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緊了。”霽芩沉聲。

        屏竹劍倏地俯沖至了最近的一座屋頂上。

        凇茳微微趔趄了一下。

        他忙伸手去拉霽芩的青袖。

        霽芩也正欲去扶他。

        慌亂間，霽芩握住了凇茳的手掌。

        掌心溫熱。

        一觸即分。

        但此時二人無時去計較那么多。

        “你要不要……”霽芩說得有些猶豫，“現在這等我和蝶衾回來？”

        凇茳干脆拒絕：“勞煩道長哥哥擔心。我添不了亂，也幫的上忙。”

        霽芩點頭：“好。下劍。匿靈。遁形。隔音。”

        三人消失得整齊劃一，沒有驚擾到興致高昂的人們。

        霽芩帶頭從房頂上一躍而下，隱沒入魚龍混雜的人群中。

        蝶衾和凇茳緊隨其后。

        一路狂奔，他們很快便接近了那一團黑霧。

        這次相隔如此之近，霽芩看清了那黑霧樣貌。

        是疫鬼。

        疫鬼身無實體，狀如黑氣，常人難以分辨。

        靠依附于他人肉身之上來興風作浪。因為斬殺時不得不顧及被附身之人的安危，疫鬼總是讓修士們頗為頭疼。

        一個地區只要有被它附上了身的人，便免不了一場瘟疫橫行。

        索性，這疫鬼還是虛體，掀不起什么風浪。

        霽芩鎖眉，握著屏竹的手力道加了幾分。

        還差五米左右，霽芩就能輕而易舉地將其殺死。

        然而，變故突生。

        原本被三人緊緊盯牢的疫鬼忽然隨著“啪”的輕微聲響，瞬間化為了子虛烏有。

        難道是發現了我們，妄想逃脫？

        霽芩腦海中的這個想法一閃而過，隨即便自己將其否定。

        不可能。

        三人都隱匿得極佳，靈、音和聲都施咒屏蔽，除非這疫鬼靈力比他們三人還要高上十籌，絕無發現的可能。

        那排除這點……

        霽芩的眼瞳驟然收縮。

        它已經成功附上了實體？！

        壞了。

        像是為了應證霽芩所想似的，他們身后的人群發出了一陣尖叫。

        絕不能讓疫鬼破壞慶典的進行，也絕不能讓它傷著任何無辜百姓。

        當機立斷，三人掉轉馬頭，轉而向人群尖叫處。

        “三面包圍，別讓它跑了。”霽芩傳音給另兩人，無聲地命令道。

        “是。”蝶衾。

        “好的，道長哥哥。”不愧是血魔族的皇子，凇茳連這種情況下都還有說這種長句子的心。

        緊急情況當前，霽芩仍是大有想扶額的念頭。

        人群的關注點此時已大都不在慶典之上。

        他們擠成了一圈故不透風的人墻，中間是個被疫鬼附上了身的倒霉娃。

        蝶衾眉目一沉。

        正是原先喊“書神來了”的那個孩童。

        ……呵。

        眾人一邊戰戰兢兢不敢靠近，一邊又不愿走遠，唯恐吃不到瓜。便是一個個像鵪鶉似的伸長了脖頸翹首以盼。

        只有一個大概率是孩子母親的年輕婦人在倒霉娃身旁哭爹喊娘：“我的兒啊……你這是怎么了呀啊啊啊啊……怎么就突然發了狂吶……娃兒啊……你不認識娘親了嘛啊啊啊……”

        霽芩此時很想回答一句：你兒子也沒什么大事，只是被鬼上身了而已…

        疫鬼：……我現在十分害怕……

        疫鬼奪舍成功后，被人群卷在原地，無法輕舉妄動，再加上孩子母親這一哭一鬧，直接給嚇懵了。

        根本不敢動……

        見疫鬼如此窘狀，凇茳繃不住地“嗤”一聲笑了出來。

        還好還好，施了阻音結界，旁人是聽不見的。

        圍觀的群眾們正議論紛紛，那婦人卻一聲刺耳驚叫，不知被什么力道拖離了孩子。

        隨著婦人的離開，孩子瞬間被一圈騰騰的蔥倩結界包圍。

        疫鬼一下子受了驚，在結界中癲狂地亂沖，卻始終無法離開結界圈定的范圍。

        吃瓜群眾不明所以，看著這莫名出現的綠圈指指點點。

        這時，已有眼尖的人驚叫道：“是‘顧’！是‘顧’！顧門的人！有救啦！”

        眾人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發現了一個淡淡的、縹緲的“顧”字。

        結界內，漸漸出現了三個人影。毫無疑問，正是霽芩等人。

        反正疫鬼跑不了了，三人索性便也不再做掩飾。

        “螢塵，召來！”蝶衾冷聲。

        銀光驟顯，長鞭卷上了本瘋狂企圖逃脫的疫鬼，直接將其五花大綁。

        凇茳上來便向疫鬼撒了一把黛藍的粉末：“魂離。”

        凇茳打架時，平日里的那種略顯輕佻的風流退盡了，美目一沉，疏離感盡現。

        霽芩&蝶衾：？？？啥玩意？

        然后……

        在二人錯愕的目光中，疫鬼一邊瘋狂掙扎尖嘯，一邊像是被什么東西逼迫似的，退出了孩童的身體。

        霽芩&蝶衾：？？？這都行？

        沒時間計較這點小事。凇茳把還沒搞清狀況的孩童送出了結界。

        蝶衾的螢塵再一次鎖住了化為虛體的疫鬼。

        霽芩當機立斷：“碧箖，雨霖潯！”

        那只名喚“碧箖”的小青蛇瞬間從霽芩的衣袖中探出了小腦袋，順著霽芩的手臂攀至了疫鬼處，很快隱入了那一團黑霧中。

        這“雨霖潯”其實是一種法術。其名字雖然詩意十足，但這只是根據諧音而取的美稱。

        “雨霖潯”原本寫作“與靈詢”。

        是一種審訊所用的法術……不得不說真話的那種。

        黑霧驟然增大。一陣嘶叫聲后，黑霧“啪”的一聲不見了。

        隨著疫鬼的消失，霽芩也沒了身影。

        原地只剩下一顆流光溢彩的蔥倩小珠。

        這是陣法的陣眼。

        陣法內，霽芩正與疫鬼對峙著。來往問答皆靠靈蛇傳音，場面乍一看還頗有幾分和諧之意。

        ——姓名？

        ——章老四。

        ——哪里人？

        ——三湘潭州的。

        ——經歷了什么？為什么要害人？

        疫鬼像是找到了吐苦水之人似的，忽然濤濤不絕起來：

        ——俺原來就是個種菜的，本來想著平平淡淡過好一輩子，娶個老婆生個娃。但是就有那么一天啊，來咯（了）過（個）大疫情，老婆孩子都四（死）了哎。俺自己最后也沒能挺下來。俺恨啊，俺也不甘心啊。就沒有老老實實入輪回啊，在人間晃了個10年，然后遇到了一個人啊。那個人應該也是個修道的。喔，長得那叫一個俊啊。他跟俺說，俺因為在人間晃了太久，本來怨念也不足，現在無法入輪回，靈識快散了。俺就怕了啊。俺就問他有沒有什么法子保住俺靈識。他給俺了一顆丹，讓俺吃掉。俺就吃了。醒來后就是一團黑霧這種鬼樣子，也沒辦法控制住自己……

        霽芩耐心聽完了章老四的回復，不自覺地手握成拳，指甲都嵌進了肉里。

        總是有這么一些人，整天作妖，唯恐天下不亂。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沒辦法做出自己所想的事情，‘身體’不受控制對嗎？

        ——對。

        ——你能描述一下給你丹的修士的長相么？

        ——啊啊啊，可以可以。男的。很高，比我還要高半個頭。頭發眼睛都淺棕色的。白衣服，拿折扇。

        ——還要什么特殊的地方嗎？長相能說具體一點么？

        ——……嗯……俺回憶一下……啊！有有有！他是杏眼，右眼角有一顆棕色的痣。他是用左手給俺丹的，俺記得他手腕上有一顆棕色的痣……哎，對了！還有！他耳朵上有個凸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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