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二天早上，許愛儂醒來時，發現李芒手腳不老實地纏上自己，看著從窗簾縫隙中透進來的曦光，許愛儂短暫回憶了一下昨晚的情形，隨后她轉過身，握著李芒的手腕，將她從被子里撈出來。

        李芒艱難地睜開眼睛，見是許愛儂，指指她的鼻子嘟囔道：“怎么是你？子期呢？”

        許愛儂將李芒的頭發往后攏了攏，拉著她坐起來，“你還問我？昨晚不是你把她弄走的嗎？”

        “我不知道啊！”李芒一臉茫然，她坐在床邊，翹著白白的腳丫，“我什么都沒做。”

        許愛儂捏捏她的腳背，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那她昨天……”

        話沒說完，許愛儂卻不打算深究了，給李芒穿上襪子，拍拍她的背道：“快去洗漱，我得回公司一趟。”

        李芒在床上滾了一圈才下去，“我們不等子期她們嗎？”

        許愛儂看了眼手機，一邊回復著信息，隨口道：“不等了，她們有其他安排。”

        想到隔壁的奚子期和甘朝暮在一間房，許愛儂隱約覺得那兩人醒來自己會遭殃，干脆帶著李芒早點溜之大吉。

        回到市里，許愛儂先把李芒送到平安郡，這才去了公司。

        一向規律的許愛儂曠了整整三天班，公司表面上還維持的平穩運作，可她人一出現，幾位高層卻如同見到救星一樣看著她。

        許愛儂皺了下眉，問道：“怎么了？”

        去年年初，幾個高層經理投票決議設立了分部，主打房地產業務這方面，那時候許愛儂人在國外，除了正常安排線上述職，其他一律放手交給他們去做，如今那分公司剛剛站住腳跟，陸家的幾個親戚不知道攀了誰的關系，竟然也混了進去。

        今年總部將培訓的新一批精英忍痛割舍了幾個送進分部，原本打算歷練一番再往上提，沒想到叫那邊的部長安排給人打下手，拿著規矩打壓新人，磋磨了一個多月，人倒是給氣離職了。

        總部見好不容易招來又經過層層篩選的新人，還沒捂新鮮呢倒讓分公司那邊給糟/蹋的一個不剩，加之下半年和幾家開發商合作也出了點問題，最近又到了新一季度，許愛儂還沒表態，因此大家內心都很著急。

        總部這邊的人都是許愛儂一手培養的，平時許愛儂對陸家人雖不客氣，但不鬧出事她也就不多管，但自打她回國以來，許愛儂的態度可謂是大為變化，不僅放寬了招人標準，就是陸家那些本家親戚的惡劣行徑，居然也都放任自流。

        許愛儂撐著胳膊，聽著他們抱怨。無非是分公司那邊的經理頻頻拿回扣，開發商那邊又抱怨轉化率太低等等這些問題。

        捏了下眉頭，許愛儂說了句：“不是有制度在嗎？完不成業績要求，或是觸碰紅黃線的，直接裁了，這還用問我？”

        分部的直系經理聞言愣了愣，看了眼許愛儂，稍微提了句：“是有這個要求……可有幾位咨詢部部長，我記得是陸家幾位表親，這樣是不是太過直接？”

        許愛儂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反問道：“我說了，不按要求來該辭退就辭退，該補償就補償，怎么？是沒錢還是怎么著？”

        那高層嚇得連連搖頭，說了幾聲“不是”，心里反倒是松了口氣。

        說實話，幾個經理心里也沒底，尤其是最近聽聞許愛儂一手扶持的小接班人中途出了問題，又聽說陸家要重新培養一個，一時間，大家紛紛好奇，又不好去打聽，因此誰也摸不準許愛儂的想法。

        打發走了底下這群人，許愛儂一邊聽著陳助理給她匯報一天的工作量，一邊往辦公室走。

        擠壓了幾天的工作量堆到一起，十分龐大，好在陳助理非常能干，把工作分攤開來，倒也忙得過去。

        匯報完后，陳助理看看她的臉色，給她沏了杯茶，道：“管家讓我跟您說一聲，晚上務必回老宅一趟。”

        許愛儂看著茶杯上冒著的白氣，緩緩靠在椅背上，她抬頭，看著陳助理，問道：“陳穎，你跟了我幾年了？”

        陳助理忽然被叫到名字，愣了一下，才微微一笑，回答道：“五年了，我一畢業就跟著您，記得當時還是提前轉正的。”

        “嗯。”許愛儂點點頭，她說：“要是有一天，我不在公司了，你還能好好勝任這個職位嗎？”

        陳助理驚詫，那一刻她心里閃過無數念頭，可面對許愛儂，她還是謹慎開口：“許總……老板！您這是什么意思？”

        瞧著陳助理這個反應，許愛儂像是在怔愣間恢復過來，“沒事，我有時脾氣不好，還得你遷就我，這么多年，辛苦你了。”

        陳助理有點受寵若驚，“您是我老板，幫您解決問題是我分內的事！”

        許愛儂直起身，抬手虛握了下瓷杯，這才笑著抬起頭，“這樣吧，新一季度的樓盤里，你挑一個喜歡的，我按百分之七十五的首付給你付。”

        剩下的她沒說完，陳助理就已經懂了，但她想不到只是短短幾天，許愛儂居然會有離開的念頭。

        說起來，陳助理比許愛儂還年長幾歲，可這一會兒功夫她的表情來回變換，頭一回顯得不穩重，許愛儂見她這般糾結，竟然忍不住笑了下，她道：“好了，別瞎想，合同放下，你出去吧。”

        …………

        晚上許愛儂回了趟老宅，管家老早就在門口侯著，遠遠瞧見許愛儂的車開進來，他連忙繞過去給她開門，不等她問就先開口道：“老太太在前大廳坐著呢，中午聽說您去公司就沒怎么吃飯，這晚飯也沒怎么用，還有您叫人從北方運來的特產，老太太也是碰都沒碰過。”

        許愛儂聽完，并沒有什么表情，她隨口吩咐道：“把飯端上來吧，我勸她吃。”

        大廳里，陸老太太眼巴巴地看著門口，傭人勸她回去休息，倒惹得她不高興，“我就想在這待著，你別管我。”

        傭人正為難，這時許愛儂進了門，問了句：“怎么了？誰惹老太太不高興了？”

        陸老太太見是許愛儂回來了，眼里先是一喜，隨后臉色一冷，嘴角撇了下來，她罵道：“見天兒的不著家，我看你是把家都忘干凈了！”

        許愛儂坐在她對面，“這我可不敢。”

        她掃了眼身后的傭人，“站著干什么？我還沒吃飯呢！”

        陸老太太臉色緩和了些，擺擺手叫傭人把飯菜端上來。

        那圓桌中央還擺著一個果盤，盤子里盛著顆大飽滿的山楂球，包裝叫人熟悉，還是許愛儂親手叫人稱的呢。

        她捻了一顆放在嘴邊咬了一口，道：“北方難得好吃的果子，您不嘗一嘗？”

        陸老太太撇了一眼，皺著眉頭，“這么酸！我這牙還要不要了！”

        話是這樣說，卻是撿著盤子外邊的奶片撕開吃了。

        這月色下，只有她和許愛儂兩人，老太太心里不免心酸，想到沈楚心說的話，忍不住道：“我問你，你是不是在外面置了套房，還留給芒丫頭住？”

        許愛儂淡定地點點頭，“是。”

        “你！”老太太拿手指指她，“我真是糊涂啊！我還當你放下了，你倒好，瞞得嚴嚴實實的。”

        “我沒瞞。”許愛儂抬起頭，意有所指道：“不然你也不會知道了。”

        見老太太陸老太太不說話，她繼續道：“您放心，雖然這個家現在還是我當著，但越矩的事我是不會做的，平安郡那處房產，回國前我讓管家給您過目的，也是您允過的，既然是我的房子，自然是我想給誰住就給誰住。”

        老太太聽了半天，叫她繞了一圈，半晌才道：“當初你還說認出去的孩子要離得遠遠的，不然關系不清不楚，怎么到現在，反倒叫你養著。”

        “這不是很正常嗎？”許愛儂笑了笑，“她從小到大，不一直叫我養著？”

        老太太盯著許愛儂的眉眼，這孩子越發大了，叫她越來越看不透。她嘆了口氣，妥協道：“可你這樣，叫楚心怎么想？同樣是你妹妹？她這么就落不著好！”

        “您錯了！”許愛儂打斷道：“我看是你們都弄混了，沈楚心現在可是人財雙收樣樣不缺，她父母雙亡，卻得養父母照拂了十幾年，如今回到這，有您幫護也有姊妹維護，以后，但凡她再出息點，我向您保證，整個陸家都是她的！”

        最后幾句說得過于斬釘截鐵，陸老太太都愣住了。

        許愛儂揉揉眉心，道：“這個位置坐久了，我也該讓賢了，這樣大家都舒服。”

        陸老太太驚訝地叫了她一聲，“老二，你這是……”

        許愛儂卻將一顆山楂球放到她手心，溫聲道：“吃吧，開胃的，不酸。”

        這時，傭人從門口進來，將熱好的小菜從外面端進來。

        許愛儂簡單吃了幾口，陸老太太用飯向來不談事，因此安靜了二十分鐘，等想再和許愛儂說幾句，她卻提前起身要走。

        在院子里遇到小禾，隔了一陣不見，小姑娘看到許愛儂，恭敬地打招呼，許愛儂瞧她臉色不對，多問了句：“大晚上的在外面干什么？怎么不陪著你母親。”

        小禾眼睛立馬紅了，她委屈道：“我和媽媽從芒小姐的偏房搬出來了，沈楚心自從搬進來，就看我們不順眼，媽媽做了那么多年飯，被她說得一文不值，今天媽媽被廚房換下來了……”

        許愛儂好像并沒有什么意外，她看看月色，忽然道：“回去問你母親，愿不愿意搬出去？”

        小禾瞪大眼睛，眼圈更紅了，她以為許愛儂也要趕她們走，于是憋著眼淚點點頭。

        許愛儂在后邊繼續道：“走得話今晚就收拾東西，芒兒還在平安郡住著呢。”

        小禾那表情瞬間變了，抹了下眼淚立刻笑了。

        正打算往外走，就聽見一聲“二姐姐”，許愛儂回頭一看，不是沈楚心又是誰？

        許愛儂倒是沒想到，當初那個楚楚可憐的小姑娘，還是個慣會作威作福的。

        沈楚心走到許愛儂面前，“二姐姐，你走了好幾天，也不回家看一看，害得奶奶常常念叨著你。”

        許愛儂卻不說話，盯著沈楚心足足看了一分多鐘，直到沈楚心十分不安地低下頭，她才道：“你很閑嗎？以后放假，就跟我去公司吧。”

        沈楚心猛然抬起頭，“什么？”

        許愛儂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用驚訝，既然有時間，不妨多去練練，總歸以后都要接手的，不是么？”

        許愛儂簡單的幾句話，卻向她傳遞了一個巨大的信息，沈楚心懷疑是奶奶向許愛儂施壓，但無論如何，至少她內心對許愛儂的提議滿意至極。

        但無端的，她又覺得許愛儂不會那么好心，不管怎樣，她心里還是帶著一定的提防。

        許愛儂才不關心她是作何感受，交代完了就出門了。

        公司一攤子事，一個個都煩的要命，她倒是最不得閑的。

        李芒還沒睡，門鈴一陣響，從門禁里看到是小禾的臉，還有些納悶。

        開了門，小禾撲著抱著她。

        李芒掙脫她的懷抱，看向廚娘，乖乖打了招呼。

        廚娘仔細瞧著李芒的小模樣，眼淚都要掉下來，“這么多天你也不來瞧瞧，怎么瘦這么多！”

        李芒連忙過去拉她的手，卻叫對方又是一頓訓，“這怎么連鞋也不穿！怪不得二小姐叫我來，身邊沒個人，你怎么能照顧好自己。”

        小禾卻在一旁歡快道：“以后我又可以陪你上學了，開心嗎？”

        “開心。”李芒點點頭，說：“一會兒你記得把鸚鵡喂了，它不吃我喂的，隨便再幫我把電影鑒賞課的筆記抄一下。”

        許愛儂上趕著送人，李芒不用白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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