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禾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瞧著許愛儂不像生氣的樣，又瞧瞧一旁面露無辜的陳助理，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見她還站著，許愛儂看她一眼，“還愣著干什么？”

        小禾連忙說：“老太太讓您過去一趟。”

        許愛儂翻頁的手一頓，臉上的表情忽然冷了下來。

        她蹙眉道：“知道了，一會兒就過去。”

        小禾走后，陳助理見許愛儂還保持原來的姿勢不動，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許總，老夫人不會是想認回——”

        見許愛儂目光冷冷地掃過來，陳助理頭皮一陣發麻，只好將后半段想說的話咽回肚子里。

        不過許愛儂卻不是針對她，所以她很快收斂了表情，將手里的資料往桌子上一放，囑咐道：“這些東西都清干凈，暫時先別讓李芒瞧見。”

        陳助理眨眨眼，見許愛儂走遠了，才摸摸鼻子，心想，都這時候了還瞞著李芒，可見許愛儂還真是把人捧在手心，疼著呢。

        不過說來也怪，這種抱錯孩子的事，居然還能發生在家大業大的陸家，李芒雖不姓陸，可身份卻是陸家正經孫女，上頭幾個哥哥姐姐看著吶，還有許愛儂一路保駕護航，一手好牌盡握在手中，任誰瞧了都羨慕。

        陳助理看了眼資料最上面的一頁，里面dna檢測報告白底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她想起李芒那張不諳世事的臉，忽然有些惋惜。

        陸家老太太年輕時是江南世家的小姐，嫁人后被夫家保護的很好，因而一輩子順風順水，要說有什么不如意，那便是先后送走了二兒子和小女兒。

        這時候老太太正待在里屋和傭人聊天，聽見叩門聲，傭人立刻停下給老太太捶腿的動作，并附身告訴她：“是二小姐過來了。”

        陸老太太立馬坐起來，也不讓傭人扶，伸手趕她出去待著，自己要單獨和許愛儂說話。

        那傭人也是極有眼力見的，給許愛儂沏了杯茶，便掩門退了出去。

        陸老太太見許愛儂不亢不卑地站在面前，沒好氣道：“站著干什么？你才剛回來，給我擺什么臉色！”

        許愛儂見老太太橫眉冷對的，索性坐到對面，一副聽她差遣的樣子。

        陸老太太瞧著許愛儂那不冷不熱的態度，火氣騰的一下就上來了，她罵道：“知道你護犢子！可你也不想想，那孩子如今也念大學了，當初我們不是說好的嗎？成年了，就把孩子認回來！”

        許愛儂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這才說：“認回來也不是不可以，可都說這養恩比生恩大，您確定人家會拋棄養父母回來？”

        “怎么不會？”老太太皺眉，意識到許愛儂在套她的話，連忙改口：“我們陸家是什么樣的家庭？再說，那孩子現在生活確實艱難，不然當初也不會主動來認親——要不是這，我哪知道李芒是當初醫院抱錯的呢？”

        老太太自顧說著，沒發現許愛儂神情冷淡，臉色有發冷的趨勢。

        說起來，三年前李芒也才十五歲，而那位被抱錯的女孩忽然上門，叫老太太吃了一大驚。

        原來當年李婕妤在醫院生產時，同產房還另有一孕婦，兩家同時發動又同時生產，先后生下女嬰。

        可誰知那護士粗心大意將嬰兒腳環戴錯，連帶后面孩子也被抱錯。

        就這樣，那位真正的陸家五小姐，長到十五歲，不知怎么發現自己不是父母的親生女，也不知用了什么辦法，居然查到醫院去。

        許愛儂回憶起那女孩攔著車要求見陸夏寒和李婕妤、卻得知父母雙亡后痛哭流涕的場景，眼里閃過一絲厭煩。

        想到這，許愛儂捏了下眉心，把老太太的話題拉回來，“既然她是陸家的孩子，認回來也無可厚非，但李芒怎么辦？你想過沒有。”

        陸老太太愣了愣，這才想起來這中間還夾著李芒。

        自從三年前得知小孫女被抱錯，老太太就有意疏遠李芒，何況她又是個不省心的，有許愛儂看著，她也就很少關注這孩子。

        可從前老太太雖然看不上李婕妤，但對李芒也是實打實的寵愛。

        畢竟李芒自幼沒了父母，又是孫輩中年紀最小的，且因為被許愛儂帶在身邊，親戚們巴結的不少，打小就是錦衣玉食的慣著。

        再者，李芒長著也確實好看，小時候奶團子一個，臉上粉雕玉琢的，一笑起來靈氣動人，猶如貴氣的小仙子，何況這孩子有孝心，每年都要許愛儂牽著，邁著小步子給老太太拜年。

        想到這些，老太太心頭一哽。

        許愛儂提前做足了功課，因此那流落在外的女孩一上門，她就查到這孩子的所有信息。

        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因是高齡產婦，也只得一個女孩兒，三年前父親在施工中墜樓，造成下半身癱瘓。

        不過許愛儂在確定女孩是陸家的孩子以后，便給女孩父親請了最好的醫生，目前那女孩的父親恢復良好，做了康復訓練后，已經可以依靠輪椅行動。

        所以，綜合來看，這種家庭，說不上美滿，只能說一般。

        可老太太一想到自己的親孫女在那種環境中成長，就忍不住心疼。

        但要是讓李芒和那孩子換過來，讓李芒去過那種生活，老太太又于心不忍。

        總歸是親疏有別，老太太再是不舍，也只能狠心道：“認回來吧，畢竟是陸家的孩子，聽說那孩子成績很好，考的是h大，學的還是金融呢！”

        許愛儂忍住嘲意，心道，您是老糊涂了嗎？先是認親，再而考上金融系，這心思恐怕不單純，您居然還能視而不見？

        也是，誰叫這是親孫女呢！

        于是，許愛儂提醒道：“李芒考的也是h大。”

        老太太愣了一下，似乎剛留意到這件事，不過她很快轉移了話題，“反正這些小輩們都是你管著，你那公司現在正是缺人手的時候，這兄弟姐妹都是手足，要好好拉攏。”

        許愛儂手指搭在桌下，蒼白修長的手指猛地攥緊又松開。

        她低頭喝茶，漫不經心道：“知道了。”

        老太太得到滿意的答復，又瞧瞧許愛儂的臉色，這才有空關心她：“在國外怎么樣？看過心理醫生沒？”

        許愛儂見她把關注點移到自己身上，模模糊糊應了一聲，“沒看了。”

        三年過去，當初許愛儂突然出柜還是將老太太嚇一跳，如今心態平靜下來，見許愛儂這孤家寡人的樣兒，老太太懶得再勸。

        不過說了這些話，老太太也累了，便擺手說：“那你忙罷，過兩天李芒開學，你別送，讓老陳去送她——你去送那孩子。”

        許愛儂聞言抬了下頭，見老太太戴著老花鏡看起了老照片，仿佛剛才那一句是隨口囑咐。

        她沉默片刻，說了聲好。

        此后一連三天，許愛儂也沒回陸宅，她在公司附近有房子，晚上在那邊休息，白天又扎堆到工作里面去。

        有許愛儂親自坐鎮，陸家的各路親戚都老實許多，就連大伯母都裝病躲在家里，生怕許愛儂半路揪出個小毛病殺雞儆猴。

        恰逢李芒開學，由于開學就要軍訓，李芒那個懶脾氣，是最不喜歡在外暴曬的。

        她這邊愁眉苦臉的，小禾給她出主意，讓她去求許愛儂，開個醫學證明，直接不用軍訓。

        李芒趴在窗臺，一邊逗著鸚鵡，一邊猶豫道：“這樣可以嗎？”

        小禾和李芒同歲，是廚娘的親生女兒，倆人都是由廚娘喂養長大的，彼此間更為親近，且李芒上大學，她也得去，方便隨時照顧她。

        因此能夠逃避軍訓，她比李芒還開心，于是慫恿道：“你去試試嘛！二小姐是最最疼你的，不會不答應的。”

        一旁煮茶的廚娘是真心疼李芒，也跟著哄著李芒，“這鬼天氣越來越熱，我們芒小姐這細皮嫩肉的，要曬壞的咯！趕緊去和二姐說說罷！”

        李芒被說的也有些心動，她把鳥食丟給小禾，拍拍手跳下陽臺，當真要去找許愛儂。

        廚娘連忙叫女兒小禾跟著她，叮囑道：“把我做的綠豆糕和椰蓉酥帶上，你盯住了，別讓人跑丟了，也別跟著貪吃涼的，找王司機去送伐……”

        李芒也只有在見許愛儂這件事會勤快一點，因此沒等廚娘苦口婆心叮囑完，她已經跑出去老遠，一邊招呼司機把車子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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