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幕
許涉巍遠遠看到了知元房間的亮光,他三步并做兩步?jīng)_到了知元門前。她的房里好像有男人在說話,許涉巍故作鎮(zhèn)定的敲了敲門,大聲道:“開門,是我。”
知元的衣裙沾了血,她驚恐的看了看門外,膽怯道:“我已經(jīng)休息了,明天早上我去找你。”
許涉巍低沉道:“我得確定你安全才行,這次出來祖母擔心極了。”
知元見躲不過,猶豫著想去開門,太子伸出手按住她,徑直走去開門。在許涉巍震驚懷疑的目光里,太子坦蕩道:“我們沒做成的事,被知元做成了。”
許涉巍驚駭?shù)?“難道太子也派了我妹妹去殺馮昌圖?”他快步走到知元面前,在他眼里,妹妹臉色灰白,衣冠不整,雙手顫抖,身上沾滿了血污,讓他腦補出了許多畫面。
許涉巍不顧一切的質(zhì)問道:“敢問殿下,怎么能讓一個弱女子手上,沾了那種人的血?”知元才要辯解,便被哥哥制止道:“別說話,到我身后來。”
許涉巍正怒火中燒,知元只好向他身后走去。太子的氣勢軟了一些,嘴上依舊維持著太子的體面,“你這是和我說話的態(tài)度?”
許涉巍后退一步,“殿下也有妹妹,自然能懂我此刻心情。”
太子臉色一沉,厲聲道:“你先出去靜靜,明天再來和我說話。”
知元低聲勸解道:“哥哥,不是太子讓我去的。”
這一句又激怒了許涉巍,他大聲道:“我知道,你心甘情愿為他做事。他是不是讓你出賣色相去勾引馮昌圖?”許涉巍轉向太子:“不看在我多年追隨,就看在我妹妹對你……你怎么忍心?”
太子怒道:“你我相伴多年,走過要塞無數(shù),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樣的卑鄙小人?”
許涉巍的臉側向一旁,粗聲粗氣道:“微臣不敢。”
太子冷靜了片刻,壓抑道:“你出去,明天再說。”
知元也低聲勸慰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先走吧。”
許涉巍轉身離開,路過太子時,低聲說道:“請?zhí)硬灰耸徿圻在邊關。”
許涉巍離開后,太子竟有些羞愧,不知從何說起。知元突然問道:“你們要殺馮昌圖,是不是因為有他在幕后的人就永遠不會現(xiàn)身?”
太子被她問的一愣,反應了一會才說道:“不只如此,他還是個十惡不赦的魔鬼。”
知元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大概猜到太子這么說和今天晚上與太守的密談有關。
太子低著頭,猶豫了一會,才低聲道:“你告訴我你在育嬰堂附近遇到危險的時候,我也一樣后怕,我和你哥哥一樣擔心你。我看馮昌圖時腿都是軟的,我能原諒遠嶂,我懂他的心情。”
知元拿出自己的小匕首放在太子手里,“每一次它都能救我,現(xiàn)在槍頭被我們?nèi)×讼聛恚瑯寳U子就要現(xiàn)身了,讓它來保護你。”
太子把匕首還給知元,微笑道:“你放心,左千牛衛(wèi)明天早上就到,不會讓我們再有任何危險。”
知元點了點頭,太子溫柔道:“睡吧,我就在你對面的房間。蕪苒從前總說,雖然殺得是壞人,但夜里還是非常害怕。”
太子話說一半突然止住,尷尬的看向知元,知元冷了臉色,正色道:“馮昌圖是咎由自取,我沒什么可怕的。”
一夜無眠,知元總也忘不了馮昌圖臨死之前痛苦的哀嚎,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聽見那滲人的聲音。知元想要起身,四周黑黢黢一片更讓她全身戰(zhàn)栗,連起身的勇氣也沒有了。
知元捱到天亮,急匆匆的推開門,想去找哥哥,卻沒見門口有個人坐著,知元嚇了一跳,仔細看原來是太子。
太子看到她驚喜道:“我擔心你夜里害怕就在門口守了一會,不知怎么就睡著了。”
知元窘的說不出話,只好側身讓他先進來。太子看了她一眼,關心道:“昨天沒睡好?這里的床確實不舒服,今天沒什么事,左千牛衛(wèi)已經(jīng)在四周布了防,你安心睡。”
知元嗯了一聲,回身躺在床上背對著太子。過了很久,房間里靜的一點聲音都聽不到,知元側身壓的胳膊發(fā)麻,哼了一聲不舒服的輕輕轉身。太子柔聲問:“怎么了?哪不舒服嗎?”
知元大驚失色,忙蓋好被子,防備道:“你怎么還在這?”
太子自嘲著解釋道:“我也不想在這里,聽你冷言冷語,但是我管不住自己。”
知元坐起來,雙手抱著膝蓋,低低道:“你講講太守昨天都說了什么,我來分析一下。”
太子笑道:“什么你呀我的,要稱呼殿下。”
太子講的隱晦,知元根據(jù)自己的猜測才拼出來個故事。據(jù)太守說,馮昌圖和掌事是舊相識,一日他無意發(fā)現(xiàn)育嬰堂里女孩子很多,便和掌事合謀,引金風館風塵女子到育嬰堂教導這些女孩子,供與武余城里的達官顯貴們?nèi)贰R婚_始馮昌圖引著那些人到育嬰堂,久而久之,有人厭棄育嬰堂里不夠華美舒適。馮昌圖為籠絡人心,便與掌事合謀,在一旁的空地上修建了屋舍。
知元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所以才說可以帶我來武余?”
太子點頭道:“是,一個小女孩拼命跑了出來,幸好他遇見的是京兆尹,是我授意他編了故事。”
知元恍惚想起那天去二皇子府上買畫,京兆尹比旁人都積極,連買30多幅,極盡奉承之能事。看來卓靖持說的是對的,二皇子才是真正的太子黨,所以太子才會用“幸好”二字。事關皇后娘娘顏面,若被宣揚出去,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皇后該如何自處,無論如何為了皇后娘娘的顏面,掌事一定得是好人,所以要編故事。
太子要殺馮昌圖也許不是為了引出幕后的人,很有可能是想就此平息事端。知元冷冷的問:“你打算怎么處置掌事。”
太子沉吟道:“掌事一人不敢如此行事,這段時間,育嬰堂應該收到了大量的金銀珠寶,馮昌圖一死,她一定會想辦法處理,我在等她露出馬腳。”
這件事關系非凡,知元想到那日,太子問育嬰堂的小姑娘認不認得紫袍。紫色難得,尋常人都未見過,這說明有穿紫袍的人來過,朝中能穿紫衣的人并不多,很容易鎖定。
最先來武余的是戶部侍郎黃偉貞,他是個40多歲的小個子,臉上兩撇小胡子。他是以考察民情為由,到了武余先拜見了太子,二人密談到深夜,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什么。
太子第二天便下令,拘捕郡承親自審問。審訊的過程很順利,郡承對和育嬰堂掌事合謀侵占皇家用地私自販賣給商人胡昌圖,為怕事情敗露合謀殺害胡昌圖的罪行供認不諱。
知元看到太子的結論時竟哭笑不得起來。黃偉貞明顯是穿紫袍那位的使者,不知他用什么理由說服了太子,讓太子只把事情了結在武余,不再深究。知元暗自想武余太守敢冒死揭露真相,必然十分正直,不能接受這個荒謬的結果。萬沒想到,圣人念在太守揭發(fā)有功,竟加封他為上州太守。太守對于這個結果保持了靜默,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
恐怕只有知元惦記育嬰堂的女孩子的去留。好多小姑娘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就被送到附近的農(nóng)莊嫁為人婦,對她們來說這也許是個好歸宿。武余的育嬰堂被關閉,年紀小的女孩子由專人帶回京城繼續(xù)撫養(yǎng)。至于掌事,左千牛衛(wèi)給她下了些“好東西”,她會意外死在送女孩們回京的路上。
知元也明白,世界并非非黑即白,大部分都是中間的灰色地帶,那個部分是臟了的白色,不夠深的黑色。太子的選擇沒錯,只是不夠正義。他要保全母親的名聲,要顧及自己在朝臣中的形象,要暗中拉攏權臣,他很難,他沒錯,但是不夠正義。
無形之中,知元與太子形成了一道隔閡,無論她怎么肯定太子行為的合理性,但心底有一絲抗拒太子,對他的感覺變了質(zhì)。
不到十天,太子近乎完美的終結了弊案,沒有去掀開大幕的一角。知元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卓靖持,想起宋王婚禮那天,他落寞的表情。要是卓靖持會怎么做呢?他絕不會做和太子的相同的決定,他大概會殺回京城,不顧一切的揪出那個穿紫袍的人。
這個選擇是正義的,但不合理。知元嘲諷的想,任何事情都得給皇位讓路,太子想要登基,需要走的路還有很遠,容不得半點不理性。
太子心情很好,他要在武余留滿十天,知元還是不愿掃他的興,畢竟從沒見他沒這么高興過。兩個人穿著尋常百姓的衣服穿梭在大街小巷。知元從前只在父親的信中看過江南景色,如今置身其中方知煙雨朦朧美不勝收。
京城雖繁華,相較于武余,卻少了許多浪漫情致。太子認真的看著街上摩肩接踵的人群,看著販賣字畫的老學究,看著扎紙傘的小伙計,看著做熱糕的老奶奶,他的眼睛里有無盡的心馳神往,特別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太子無意識的抓住了知元的手,叮囑她不要和自己走散。走在青磚的小路上,知元漸漸忘記了京城,忘記了皇宮,她愿意諒解他。好似她和太子只是兩個尋常百姓,太子也不是太子,是她的情郎。
最后一天,知元突然提議,想去太守第一天晚上請他們喝花酒的金風館看看。
太子寵溺的笑道:“你怎么什么都想看看,不怕我被那的妖精捉了去。”
知元驕傲道:“能被妖怪搶走的也不是什么好寶貝,還要看你有沒有定力。”
太子大笑著為知元選了一身男裝,兩個人稍作了些偽裝,扮做秀才去喝花酒。
知元總是在心底覺得好像有事,又想不起來是為什么,滿懷心事的進了金風館。老鴇見他二人只是尋常小秀才并不算熱情,隨便打發(fā)了兩個姑娘相陪。這二人行為放蕩,并不似那一晚請來的女子色藝雙絕優(yōu)雅端莊。見知元興趣缺缺,太子從懷里取出一錠金子,要老鴇選些好的來伺候。
老鴇笑得合不攏嘴,連聲呼喚,快開雅座,有貴客到。待他們在雅座里坐了,又捧上兩壺極品笏山茶,知元最愛這個,品了一口,頓覺滿口清香,比宮里的還好些。
二人品評一會,太子也對這茶葉贊不絕口。老鴇已經(jīng)引來20多個姑娘供他們挑選。
仿佛忽見一個很熟悉的身影,知元仔細看了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大概是太子也看見了,他按住桌角站了起來。
知元顫抖著雙手指了指左邊倒數(shù)第六個女孩,老鴇立刻笑意盈盈的把那女孩推了出來,趁人不備又給了女孩一個警告的神色。
待所有人都出去了,知元才問道:“你,你是……榮慧?”
那女孩撲了過來緊緊抱住知元的腿,“姐姐,是我,快救我出去。”
太子痛心道:“你怎么會在這。”
榮慧看了看門外,眼角噙著淚水,仿佛哭也不敢似的,連連搖頭,只祈求道:“哥哥,快救我出去再說吧。”
知元摟著發(fā)抖的榮慧,太子又叫來了老鴇,詢問榮慧的身價。老鴇見太子方才輕而易舉取出一錠金子,便獅子大開口,要20錠金子才肯放人。
20錠金子,就算是太子也不能立刻拿出來,太子表示去籌措,老鴇見這樣天文的數(shù)字也沒眼前的人也沒有猶豫,便得寸進尺道:“一時一個價,先生從這個門出去,再來的時候又是另外的價錢。”
老鴇高傲的走了出去,給他們一刻鐘的時間考慮。榮慧變了許多,安靜的坐著看眼前唯一能救命的人,沒有催促,只是噙著眼淚,祈求的看著他們。到底在一起相處了兩三年,又有師生的情誼,知元的心都要碎了,一定要把榮慧救出來。
知元想了想,打開隨身的小荷包,方才來時,手上一對玉鐲剛好放在里面,這對玉鐲是太后娘娘給的。積年的舊物,前朝宮廷傳下來的老物件,知元素來喜歡所以才隨身帶著。知元只恨自己為什么不多戴些首飾出門,她找遍全身,除去皇后娘娘給的小金簪也沒有別的值錢東西了。那個小金簪意義非凡,也不值什么錢,知元便沒拿出來。
知元又向太子的荷包摸去,要去拿她的玉梅花,太子捏住知元的手,搖了搖頭。知元不解,為了救妹妹,什么東西不能拿出來,她一把奪過太子的荷包,把玉梅花還有些他隨身戴的東西搶了出來。又摸了摸太子的胸口,不由分說的取出一個小扇墜來。
太子竟緊張的看著那個很丑的小扇墜,幾乎是下意識的劈手奪了回來。他的眼神凌厲的嚇人,大約是知道自己失了分寸,太子尷尬的笑著解釋道:“這不是玉,是河床上撿的瑪瑙。”
知元自然明白,這扇墜之于太子,和小金簪對自己的意義相同,不然他絕不會隨身帶著這么一個做工粗糙的小物件。這個東西出自誰的手,不用猜都知道。
此時此刻并非計較這些的時候,知元數(shù)了數(shù)太子身上的銀票,剩下的金子,身上帶的玉佩、扳指、金帶鉤、自己的玉鐲、八子、手串、玉佩。他的印信是金的,可上面有字不能給人,知元恨不得變出個銼刀來把印章上的字磨下去。太子想了想,把玉梅花拿了回來。這些東西幾乎也夠了,知元看著他的動作沒有說話。實在不夠還可以叫人帶信出去讓哥哥再送些來。
老鴇見眼前的兩個人這么短的時間拿出這么多的東西,未免懊悔方才叫價少了。便奸詐道:“這姑娘自一下生就養(yǎng)在我這,剛才說的是身價銀子,現(xiàn)在說的是養(yǎng)她的嚼費,我是千嬌萬貴養(yǎng)了這么大,不信二位爺剝了她的衣服看看,那身上……”
知元怒火中燒,從太子手里拿過自己的小匕首抵在老鴇脖子上,陰狠道:“老貨,我這刀是淬了毒的,千萬別亂動,劃破了皮就要死人。”
太子驚訝的看著知元,老鴇更是嚇得一動不敢動,顫抖道:“別別別,這位爺,您也別亂動。”
知元威脅道:“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這些東西歸你,我們把人帶走。否則我們就殺了你,這些東西給你的手下,一樣能安安全全把人帶走,你選吧。”
知元手上加大了力氣,她用的是刀背,狠狠的抵在老鴇的脖子上。貪錢的人最怕死,眼前的東西能再買四五個風塵女子,老鴇也不算虧,她只得屁滾尿流的從懷里取出契約給知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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