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芷并沒有讓她們等太久，很快就將藥劑送了過來。與藥劑一同過來的，是找上門的李家人。

        這天天氣不好，早起時阮卿就有種不好的預感，她這幾天剛和吳茗從公司辭了職，又考慮到李雅是租住的房子，等她死了房東不好再往出租，就干脆連夜和吳茗收拾東西退了房，讓吳茗先去把李雅剩下的家當賣了，然后她這幾天先在街頭湊合一下。

        反正吳茗可以回系統空間，她睡著的時候屬于死亡狀態沒有感覺，住街頭也沒什么慘的。

        然而這在找上門的李家人眼里，就成了陳帆背信棄義，李雅流產后就拋棄了她。

        李母腿一軟，就跪坐在了地上，大聲嚎哭了起來：“造孽啊……”

        阮卿坐在公園靠椅上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看著她們，道：“你們是怎么找到這的？”

        她四處看了看，問道：“我爸呢？”

        她還想把人渣一塊打包都虐了呢，結果一家之主罪魁禍首不來，簡直少了大半樂趣。

        李母抽噎幾聲，咬牙切齒道：“你這個小賤人還敢提你爸！要不是你，他怎么會年紀輕輕就沒了？！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白給人睡了那么多年，一點錢都沒撈到，你個沒用的東西！”

        阮卿被她說蒙了，愣了一下，掏了掏耳朵，問道：“你說啥？你再說一遍？”

        現實還沒有給她足夠的毒打嗎？

        雖然李父的死讓她有些意外，但說起來倒也是意料之中，不管是在哪里，自古以來賭博的都沒什么好下場，無一例外。

        就是死的太早，有點可惜。

        阮卿偏了偏頭，目光落在畏畏縮縮扶著李母的女子身上，心中一動：“大姐來了啊？李光呢？”

        李母見不得她這樣輕慢的態度，張口便要罵，就見阮卿似笑非笑地看過來，道：“您還是想清楚再回答吧，我現在已經這樣了，說到底無非就是一死，可您的寶貝兒子那么珍貴，哪能和我比呢？”

        李母咬著牙瞪過去，卻是一個哆嗦。自李家落魄以來，她對惡意的感知度提高了許多，自然能感覺到阮卿話語里的殺意。

        她到底不甘心，小聲連著嘟囔了幾句‘小賤人’，才不情不愿地放緩了語氣，道：“光光到底是你弟弟……”

        阮卿說：“那你就讓他親自過來見我。”

        李母當即就不樂意了，尖聲道：“光光坐了那么長時間的車，就不要休息的嗎？你個死丫頭，越長大心腸越歹毒，連你弟弟都要欺負……”

        阮卿木著臉，無動于衷：“你去把他叫來，不然今天我跟你沒什么可聊的。”

        李母本質欺軟怕硬，看出女兒已經不是那個任她打罵的包子了，又不敢發火，便狠狠推了一把身邊的大女兒：“聽到了沒！？沒長耳朵嗎？趕緊給我滾去找你弟！”

        大女兒沉默著點頭，正要轉身離開時，阮卿開口道：“大姐留下，你去。”

        她想了想，不等李母再罵，就道：“沒有理由，現在是你們求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再吵大家就一起死，你不妨試試。”

        一句不想活了，震懾力極強。

        人都怕瘋子，尤其是欺軟怕硬的慫人。

        李母瑟縮了一下，確定阮卿真的不是在嚇唬她，一時間又怕又恨，只得妥協，反手推開大女兒，罵罵咧咧地轉身走了。

        阮卿半靠在靠椅上，打著哈欠打量眼前的女子。

        李家的大女兒，貌似跟當年的李雅一樣沒起名，就一直大丫大丫的叫著。

        仔細打量過就能看出，兩個姑娘長的頗為相似，只是李雅相較于更年輕清秀，倒不是年齡的問題，兩人相差不過兩歲，純粹是心理。

        李雅在愛情破碎前，始終是心懷希望的，她知道自己該做什么，能看到路盡頭的風景，哪怕最終都是虛幻，可到底也是為之奮斗過的，精氣神完全不同。

        而李大丫……始終被婚姻和家庭磋磨著，人生一眼就能看到頭，哪來的希望可言？更何況聽酈芷說，她十六歲嫁入夫家，十九歲才生下一個女兒，因為三年間一直被催促打壓，喝了不少莫名其妙的生子藥，生下的女兒早產體弱，她也受到了一定損傷，據說是子嗣困難，后來女兒病死后就被趕回了家。

        窮鄉僻壤的小地方，通常都是擺桌請客就算結婚，會不會補結婚證都看后來女方能否生下兒子，她沒有結婚證，自然沒有任何補償，被趕回家時不過十九歲，甚至都沒坐完月子，李母沒有想著為女兒討回公道，而是整天罵她不下蛋的母雞，也是因為姐姐的慘狀才堅定了李雅逃離的心。

        這姐妹倆……阮卿嘆了口氣，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她晃著腿，笑道：“這么多年不見了，大姐怎么不抬頭看看我啊？”

        大丫小心翼翼地抬頭瞄了她一眼，又縮了回去，猶豫地說：“你……過得不好。”

        阮卿說，“抬頭直視我，你這樣看得我脖子疼。”

        這姐妹倆關系其實一般，都活在即使拼命努力也未必能過得好的家庭里，彼此間很難處出什么深厚的感情，不過記憶中李雅逃脫的時候被大丫看到了，她并沒有說什么，算是默認了，不知道有沒有幫李雅遮掩過。

        不過在這樣的環境下，保持沉默就算是她的善良了。因此阮卿對她的態度還算和善，溫聲道：“過來坐吧。”

        大丫沒動，阮卿也不勉強，想了想，道：“你們是怎么找過來的？李光還在賓館睡呢？”

        大丫沉默著不說話，阮卿就道：“你甘心就這樣活下去？你才二十六七吧，正是好年紀，就要一輩子伺候爹媽弟弟？而且你……咱家這個情況，怕也沒什么好姑娘愿意嫁進來，你是想等什么時候，你媽……咳，咱媽把你再隨便嫁了換錢？”

        大丫愣了一下，下意識搖頭道：“我……我生不了孩子，沒有哪個男人肯要的。”

        阮卿：“……”

        她真是直接好家伙，感情這姑娘還真想就這么伺候爹媽弟弟一輩子？

        阮卿煩躁地晃了晃腿，說：“別忘了，還有死了老婆的男人，想再娶又怕后來老婆生了孩子虧待自己亡妻孩子的，就喜歡你這樣的。”

        李大丫的思維早就被磨的僵硬，壓根就沒想到這一層，聞言嚇的臉色慘白，卻也說不出‘不會的’這三個字。

        李母會不會在意她這個女兒，她很清楚。

        阮卿站了起來，淡淡道：“我工作這么多年，還有些積蓄，你拿去，到另一個城市去，好好過你自己的。”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前提是，不許給李家任何一個人。當然，那個時候我就管不到你了，你是想一輩子做李家的工具，最后被用壞了扔掉，還是想自己過自己的，看你自己。”

        李大丫眼睫顫了顫，枯黃憔悴的臉上有一瞬間的光彩，她顫抖著嗓音問：“你過得不好，連你都過得不好，我一個人，就能過得好嗎？”

        她眼里盈了淚，分明猜出了這句‘管不了’是什么意思，但話出口卻是另一個問題。

        阮卿目光流轉，沒有與她對視。李家這兩個女兒是真的聰明，即使是被磋磨了這么多年的李大丫，也能在這種情況下生出自己的小心思。

        挺好的，總強過單純熱情過頭，最終也葬身在虛假的現實中。

        阮卿看著她的眼睛，坦然道：“我過得不好，是我執念太過，愛錯了人，沒有認清陳帆的真面目，或者說即使意識到不對也舍不得放手。這么多年他一直靠我養，我離家的時候十七歲，過了七八年，寄給你們的錢攢起來也有十幾萬，如果不是他，我已經可以買一套自己的小房子，什么是過得好，我相信你自有定論。”

        李雅人聰明，有天賦，嘴甜又肯吃苦，實際混的并不差。

        阮卿想了想，問道：“你會愛一個男人，愛到供他吃喝玩樂，任他使喚打罵，寧愿傷身流產也不離開他嗎？”

        李大丫臉色一白，急急搖頭道：“不可能。”

        她還記得女兒出生時，婆婆抹著淚罵罵咧咧，丈夫冷漠到連一口熱水都懶得給她倒，她不得不拖著剛生產的身體護女兒平安，然而她日防夜防，女兒還是因為一場高燒沒了。

        她自己可以忍受一切打罵侮辱，可女兒是她拼命生下來的，那孩子死時甚至不足百天，人生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她絕不可能讓這樣的悲劇再來一次。

        阮卿滿意地點點頭，道：“以我這么多年的經驗來看，嗯……恕我直言，一般情況下，不結婚可以讓你的生活水平直線上升，但我也知道你多年的觀念改不了，也不強求。只要你記住，如果一定要結婚，盡量坦誠過去，平等對待，你做飯他就洗碗，不要讓他養成甩手掌柜的習慣，結婚后你們夫妻是一體，沒有什么東西是你應該做，必須做的。”

        阮卿想了想，伸手按住李大丫的兩肩晃了晃，強迫她抬頭與自己對視，笑道：“這不挺好看的嗎，縮著干嘛，等以后自由了買幾件好看的衣服，養養身體，打扮打扮，不比城里那些姑娘差。”

        她說著還臭不要臉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自言自語道：“你看我這么好看，你跟我長得像，也差不了多少的，嘿嘿嘿。”

        李大丫：“……”

        她緊張又忐忑不安地道：“你……你比我好看。”

        阮卿雖然知道這是在夸李雅的臉，但還是沒忍住翹起了尾巴，“嘿嘿嘿，沒有沒有，打扮打扮都會好看的。”

        她看李大丫表情有些為難，想了想又道：“沒事，我給你時間好好考慮，不過要快……就今晚吧，今晚你給我答復。”

        渣渣們都集合了，阮卿肯定要挨個收拾，留給她們的時間并不多。

        李大丫訥訥應了一聲，不知在想什么，但灰沉的瞳孔總算有了些光彩。

        阮卿還沒欣慰多久，就聽酈芷提醒道：“李光和他媽媽往你這邊來了。”

        她眉頭一挑，偏頭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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