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升名單出來當天，宋振興興致沖沖跑到宣傳欄，宣傳欄邊早已圍了一圈人，有人看見宋振興，笑著朝他祝賀：
  “宋組長，恭喜你啊。”
  其他人紛紛附和，人群自覺為宋振興讓出一條道來。
  宋振興回應著眾人的祝賀，笑容滿面穿過人群，走到最前面，一眼便看見自己的名字寫在公示名單上第一欄。
  他內心狂喜，極力克制臉上的表情，他終于憑借自己坐上組長的位置了，這一次他沒有靠馮家，他宋振興終于能在馮春燕和她父母面前挺直腰桿了！
  這一刻，宋振興眼眶都濕潤了，這一刻他等了許多年，他的付出總算沒白費。
  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基本上都認識宋振興，為了給他留個好印象，紛紛朝他祝賀起來。
  宋振興被圍在人群中間，滿面春風，任誰都能看出他此刻心情極好。
  就在這時，宣傳部門的同志小跑過來，急得滿頭大汗，臉上是做錯事的懊惱。
  他不斷道著歉，穿過擁擠的人群，來到最前面，拿出筆，將傳單第一欄宋振興的名字劃去，重新寫上另一個人名。
  四周寂靜無聲，一雙雙眼睛齊齊盯著他的動作，似乎還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
  宋振興更是忘了呼吸，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名字被劃去，整顆心像是從云端墜落深淵。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一手拉住欲走的宣傳部同志，聲音顫抖：
  “你這是什么意思？為什么把我的名字劃掉。”
  那同志苦著臉，生怕被宋振興記恨上，語氣抱歉：
  “宋同志，真是對不起，本來傳單昨晚就要改出來，但被我們值班的同志忘了，這才出了紕漏，真是抱歉。”
  宋振興愣愣地松開手，見他沒反應，宣傳部同志一溜煙小跑出人群，他可惹不起廠長的女婿。
  此時，安靜的人群逐漸響起議論聲，似乎怕觸及到宋振興那可憐的自尊，他們說話的聲音格外小，但卻一字不落落在宋振興耳中。
  他臉色越來越陰沉，都快能滴出墨來，猩紅著眼死死地盯著宣傳單上的名字。
  圍觀人群怕他胡亂撒氣，默不作聲地悄悄溜走，不過幾秒，宣傳欄只剩下宋振興一人。
  不遠處，劉主任插兜站立，表情嘲諷，她能讓宋振興坐上組長，也能讓他在眾人面前丟臉。
  惹到她，宋振興算是踢到鐵板了。
  上班的鈴聲響起，將宋振興從震怒中喚醒，他不斷調整呼吸，試圖讓自己裝出毫不在意的模樣，回到崗位。
  只是一進辦公室，原本喧鬧的空間瞬間安靜，落針可聞，眾人視線直勾勾落到宋振興身上，表情正經，眼神卻帶著看好戲的目的。
  宋振興漲紅了臉，快步回到位置，雙手死死攥緊文件，不斷顫抖。
  這時，新晉升的組長走到門口，眾人都朝他打招呼，宋振興背對著他，看不清表情。
  組長開口：“宋振興，從今天開始，你被調到車間上班，現在就去。”
  沒等他回應，組長通知完立馬走人，獨留眾人面面相覷。
  宋振興“欻”地一下起身，帶著怒氣沖出門外。
  他走后，辦公室如同水滴進油鍋，瞬間炸了起來。
  “宋振興這是得罪了什么人？”
  “不應該吧，他不是廠長女婿嘛，怎么還有人給他穿小鞋。”
  “我知道，但我不敢說。”一同事捂嘴，他有次看見宋振興和劉主任先后從辦公室出來，兩人衣衫不整，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么。
  “快說，別逼我們扇你。”
  站在車間的宋振興還不知道自己和劉主任的事暴露與否全靠同事的抗揍能力，他面無表情地做著車間的活計，耳邊全是工友的議論聲。
  這些聲音宋振興早就聽過很多次，無非就是說他靠著馮家上位，更有些人說他能力沒有現在的組長強，說他不靠馮家什么都不是，只能干車間最簡單的活。
  事情很快便傳到了家屬院，宋振興下班回家路上，只感覺背后有人指指點點，嘲諷的目光將他從頭到尾掃了個遍。
  宋振興低垂著頭，盡量忽視身后的視線和耳邊的議論。他快速上樓，正欲開門，鄰居大嬸從房里出來，表情戲謔：
  “振興啊，你說這叫什么事兒，咱們都盼著你當組長呢，你咋就落選了，馮廠長都不幫你說句話嗎，要不叫春燕去找找她爸？”
  宋振興沒有回應，低著頭，開鎖進門。
  鄰居大嬸翻了個白眼，嗤笑一聲：
  “神氣什么，還不是個吃軟飯的，沒了馮家啥都不是。”
  宋振興倚在門框，將鄰居大嬸的話聽了個遍，他雙拳緊握，額頭青筋暴起，壓制不住心中的怒氣，快步走向廚房，一把將宋暖新買的豬油罐高舉。
  “啪”地一聲，豬油罐粉碎。
  周圍鄰居都聽見瓷罐破碎的聲音，冷笑一瞬，又聚在一起說起閑話。
  馮春燕和宋好美回來時，只是覺得家屬院眾人的目光有些奇怪，兩人根本沒往宋振興落選的方向想，在他們看來，宋振興升組長是板上釘釘的事。

  回到家，宋振興面無表情坐在飯桌前，他面前僅有兩個見不到油光的素菜。
  馮春燕皺眉，表情嫌棄：
  “你今天不是升了組長，怎么就吃這個？”
  宋振興聲音冷淡：“組長不是我。”
  馮春燕眉頭皺得更緊：“不是你是誰？”
  宋振興沒有回應只默默吃著飯，這時，宋好美洗手過來，看著桌上的飯菜，頓覺沒了胃口：
  “爸，你升不了組長就算了，怎么連飯都做不好，這個怎么吃啊。”
  見宋振興越來越冷的臉色，馮春燕出來打圓場：
  “行了行了，你爸今天心情不好，先吃飯吧。”
  一時間，飯桌上只有咀嚼的聲音。
  馮春燕開口：“好美，你明天下班去一趟國營飯店，媽給你安排了相親。”
  “媽，我跟你說了多少遍，我只想跟夏河在一起，現在講究自由戀愛，能不能別用你那封建思想壓我。”
  馮春燕拍桌大怒：“你個不孝的東西，老娘養你這么多年容易嘛，真是白眼狼一個，你有本事去舉報老娘啊。
  那個夏河有什么好的，軟飯男一個，還沒結婚算盤珠子都打到了老娘臉上了。”
  宋好美撇頭，語氣執拗：“反正我不去相親，誰愛去誰去。”
  馮春燕氣不打一處來，剛想開口，忍耐到極致的宋振興猛地站起身。
  “都給老子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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