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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除夕(三)


除夕守歲,孩子們都不睡覺,南蓉一樣睡不著,她忍著頭暈自己推開窗子。一陣清甜的空氣闖了進來,讓人清醒不少,而窗外站著的人更讓她心頭一緊。

        是李潤,他穿著少年時的戎裝,手上握著先帝賜給他的長刀。南蓉甚至懷疑這二十幾年的生活都是一場夢,他在月光里的模樣,分明還是十六歲的樣子。

        李潤遠遠的看著她,仿佛知道她一定會推開窗一般,他在等她。李潤指了指胸口,又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對南蓉微笑。她知道,他想說我對你的心從來沒有變過。

        南蓉沒有說話,沒有任何表情,她的冷靜就像是一個人在旁觀自己的夢境,夢里的情節再跌宕起伏,也會有個聲音暗自提醒,告訴你那是一場虛幻的夢。

        李潤像是對孩子一樣對她笑了笑,轉身要離開,南蓉推開門飛快的跑出去,她走到他身旁激動道:“無論如何,請你放過我的兒子。”

        李潤看著她的臉,這么多年,她怎么會不變,她也老了,眼角有細細的皺紋,烏黑的頭發里隱隱有兩根銀絲。他憤怒,他為了錯過這么多年而憤怒。

        宮變從四個方向一齊開始,京畿地區防守的左右千牛衛和北衙禁軍被切斷了信息來源,變成了聾子瞎子,不能支援皇城。宮內的士兵大部分已經向叛軍投誠,少數負隅頑抗的忠勇之士已經去見了先帝。

        按照事先的約定,李潤不要做皇帝,天下歸陳王,南蓉歸李潤。混烏神依舊在幕后,至于太子,還沒有定論。

        李潤戴上頭盔,大步走向萬德堂,要是一切順利,陳王會在這里與他匯合。李潤遠遠看到了陳王頭上的紅纓,心里安定不少,示意手下包圍萬德堂。陳王雖上了年紀,此刻卻格外意氣風發,他身上濺著血,更給他加了威風。

        見李潤帶著人悄然而動,陳王哈哈大笑,“堂弟何故如此謹慎,待為兄把圣人請出來直接同我們對話。”說完,他大搖大擺走進萬德堂,李潤手下的人已經清理掉了所有侍衛,院子里橫七豎八躺了許多人。

        陳王推開大門,圣人正端坐著,神色自若,好像等他們來一般。圣人抬頭微笑道:“沒想到大哥也參與了?你們來的比我猜的還要早些。”

        陳王毫不顧忌的坐在圣人讀書的靠椅上,傲慢道:“九堂弟,你當初本就得位不正,事已至此你自己退位吧。”

        圣人仿佛被他逗笑了,雙手握在一起,笑道:“不急,堂兄與大哥合謀,天下該如何分配呢?”

        陳王不屑的笑道:“大堂弟不同我們這些俗人,他是只美人不愛江山,江山歸我,皇后歸他。”

        圣人神色不變,自若道:“英雄配美人,亙古不變,恍惚記得王爺也有一心愛的女子,叫什么來著?”

        陳王得意的張了張口,圣人抬抬手,故作猶豫道:“白貞是吧。”

        陳王神色一凜,圣人擺擺手,兩個小黃門從屏風后面扶出一個女人。那女人被扔在地上,一襲白衣上滿是血污,頭發亂蓬蓬的,臉上滿是青紫,十根纖細的手指上都插著竹簽,顯然是受了刑。

        陳王心痛的大叫白貞的名字,撲上去檢查她的身體。陳王瞪大雙眼,眼角欲裂的怒視圣人,“李宸瀚,你對一個弱女子下手,卑鄙至極。”

        圣人冷笑道:“這個女人想要毒死朕給你換皇位,她就不是一般的女人。”

        白貞掙扎著起身,用力而又沙啞的說道:“王爺,大業將成,何必在乎我這個小小女子,請王爺切莫手軟,不要在意賤妾性命,誅殺暴君,早登大寶。”說完她不知哪來的力氣,一頭撞向殿中石柱。

        陳王來不及錯愕,身后的小黃門一個健步拉住了白貞,李潤也飛身上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白貞。

        圣人拍手道:“好,好貞烈女子,將來你死了,朕在你家鄉給你立個貞節牌坊。”

        白貞一生都在用美色和男人交換,從前交換金錢,現在為陳王交換情報,她這一生都與白、貞二字無關,圣人說給她立貞節牌坊是莫大的諷刺,更何況她這樣的苦命人,根本不知道家鄉在哪。白貞悲憤交加,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眾人皆驚,抓著她的小黃門嚇了一跳,忙松開手后退了好幾步。白貞卻面露兇光,猛的抽出墻上裝飾用的佩刀,直指圣人心臟。

        圣人不緊不慢,輕輕側身捉住了她的手腕,面上雖是戲謔的微笑,手上卻極凌厲的猛敲白貞后頸,后者登時暈死過去。

        陳王冷靜道:“即便是我再愛白貞,她也不過是一個女人,我會追封她為皇后,難道你以為這樣就能控制的住我?”

        圣人站起身,從一旁的銀托盤里取出毛巾擦了擦手,不緊不慢道:“不,朕沒想用她威脅你,想要做皇帝的人怎么會囿于一個女人止步不前?”

        陳王上前一步,大喝道:“李宸瀚,你已必輸無疑,還不快快跪下求饒。”

        圣人越過他直直看著李潤,笑道:“大哥為了趙南蓉竟然和愚不可及的人合作逼宮,看來男女情愛,實在讓人昏聵。”

        李潤心里一直有不詳的預感,就在剛剛,他仔細回想,發現此次舉事有一最大的變量,就是太子。若要是太子臨陣倒戈,后果不堪設想。

        陳王上前用匕首抵住圣人的脖子,圣人非但不慌,反而請李潤打開門窗看看。

        門外,太子正帶著左千牛衛眾將士,手里高舉火把,在他身后,是剛剛包圍萬德堂的陳王部下們的尸體。

        陳王慌亂的看向李潤,慌不擇言道:“太子!太子怎會……他不是……”

        李潤回過頭大聲道:“原本皇位就是我的,南蓉也是我的,要不是太后那個妖婦,現在你該給我磕頭請安。”

        太子不慌不忙舉起手中鳴鏑,對準了李潤的頭,這是一種特制精鋼,能輕易刺穿人的頭骨。就在鳴鏑發出的一瞬間,站在一旁的許涉巍推了太子一把,太子手心一抖,鳴鏑呼嘯著刺穿了李潤的小腿。

        許涉巍皺著眉對太子搖了搖頭,太子一愣,許涉巍從太子身后的箭筒里抽出一直箭,抵在太子咽喉。太子錯愕不解,就在此時,陳王大喊道:“李政衍,狼心狗肺的東西,你竟然要謀害你親爹。”

        許涉巍用力扼住太子咽喉,那只箭離太子的喉結只有一指遠,只要一下子,就會要了太子的命。許涉巍大喝道:“圣人,是我怕太后駕崩,圣人清算許家,暗中協助陳王宋王謀反,一人做事一人當,最開始就是我的主意,我無意傷害太子,請圣人放過二位王爺。”

        圣人這才焦急起來,近乎慌亂道:“別亂動,小心你全家性命。”

        許涉巍冷笑道:“臣敢擔當,就早把全家和自己置之度外,要是圣人一意追究,用太子的命,換臣一命,臣死而無憾。”

        圣人無奈的閉上眼睛,不甘道:“好,遠嶂,算你是條漢子,朕放了他們,也不追究你全家,你說到做到,不要傷害太子。”

        許涉巍點了點頭,緊緊抓住太子向后退。陳王忙松開圣人,拉住目瞪口呆的李潤向許涉巍身后走去,許涉巍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質問陳王,“王爺不打算帶著白姑娘嗎?”

        陳王好似才想起來奄奄一息的白貞,回身扶住她,半拖著她向外走。許涉巍走的很慢,周圍的士兵自動讓開,待他通過,又向他的方向聚攏。圣人竟失了儀態,也跟在這群人身后。

        皇宮的結構許涉巍和太子都太過熟悉,雖說是倒著走,但他們都知道在哪轉彎,哪里有門檻,走的十分順利。行至西淇門,圣人命趙獻斝親自去開門。

        厚重的宮門開啟,許涉巍挾持著太子,先行走到門外。陳王高呼:“你們所有人,退回門內,給我們兩匹最好的馬和圣人的令牌。”

        趙獻斝忙依言行事,許涉巍對陳王和李潤高喊:“王爺們先去吧,小人護送王爺最后一程。”

        陳王頭也不回,帶上白貞飛快的騎馬走了,李潤猶豫著看著太子和許涉巍,也騎馬離去。

        太子見四下無人,悄聲問許涉巍:“遠嶂,你干什么,你瘋了嗎?”

        許涉巍在他耳邊輕聲回復:“圣人多疑,日后想起今日情狀,還有陳王說的話,難免要懷疑殿下身世,放他們走了,即便將來被捉住,我已經安排了人屆時招供是我為了讓陳王造反編造了太子身世,到時候臣早已經死了,就是死無對證,若是太子親手殺了李潤,那圣人心里總會懷疑太子是殺人滅口。”

        太子懊悔道:“你這是做什么,我不會讓你死的,我們多年兄弟,到時候先把你投到牢里,等我做了皇帝……”

        許涉巍打斷他,決絕道:“我不會讓你冒險,而且我也想讓她活著。”

        太子詫異道:“誰?白貞?你為了那么一個女人?”

        許涉巍沒有說話,他不想把生命的最后時間浪費在辯解上,太子勸道:“別犯傻,你要是死了,我沒辦法向知元交代,她會恨死我。”

        許涉巍閉上眼睛,強忍住眼淚,“謝謝你在這個時候,還能想到我妹妹,以后我們全家就靠殿下照應,能不能保住我全家性命,就看殿下了。”

        太子自知勸不過,只能努力安撫他,“好,遠嶂,別沖動,等我將來做了皇帝,就什么都好解決了。”

        許涉巍沒有說話,他不能活著了,沒人能保證抗得過大理寺和雨探的刑罰。城外有混烏神的人接應,陳王宋王騎術絕佳,雖說帶著白貞,有半個時辰也就安全逃脫了,許涉巍還能活半個時辰。

        他不想再說話,他只想和自己獨處,他對不起許家上下老小,唯獨對得起太子和白貞,他不后悔。就在他準備接受這一切時,一只手在他背后輕輕拍了拍。

        太子早就聽到了腳步聲,他們一齊回頭,見到的是滿身塵土,身上新增了多處擦傷的白貞。

        許涉巍震驚的看著她,悔恨道:“你怎么不走?”

        白貞顯然站立不穩,她一只手扶住許涉巍的肩膀,她手上的竹簽帶給她深紫色的傷痕,觸動了許涉巍的心。顯然她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另一只手也抱住了許涉巍的脖子才勉強站住。

        白貞在許涉巍耳邊,氣若游絲道:“許郎,你說你會為我而死,從前我根本不信,現在我信了。”

        許涉巍堅決道:“好,你信了就好,快走。”

        白貞攀住他的肩,給了他一個破碎的微笑,“我這個人,人盡可夫,從沒有人在乎過我,難道你看不出來,等我將來沒用了,陳王又怎會一直讓我攀附?”

        許涉巍的眼淚不受控的流了下來,他轉過頭認真看著眼前受盡折磨的白貞,剛才他心里暗想自己應該挺不過大理寺刑罰,可這個女人挺了過來,她沒出賣陳王。

        白貞想幫他擦擦眼淚,看看自己滿是竹簽的手,只能作罷。她用力擦了擦自己的臉,對許涉巍道:“許郎,你能不能抱抱我,從小我看畫本子,那些名女支能死在深愛自己的男人懷里,我很羨慕。”

        按照時間,陳王他們應該逃脫,不會再威脅太子。許涉巍放開太子,把箭交到他手里,張開雙手擁抱了白貞,他很用力,讓滿是傷痕的白貞痛到難以呼吸,但她卻抬起頭,給許涉巍一個毫無保留的微笑。

        許涉巍對太子擺了擺手,太子在眾目睽睽之下不能再勸,只能裝作逃命跑回圣人的方向。許涉巍從袖子里取出兩粒黑色藥丸,一顆放在自己口里,一顆放在白貞口里,他寵溺的對白貞道:“這種藥很快,而且沒有痛苦。”

        白貞仿佛吃到了全世界最甜的糖,抬起頭看著許涉巍,輕聲道:“許郎,我要記住你的樣子,來生再見。”

        許涉巍點了點頭,一只手放在她腦后輕輕揉了揉,“好,來生再見。”

        圣人難得失態,他竟然緊緊抱住了已經成年的兒子,咬著牙看向遠處擁抱著的男女,陰沉道:“殺了他們。”

        話音剛落,眼前的男女應聲倒地,士兵飛快上前去查看,高喊道:“犯人畏罪自戕了。”

        混烏神正心神不寧的站在院子里,看著天上晦暗不明的月亮,他的妻子舉著茶盤,儀態萬方的從他身后走過來,柔聲道:“好像在為什么事情煩心?喝口茶吧。”

        她奉茶時不是端著茶盤,而是雙手托著茶盤,這是前朝宮女的規矩。混烏神回頭看了她一眼,嫌惡道:“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從我背后走出來,下人做的事情就叫下人去做,你是我夫人,要記得夫人身份。”

        三太太好像被燙了一下,忙換成端的手勢,自顧自的找話道:“老爺可是擔心知元?這孩子的病來的奇怪,要不要請大仙來看看?或許就好了呢?”

        混烏神冷冷道:“你明知那孩子是我的命,我沒有辦法面對她,不能盡到父親的責任,你呢?你是怎么照顧她的?京城的大夫醫不好就去找其他地方的大夫治,你是孩子的母親,你可有一星半點母親的樣子。”說完他甩了甩袖子,憤怒的走進了黑暗里。陰暗的月光里,三太太的笑容降在臉上,好像一副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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