服？萬一有危險呢，到時候也好逃跑�！�

        裴芃扶額，什么時候起，她女兒這么謹小慎微了？

        “那不然我們騎著馬去？萬一有危險還能騎馬逃跑。”

        “哈哈哈哈哈阿娘，我和您開玩笑呢�！�

        許姝蹭過去挽上裴芃的手臂，就要拉著她出門去。

        距離并不近，母女倆坐轎到了后門，又出了后門進了處小院，這才看到了內(nèi)里的情況。

        比之裴芃上次去看的情形，此時的小院已經(jīng)整潔多了，地上不再是東一片西一片的粉末，空氣里也沒有了明顯的燃燒的氣味。

        這一看就是他們特意收拾過的。

        陳淞已經(jīng)帶些十幾名道士等在了那里。陳淞換下了在公主府內(nèi)會穿的長袍廣袖，穿了一身很古怪的衣服，極其緊湊和貼身，是皂色的短襖和褲子，外面卻并無曲裾。

        許姝看了一眼，有些害羞地別過了眼睛——這和不穿衣服有什么區(qū)別��！她去找她阿爹的時候，他都得套個外袍見她的。

        不過很快，她又克服了那點羞澀，又扭頭看了過去，這一看她才發(fā)現(xiàn)，哎呦，那些長胡子青色長袍的道士，竟然也換了這身打扮。

        有幾位道士，許姝還有點印象，他們的胡子養(yǎng)得很漂亮，雪白雪白的，梳得極通順，偶爾還在上面掛如意結(jié)之類的飾物。

        此時長胡子卻都不見了，只余短短的一圈。

        許姝好奇，又覺得不該問出口，此時陳淞猜出了她的心思，解釋道：

        “不太得體，不太得體。主要是我們做的事，穿得太累贅了很容易被燒到衣服，甚至是胡須長一些，也會被燙到，這不，受過幾次教訓(xùn)后，程娘子建議我們穿成這樣，我們就試了下，覺得挺方便的，就都換了。因為一會兒要給你們演示一下，也沒有換回來�！�

        裴芃已經(jīng)見過一次了，受到的沖擊沒有女兒那么大，此時笑著回道：

        “沒事，你們怎么方便怎么來，我們也不常過來。對了，阿翡呢？她還沒到嗎？”

        話音剛落，程翡就到了，她吱呀一聲把門推開，身后什么侍女也沒帶，只有一道小小的身影跟在后面。

        這正是如今改名叫徐英的二妞，二妞沒有大名，跟在程翡身邊后，程翡說要去讀書，那應(yīng)該取個大名，不然先生一點名，刷刷刷站起來好幾個二妞，那多尷尬呀。

        在征得本人同意后，程翡就給她取了這個名字。還別說，名字一取，程翡對這個小姑娘都多了幾分親近感，無形中覺得自己對她有一定的責(zé)任。而徐英呢，同樣如此。

        在經(jīng)過一段時間和諧的師徒教學(xué)后，程翡再一次確認，這孩子的確是有天賦的，對數(shù)字很敏感，以程翡大略的認知來看，數(shù)學(xué)好的孩子適合學(xué)理科，那么二妞應(yīng)該也適合加入陳淞的研究隊伍吧，所以她把徐英帶了過來。

        裴芃和許姝一起看了過去，徐英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一眼，又很快低頭，然后學(xué)著府上教規(guī)矩的嬤嬤告訴她的那樣，順從地跪拜下去。

        裴芃沒有叫她起來，反而問程翡：

        “你確定她有能力去做這些事嗎？你知道的，她只在學(xué)堂做個普普通通的學(xué)生，出來也會有不錯的出路，并不需要冒險。而她若是來這里打下手，有個什么失誤，是要受罰的�！�

        程翡和裴芃提過一句她對徐英未來的規(guī)劃，其中就提到了，徐英或許會適合和陳淞做一樣的工作。

        裴芃心中意動，陳淞的身份，到底是不那么好掌控，所以她并不想過度依賴于他，若是有個自己拿著賣身契，又從小養(yǎng)大的孩子能替代陳淞的位置，那當(dāng)然很好了。

        但徐英并不是太突出的人選，因為她被買回來不足半年，還有流落在外的親人，裴芃對她的信任度并不高。

        裴芃其實已經(jīng)選了幾個機靈的下人去給陳淞打下手了，總能學(xué)到一些。

        即使他們不行，學(xué)堂一開辦，聰明的孩子總會源源不斷地被挖掘，在這些聰明孩子中，裴芃更傾向于選擇部曲家的孩子或者父母皆在府上做活的孩子。

        不過程翡看好對方，裴芃想著徐英在程翡身邊，或許被教授了些有用的知識。而且她倆有師徒的情誼，徐英有個什么不會的，程翡總不會干看，肯定會更上心，多跑幾趟，多提提意見。

        總之，利大于弊，裴芃還是同意了。

        徐英聽到問話，忍不住把身體伏得更低，她是很渴望的，雖然并不知道程翡是想安排她做什么事，但她有一個很樸素的認知，她能做的事越多，越不會被拋棄。

        就像是她家里，大哥年齡大體力好能干活，還可以傳宗接代，父母就會選擇留下大哥，把他們姐妹姐弟三個賣掉。

        徐英并不怨恨誰，她現(xiàn)在只想讓自己過得好一點，再讓弟弟能平安活著。

        程翡不知道裴芃明明同意了為什么又要問一次，但還是替徐英說了幾句好話，并保證會多過來看一看情況。

        徐英心中感激，只覺得師父對她真好，即使公主殿下不太同意，她也要為自己說話，為此，她就更要爭氣了。

        陳淞眼觀鼻鼻觀心地看這姐妹倆討論往他這里塞人，卻沒什么意見，他當(dāng)然知道裴芃是想讓自己人掌握方子，這也無可厚非，畢竟，真追究起來，這些道士也是裴芃買下來的呢。

        而且，陳淞其實已經(jīng)有點厭倦了，他覺得研究爆炸這件事，已經(jīng)是一道已經(jīng)被做得差不多的課業(yè)，只差最后幾筆就能成文了。

        可這最后幾筆吧，明明已經(jīng)沒什么重要內(nèi)容，卻需要他絞盡腦汁地引用圣人之言，以便有個盡善盡美的結(jié)尾，這就很無聊了。

        所以，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去尋找下一個有趣的題目。

        也就是程翡前段時間又提了個新想法，讓陳淞耐下心思研究了一段時間，不然他早就讓裴芃找人接手了。

        不過，陳淞看了看徐英那不到他腰身的小個子，心中嘆氣，這樣子可不像是找了個給他分擔(dān)的，反而像是讓他帶著學(xué)習(xí)的。

        太精明了，程娘子，把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塞他這里，這是想著明年直接收獲一個能干活的徒弟呢。

        雖然不太滿意，陳淞卻什么都沒講，只是讓其他人去準(zhǔn)備展示要用的東西，自己則是招待起了客人。

        陳淞引著她們到了一處敞軒，窗扉大開，對面就是一處小小的水池，中央有一塊平整的光禿禿石頭。

        “姨母您看，因為怕爆炸的時候不安全，所以我們都是把它放在那塊石頭上的，派一個人劃船放過去，再劃船回來�！�

        許姝突然問：

        “那這樣安排以后，還有人受傷嗎？”

        她聽說，在她家府上的時候，曾有一名道士被炸傷了手臂，好在沒有傷到手指，手臂也沒有傷到骨頭。

        但也是因為這件事，裴芃緊急給他們新買了宅子，搬遷過來。

        “基本沒有了，去安置并引火的人，只要在火引子燃盡前劃船劃到岸上就可以，它的爆炸范圍還不會超過這水池的大小。即使來不及，只要往水里一跳，也不會受到多大影響。最多是離得近的時候，耳朵會感到不適。

        不過以我們這么多次的嘗試來看，經(jīng)常聽到這種聲音，耳力會受損。”

        裴芃收攏了下身上的衣服，覺得有點點冷，這敞軒雖然適合看清眼前的情形，可大冬天的，還真是風(fēng)挺大的。

        她開口道：

        “既然如此，我讓大夫給你們看看，看能否調(diào)理一下，不至于讓耳力受損太多。實在沒辦法的話，那可以去找一些原本就耳聾的奴隸奴仆，讓他們?nèi)プ鲞@件事。”

        裴芃曾經(jīng)問過程翡，她說在不懂得原理的前提下，陳淞還有這些道士能研究到這份上，那說明是比較有天賦的。

        而且程翡也說過，他們那個世界普遍認為，這個時期的道士煉丹的很多手法和材料選擇，若是加以引導(dǎo)，是可以制造出有用的物品的，比如這次的，能引發(fā)爆炸的事物。

        既然這些人并非這次之后就再沒用處的存在，那裴芃也不介意多在他們身上下些功夫，讓他們能更健康地為她干活。

        陳淞替自己及其他人謝過裴芃，見他熟悉的一道身影已經(jīng)吭哧吭哧地劃船到了水中央，他再一看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正適合開始。

        他這才提醒裴芃她們：

        “姨母，表妹，程娘子，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現(xiàn)在可以開始了嗎？”

        在裴芃的“可以開始”這句話落地沒多久，就有一道明亮的火焰嗖地躥升至半空中，還不等裴芃驚訝，更讓她感到驚喜的一幕出現(xiàn)了——

        那道火焰上升至半空后，并沒有按她預(yù)料的那樣墜落，反而停滯了一瞬，然后突然綻開了一朵碩大的、由無數(shù)紫色火星構(gòu)成的花，瞬間就劃破了陷入墨色的天空。

        這還不是結(jié)束，在紫色火花綻放到最大的那一刻，那無數(shù)的火星又拖著長長的尾巴向四面八方墜落，墜落得很快。

        裴芃忍不住站了起來，向前走了幾步，幾乎要忘記這些火星可能會灼傷手心的溫度，伸出手探到窗戶外面，試圖去握住一顆火星。

        可惜，她并沒有握住，明明看著它快要掉落到自己身邊了，卻消失不見，只留下一點灰白色的灰燼。

        “這是……”

        裴芃扭頭，看向陳淞的目光前所未有的震驚與驚喜：

        “這是什么？”

        陳淞其實也是第一次看這么高這么大的，他們之前試驗的時候，因為比例把握得不準(zhǔn)，總是不成功，只會出現(xiàn)一簇火焰。后來偶然成功地制造出了花的形狀，高度又不足，也只是到了屋檐的位置。

        為了不被人窺視，此后的實驗，他們也并未把這兩者徹底結(jié)合，只是不斷精進，確保完全掌握了這兩種爆炸的配比，陳淞才試著邀請了裴芃她們過來觀看。

        換句話說，這一次，其實陳淞也不確保會完全成功。

        他是想著，裴芃如果比較喜歡的話，他就申請讓裴芃給他們找一處空曠無人的位置，去研究如何綻放出更高的花。

        他此時也一臉癡迷，那種對自己成果的癡迷，喃喃回答：

        “程娘子曾說，她給這，取名叫煙花。”

        而在裴芃還只是在敞軒內(nèi)試圖接住火星的時候，許姝已經(jīng)快速跑了出去，站在滿天紫色流星下徒勞地張開手臂，期冀于有一點能降落在她身上，她同樣只收獲了失望。

        和她們的激動相比，程翡顯得就安靜很多了，她甚至都沒有站起來，只是靜靜地坐著仰頭看，而煙花過后的黑暗中，她早已淚流滿面。

        離開八個月零十三日后，她終于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看到了一樣原本熟悉的、且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的事物。

        感謝山河滿懷和書友20201028的月票。末日幻影這位讀者指出了昨天那章的一個問題，我把這章上傳完成后會進行修改。不過改動并不大，感興趣的可以等著再看一下，沒時間的也可以不看，不影響情節(jié)理解。

        還有，章節(jié)數(shù)寫錯了哈，但內(nèi)容沒問題，可以看，我明天找編輯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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