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岑杏兒的狀況比聞溪想得要好太多。首先,她并不是無端昏迷后不食不水,而是同村人認為她是得罪河神中了邪,不能給她吃東西。加之最初她發病嘔吐,其母柳娘背著人送去的吃食也都被吐了出來,之后就再不敢送了。
至于病因,聞溪切脈后細細斟酌,仍舊覺得是因飲食不潔造成的脾胃虧虛,胃氣失和。
聞溪寫了一張藥效十分溫平的方子,交給撥來照看的女弟子:“麻煩姑娘尋人去抓藥,另請熬一碗米粥,能放些糖更好。”
藥湯灌下去,沒一刻鐘就吐出來一半。
女弟子慌得手足無措,聞溪卻松了口氣:“還行,喝下去一半。粥熬好了嗎?”
女弟子取了粥來,細糯的米粥,放了足量的紅糖,熬出漂亮的紅褐色,香甜撲鼻。聞溪讓她把岑杏兒扶起來,撬開嘴一勺勺喂,喂半勺灑半勺,偶爾動作不適還嗆得人咳,但卻沒再吐。
聞溪前前后后忙活了三個時辰,終于讓這小姑娘灰白的臉上有了點血色。
“聞姑娘早起連早膳都沒用就趕過來看病人,忙起來又錯過了午膳,”女弟子兩手端進來一口小砂鍋,“這是方才熬的粥,還剩了好些呢,一起吃點吧!
聞溪又給岑杏兒查體了一遍,確認沒有別的異常,把被子替她蓋好,然后坐到桌邊,接過了女弟子盛的一碗粥,微笑著道:“這樣忙著,我心里快活。”
她從小在自家藥鋪里打下手,可就連阿爹也沒想過她能真做成大夫,只讓她跟著阿娘學會分辨藥材,日后抓藥不出錯就好了。她求著阿爹才學了看方子,切脈配藥的本事都是二哥聞辭偷偷教的。
她耍賴逼著聞辭不準藏私時,也不是盼著今后能做大夫。那時她只覺得,她和二哥一胎雙生,憑什么二哥學得她學不得?山袢,岑杏兒是她真正的第一個病人,她耗上大半日的工夫,看著小姑娘經她診治慢慢好起來,她心里盈滿了一種有些陌生的愉悅感,仿佛應該很激動,但卻是平和溫厚的,是很踏實的高興。
女弟子剛給自己也盛了碗粥,正要坐下,房門被人推開。一見著和鈴,她又放下粥碗,退到一旁站好,稍稍垂首,是個恭候的姿態。
聞溪微愣了愣,回頭看去。
徐清猗一身雪白,背光之下,少女的臉龐籠著一層毛茸茸的金邊,細膩白皙的肌膚生出玉一般晶瑩剔透而又柔和的光感,恍若戲文中的神女落凡塵。
“郡主!迸茏有卸Y道。
聞溪被這一聲驚醒,不覺赧然。似乎每次見柔懿郡主,總會迷失于容色,同為女子,實在不該。
徐清猗好似沒發現,擺手打發了女弟子出去,問聞溪:“你吃的是什么?”
“紅糖粥,給岑杏兒的,熬多了些!甭勏椭^,瞥見一截水紅的衣角,才看明白她原是攏了一襲雪白的披風。披風的料子十分輕軟,步伐微動便如蝶翼翩翩,內里水紅的裙邊暈開一抹艷色,愈顯輕盈靈動。
徐清猗走到桌前看了眼砂鍋里的東西,指了指空位上的那碗粥:“我能吃嗎?”
聞溪調整好心態,抬起頭左右望了兩眼,女弟子已經跑沒影了:“郡主不嫌棄就行。”
“我餓了半夜又半日,它別嫌棄我就行!毙烨邂⒌。
和鈴上前給徐清猗解了披風,她迫不及待地坐下就端起碗咕咚咕咚地往肚里灌,引得和鈴提醒:“郡主,食勿過快!
徐清猗用半碗熱粥先稍稍撫慰了空乏的胃,滿足地瞇了瞇眼,而后才拿起勺子,慢慢攪和著,一邊對聞溪道:“我聽元徇說,小姑娘沒事兒了?”
“今日人若能醒,應當就無礙了,脾胃上的虧損后續慢慢調養就是!甭勏乱庾R答完話,方才有些后知后覺的奇怪,今日元徇一早回來將人交到她手上就再沒出現過,怎的消息那么靈通。
“若是不能醒呢?”徐清猗問。
聞溪答:“應當是能醒的,她喝了藥又用了半碗粥,總要便溺。我看她脈象并不復雜,病情也不嚴重,昏迷七日一事,或許是夸大其詞!
徐清猗沒解釋什么,轉而道:“若要你去看看其余病患,可有把握?”
聞溪謹慎道:“是怎樣的病患?”
“就是青瀘縣同期發病的人!毙烨邂⒌,“你昨日不也看到了,元徇給了我好厚一疊名冊,有三十多個呢,男女老少皆有,病程各不相同,情況應該和岑杏兒差不多,不過你還是得隨機應變!
聞溪想了想,保守道:“我可以去看看。只是我可能診治得慢些,人數眾多,元總管那邊的大夫找到了嗎?”
徐清猗聞言抬眸盯著她打量了一陣,仿佛明白了什么,眉稍微動,淺笑著和緩道:“我讓他們挑幾個和岑杏兒目前病況相似的,你先處理。濟月館的人最遲后天就到了,別著急!
“好。”聞溪略低了下頭,她的確有些害怕,想要有個托底。雖然岑杏兒她處置得還算妥當,也是腦中千思萬想的考量后才落到手上實施,驟然要面對一眾患者,尤其他們還情緒激昂,病因不明,萬一出了差錯,她怕誤事。
徐清猗很快喝完了一碗粥,要再添一碗。和鈴不贊同地擰著眉,但徐清猗恍若未覺,只盯著她盛粥的手,和鈴慢吞吞地盛了半碗,放到徐清猗面前。
徐清猗皺了皺鼻子,沒有抗議,進食的速度又放緩了些。
聞溪瞧完了主仆倆這一出,大著膽子問:“郡主脾胃不好嗎?”
徐清猗點頭:“小時候的毛病了。不止脾胃不好,哪哪兒都不太好,用燕老莊主的話說,我若不是在壽康宮有外祖母照看,指定養不活。”
太后娘娘是天子之母,養育唯一女兒的遺孤,自然能搜羅盡天下奇珍。
和鈴:“郡主慎言!”
“好好不說了,”徐清猗妥協,對聞溪無奈地撇了撇嘴,“看吧,不僅有食忌,連言語上都要忌諱。”
聞溪抿唇笑笑,既是轉移話題也是好奇:“郡主和藏月山莊交情很深嗎?”
“其實不是因為我,是外祖母和燕老莊主的交情,”徐清猗隨口閑聊,“只不過小時候燕老莊主進宮時總帶著燕素衣,后來我就和他們少主比較熟!
“燕少主……”聞溪低低念了念這個稱呼。
“對啊,你的朔望心就是他給的嘛!毙烨邂⒌。
聞溪抬手按了按鎖骨處衣衫下那粒硬硬的凸起:“這個,叫朔望心嗎?”
徐清猗倒奇怪了:“他沒跟你講嗎?”
聞溪道:“燕少主來為我診治時我還在昏迷,并未真正見過他,醒來后他已經走了,只留下了這條珠鏈,還有里面的藥!
徐清猗回憶了一下:“哦,他那時候急著要趕回山莊……怪不得給你這個!
“郡主是因為這個救我的嗎?”聞溪問。
“那倒不是,你倒在大門外,哪能不管你,也不只你一個人摔倒,元徇領著人送回家好幾個呢,”徐清猗道,“是因為這個,才把你帶進來的。說來也幸虧你有朔望心,你又不是本地人,那個戶帖一看就是假的,元徇差點就把你……把你扭送官府了!
聞溪震驚地瞪大了眼:“戶帖是假的?”
“難道還是真的?”徐清猗反問,“晉州的戶籍,用的卻是上京的紙料油墨,破綻太大!
“可是我這一路都……”
徐清猗笑:“你應付城門關卡自然足夠,有心人要計較,就混不過去了。”
聞溪仍舊難以置信,還有些后怕:“那我之后回滄陵還能繼續用這個戶帖嗎?”
“可以啊,你又不是什么顯貴,也沒犯案被通緝,普通婦人一個,沒人會細究你!毙烨邂⑾肓讼耄澳阋环判,就地給你換一個閬州的?你要回滄陵,滄陵是哪兒?”
“是我家鄉,姚州景順府滄陵鎮,”聞溪還有點懵,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追問道,“我還……可以、可以換個戶籍嗎?”
徐清猗哄孩子似的:“可以哦!
“那就拜托郡主了!甭勏胨﹂_上京的一切,不管是關于黎堯的,還是關于徐承樺。
徐清猗點點頭,揚聲就對著屋外叫人:“元……”
她剛出口半個字,元總管就鬼魅似的竄進來了。聞溪震撼,元總管究竟修煉的何方奇術,不僅如百事通般曉盡天下事,如今連郡主的行動都能未卜先知。
徐清猗挑了下眉:“有情況?”
元徇遞上一支細竹筒,尾部標紅:“上京的消息!
徐清猗當即斂去了面上的輕松和悅,垂眸盯了那支竹筒片刻,才抬手取過,拆出一張字條。
少頃,徐清猗抖了抖紙條,轉頭審視元徇,目光充滿迷惑:“我幾時讓你查黎堯的消息了?”徐清猗拿起竹筒,敲了敲尾部的紅標,“你查就查了吧,還標個一等緊急。我還以為慕……元徇,你覺得我太閑了是吧?”
元徇木木地道:“昨日郡主問起黎堯動向。”
徐清猗吸了口氣,反問:“我什么時候問了?”
元徇一如既往的沉默突然變得萬分尷尬。
聞溪弱弱地舉了下手。
徐清猗昂了昂下巴:“嗯?”
“可能是,我問的……吧。”聞溪不確定道。她昨日震驚之下問了句黎堯在哪兒,郡主似乎也不確定,提了一句就過了。
不知藏在那個角落的元總管聽了,想郡主之所想,急郡主之未急,就火急火燎地去查黎堯了。
徐清猗的視線在兩人中掃過幾個來回,煩躁地揮揮手:“下去下去!”
元徇道:“是!
“等等!”徐清猗喊了一聲,頃刻之間已退到門口的元徇應聲站住,徐清猗吩咐道,“給聞溪安排一個閬州的戶籍,制好戶帖送來!
元徇領命而去。
徐清猗憋著氣飛快地往嘴里填粥,旁邊的和鈴一臉憂愁地看著,卻不敢再開口提醒。
聞溪瞧了眼被郡主隨手扔開的紙條,可憐兮兮地在桌邊吊著半截,伸出一根手指,隔空指了下:“郡主,那是什么消息?”
徐清猗順著她的指尖瞥了一眼,總算放下了勺子,仍舊皺著臉,眼角向下垂著,幾乎是有些委屈的模樣,像一只露餡的湯圓,她嗓音悶悶的:“對哦,是你問的。你自己看吧!
和鈴拾起紙條理順了,遞給聞溪。
白紙黑字,一眼就看得分明。
「魏國公府四公子定親,女左僉都御史賀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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