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宋招娣端著飯碗去了一趟宋振國房間，還沒進屋，迎面便是宋振國嘶啞的毒罵。
  她面無表情，端著碗轉身離去，沁涼的冷風將她如雪般冰冷的話傳入宋振國耳中。
  “看來爸爸還是不餓，那就繼續躺著吧。”
  就這樣餓了兩頓，宋振國受不了了，肚子里本就沒什么油水，饒是他躺著不動，大男人消耗也很大。
  程剛結婚當天，程志偉特地讓人叫宋招娣姐妹倆去吃席，大隊長是個好人，看不得整個家壓在倆孩子肩上。
  見宋暖一家出發后，宋招娣正打算帶著妹妹前去，路過宋振國房間，被男人干啞的喊聲叫住。
  “招……招娣，我餓了，給我飯。”
  語氣不再像前兩日那般狂躁，多了些有氣無力，但仍舊端著父親的架子。
  宋來娣小身板下意識顫抖，條件反射就想回廚房端飯，但被宋招娣攔住。
  女孩視線冰冷看著緊閉的房門，仿佛透過阻隔直擊人心。
  她挑眉，嘴角彎起諷刺的弧度：
  “看來爸爸還是不夠餓，那就再餓兩頓吧。”
  *
  程剛與張婉寧的婚禮很簡陋，簡陋到連接親的環節都沒有，直接辦了婚席。
  李桂花懷孕不能操勞，宴席是程剛拜托隔壁嬸子幫忙做的，十來桌人一共就準備了兩斤肉，隔壁嬸子看得直皺眉，這也太不像話了。
  程剛沒辦法，他的錢全都在張婉寧手中，彩禮更是進了張婉寧口袋，買肉的錢還是跪在李桂花面前求來的。
  本就是凜冬，大家都是看著程志偉的面子才來的，看著一桌子蘿卜土豆，也就燉白菜里有點油渣，眾人的臉黑了又黑。
  可惡，早知道就不送那一毛兩毛的禮錢了，真是虧大發。
  席間，沒有往日的熱鬧喧囂，也沒有推杯換盞，剩下只有死寂，大家默默吃著菜，只想盡可能將禮錢吃回本。
  宋暖一家坐在最邊上，聽著同桌大嬸竊竊私語吐槽婚席不成樣子，她心里簡直樂開了花，她本就是故意來看好戲的，沒有什么比那對渣男賤女落魄更讓她開心的了。
  飄著雪花的風一吹，菜剛端上桌便冷了，讓人不好下筷，宋振平嘿嘿一笑，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打開，是四個冒著熱氣的饅頭。
  宋清禾舉著筷子震驚：“爸，你咋還自己帶了。”
  宋振平看了眼媳婦：“還是你媽有先見之明，看著天氣就知道吃不舒坦，這不，早上剛蒸的饅頭。”
  一家四口舉著熱騰騰的饅頭慢慢啃，身邊是大媽大嬸們羨慕的眼神。
  這也太機靈了，早知道他們也自己帶窩頭。
  桌上帶著葷腥的燉白菜早已空盤，有人夾起一根土豆絲嘆氣：
  “還以為大隊長家的席能改善伙食，沒想到一點油水都沒有。”
  有人嘖了聲，小聲道：“程剛執意要和那張知青在一起，早就不受寵了，你沒聽說桂花嫂子又懷上了嘛，這是把希望放在下一個身上。”
  一說這個，旁邊的大娘來了興致，湊上前小聲道：
  “你們說起桂花懷孕，我看那張知青也懷上了，老娘活了大半輩子，什么孕婦沒見過，一眼就能看出懷沒懷。”
  眾人驚呼：“啥？張知青也懷上了？那豈不是搞破鞋搞上的。”
  大家看程剛和張婉寧的眼神頓時變了又變。
  一時間，張婉寧懷孕的消息在席間便傳開了，議論聲四起，眾人打量指點的舉動想忽視都難。
  媳婦和婆婆一起懷孕，這放在哪里都是個大八卦。
  張婉寧臉黑如鍋底，這些人的聲音還能再大些嗎，當她耳背聽不見是吧！
  她怨懟的眼神直射身旁喜慶的程剛，就是這個人面獸心的男人，她才淪落到被眾人說閑話的地步。
  那天從程家出來，張婉寧是想去縣城打掉這個孩子的，奈何半路上被程剛攔截，她至死都記得男人鉗住她下顎時有多用力，也記得男人說出的話有多猩紅冷血。
  “張婉寧，你懷了我的孩子，最好別有打掉的心思，你只有嫁給我這一條路，最好老老實實的，我還能像以前一樣慣著你，否則，老子讓你生不如死。”
  他的眼神太過嗜血，聲音仿佛從陰曹地府出來索命的厲鬼，陰冷又駭人。
  張婉寧從來沒見過程剛這副樣子，當即便軟了腿，連連點頭，她確信，程剛說出的話，是認真的。
  見她同意，程剛又恢復成以往寵溺的樣子，溫柔地撫上張婉寧的臉頰，還偏頭親了親。
  張婉寧見識過這個男人的狠厲，和他親昵只覺膽寒。
  就這樣，她被程剛直接捉回了程家，直到今天辦席。
  不過程剛也同意了張婉寧不領結婚證的要求，他覺得張婉寧一個生了孩子的女人，誰都不會要，他也不怕張婉寧跑了，這個年頭，沒有介紹信，跑出去就是送死。
  婚席的菜都上齊了，程剛和張婉寧開始向長輩敬酒，敬到李桂花時，眾人的視線來回在兩人的肚子上掃蕩。
  張婉寧當即便落下淚來，聲淚俱下。
  李桂花變了臉色，皺眉：“張婉寧，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哭。”
  程剛也在一旁拉扯，奈何張婉寧一把將男人的手甩開，憤恨抹了把眼淚向著眾人訴苦：
  “大家伙都看見了，我婆婆懷孕了，有誰家婆婆四五十歲了還在生孩子，我和程剛簡直丟盡了臉。”
  程志偉拍案而起，冷著聲音：
  “有誰規定四五十歲不能生孩子嗎，我們生孩子跟你們沒關系，既然你說讓你和程剛丟了臉，那好，今天就在大家伙的見證下，咱們分家，你倆單過，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免得丟了你們的臉！”
  豁，大家伙沒見過在婚席上分家的，看起戲來連冷菜都不覺得難吃，看得津津有味。
  程志偉扶著媳婦離席，程老爺子冷哼一聲，也拄著拐杖回屋。
  程剛臉上無光，想上去追，被張婉寧拉住胳膊，分家又怎樣，她張婉寧就是要讓李桂花兩口子丟臉，憑什么讓她一個人被大家說閑話。
  這場好戲看得宋暖簡直要拍手叫好，張婉寧不愧是頂臭的攪屎棍，無論在哪兒都能攪的天翻地覆。
  可能是她的表情竊喜得太過礙眼，張婉寧穿過人群朝這邊看來，一眼便看見宋暖那張笑得開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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