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醫總算姍姍來遲，是一個瘦如枯槁的老人，從身形便能看出日子過得并不安逸。
  老人面色惶恐不安，來到大隊長跟前：
  “大隊長，您叫我來有什么事？”
  程志偉安撫性拍了拍老人的肩膀：
  “王獸醫，不知你認不認識這個紙片。”
  他將還未燃燒殆盡的紙片拿給獸醫看，那獸醫一眼便認出這東西出自他之手，慌張道：
  “大隊長，這是我包藥的紙，昨天你家程剛找到我，說家里的母雞內熱狂躁不下蛋，讓我給開些敗火的藥。”
  說完像是想起了什么，驚恐地瞥了一眼李桂花的肚子，“大隊長，我知道您家有兩個孕婦，特地囑咐了這藥藥性極寒，千萬不能讓孕婦接觸，容易滑胎，這……這不會是出了什么事吧？”
  臘月天氣，這獸醫竟出了滿頭虛汗，他好不容易靠著這點本事走出牛棚，可不想再回去嘍。
  見他似站不住的樣子，程志偉安撫了兩句，又讓隔壁的小伙子將人送回去。
  待外人走后，程志偉這才滿臉怒意看向程剛：
  “畜生，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他一巴掌將程剛扇了個趔趄，程剛偏頭不語，程志偉失望至極，“她可是你媽啊，你媽生你養你這么多年，沒一天容易，你現在居然要害她滑胎，你是真想害死你媽啊。”
  真相近在眼前，程剛無話可說，但他真沒存害死母親的心思，慌忙替自己辯解：
  “爸，我……我是想讓媽滑胎，可我絕對沒有想害死媽，我只想你們有我一個孩子，我又有什么錯。”
  “啪”地一聲，程志偉又狠狠扇了一耳光。
  “你還好意思說，你媽這把年紀，生孩子本就是九死一生，要真吃了你下的藥，這會怕是早已上了黃泉，你這個畜生，畜生！”
  程剛掩面默默流淚，發脹的頭腦卻被這一耳光打得清醒了些。
  他嘭地一聲跪在臉色慘白的李桂花面前，失聲痛哭：
  “媽，媽，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求你原諒我一次吧。”
  大男人扯著母親的褲腿，哭得泣不成聲。
  李桂花本就被氣狠了，心中又是恐慌又是后怕，看著程剛的臉，只覺往日的寵愛與心疼終究是錯付了。
  側身躲過程剛的祈求，腦子里卻有白光閃過，眼前一黑，直直朝后暈了過去。
  好在程志偉眼疾手快，將人接住，打橫抱起快步回了里屋。
  一時間，堂屋內亂成一鍋粥，徐鳳蘭跟著去了堂屋照料，臨走前吩咐程也去找赤腳大夫。
  赤腳大夫很快被程也拖來，把了脈，這才說是動了胎氣，要臥床靜養一月。
  待人走后，程志偉大怒，接連打了程剛好幾巴掌，直至程老爺子出聲制止，這才作罷。
  “程剛，從今天開始，你給我滾出程家，我程志偉也沒有你這個不孝子，程家與你斷絕關系，往后老死不相往來。”
  程剛被震得呆愣在原地，他怎么都沒想到父親竟然不要他這個兒子了。
  連滾帶爬扯住程志偉的褲腿，哀求道：
  “爸，我真的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別趕我走。”
  程志偉一腳將人踢開，表情嫌惡：“我沒將你送公安已經是看在父子情分上了，你知足吧。”
  程剛被踹倒在地，著實害怕和程家斷親，遂朝程老爺子投去求救的目光：
  “爺爺，你不是最喜歡孫輩嘛，我要是走了，萬一媽肚子里是個女娃，程家二房就沒后了，爺爺，你幫我說句話吧。”
  沒等程老爺子發話，程志偉將人踹翻在地，冷哼道：
  “即便你媽肚子里是個女娃，老子也不會再要你這個不孝子，你不配做程家的孩子。”
  他一句話給程剛下了最后通牒，面對程志偉堅決的態度，程剛漸漸死了心。
  兩人是當天搬進后山腳下廢棄土坯房的，屋子里四面漏風，里面的溫度不比外面好多少，唯有一張土炕，以前兩人私會時被收拾了一番。
  程剛拖著笨重的身子餓著肚子收拾了半晌，頂著寒風進進出出，臉上手上都被凍出了裂口。
  張婉寧絕望地癱在炕上，裹緊棉被，看著男人忙碌的身影，心中愈發嫌棄。
  程剛這個不中用的東西，啥都做不好。
  另一邊，結束了一場鬧劇，程也送宋暖回家。
  路上，想到張婉寧那些挑撥離間的話，程也生怕宋暖誤會，一路上都在看她的臉色。
  宋暖怎么會沒發現男人的異樣，她心中偷笑，但面上裝作沒察覺的樣子，她在等，等程也忍不住向她開口的時刻。
  果然，眼見宋暖家的小院就在不遠處，程也終于耐不住性子，扯了扯宋暖的胳膊。
  宋暖疑惑看他：“怎么了？”
  程也實在猜不出她心中所想，也不知道對于張婉寧說的話，她是不在意還是相信自己，于是干脆挑明了說。
  “暖暖，你別聽張婉寧胡說，我并不是為了負責任才同你訂婚，我是真的愿意娶你，正兒八經想和你過一輩子的。”
  他一口氣說完，雙眼緊盯著宋暖，不想錯過她臉上一絲表情。
  宋暖沉默了半晌，忽而抬頭看他，四目相對間，她看見了程也眼中的真摯和鄭重。
  她突然就不想逗這個男人了，不應該逗弄他的一番真心。
  宋暖朝他露出笑顏，重重嗯了聲：
  “我知道的，你放心，我沒將張婉寧的話放在心上。”
  程也總算松了口氣，還想問問宋暖對自己的看法，倏而想到女孩小日子來了，恐怕現在還不舒服著，腦子里瞬間只剩下讓她回去好好休息的念頭。
  “你肚子還疼嗎？我先送你回家，記得好好休息。”
  宋暖抱緊了懷里的輸液瓶，瓶子里的水還沒冷，隔著毛衣傳到肌膚上，很是溫暖。
  待收拾好縮在溫暖的炕窩里后，宋暖綿長地呼出一口氣，今天發生了太多事，讓她腦子混沌。
  不過想到與程也的關系似乎又近了不少，宋暖升出幾分甜蜜。
  小腹上的暖瓶還散發著溫暖，宋暖沉沉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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