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暖失聲大喊，讓喬文娟止住了動作。

女孩回過頭來，看著宋暖，臉上露出愧疚的神色。

她輕聲朝宋暖道歉，

“宋醫生，對不起，我怕是要辜負你的期望了，這個世界已經給了我太多絕望，我累了，我真的不想再繼續下去。

宋醫生，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她眼中流下最后一滴淚水，這滴淚，是為宋暖流的。

是宋暖在她最絕望的時候一直安慰她；是宋暖一直鼓勵她不要放棄；是宋暖一直給她希望。

只是，她終究是要辜負宋醫生的，如果有來世，她希望自己不要當窮人家的女兒，希望能一世順遂，也希望宋醫生能平安健康。

女孩看了這世上最后一眼，隨即縱身躍下五層高的住院大樓。

只是，閉眼的她卻沒感受到寒風呼嘯和下墜的失重感，以及粉身碎骨的疼痛。

她只覺自己冰涼的手被一雙柔軟溫暖卻又充滿力量的手握住。

喬文娟睜開眼，抬頭看去，就見宋暖正面露痛色半懸掛在天臺邊上。

“喬文娟，你不準死！”

宋暖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抓住喬文娟的那瞬間，猛烈的沖擊力讓她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右手骨頭斷裂的聲音，

“你還這么年輕，什么都來得及，不準你就這么結束自己的生命。”

喬文娟抬頭看著她，看著宋暖因用力而漲紅了的臉，看著宋暖額頭上浸出豆大的汗珠，看著宋暖暴起的青筋。

淚水不自覺順著眼角滑落，如果能重活一世，她愿意為了宋醫生活下去。

忽地，天臺邊上出現了另一張臉，一雙手握緊了她的手腕。

緊接著，一張又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雙又一雙冰涼又溫暖的手搭上她的手腕。

喬文娟只對這些人有模糊的印象，有宋醫生身邊的實習生，有這兩天給她打針換藥的護士姐姐，還有同一個病房的病友。

她墜落的身體被幾雙極具有力量的手拉起，拉著她重新回到地面，拉著她給了她第二次生命。

喬文娟又開始有了眼淚，這一次，不是為了男人哭泣，是為了拯救她的女人們，也是為了自己。

她捂住臉，眼淚順著指縫滴落在濕潤的地面上。

她后悔了，她不想死，至少不應該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去死。

天臺上只有喬文娟的啜泣和宋暖等人的喘息聲。

剛剛跟上來的所有人都用盡了自己的力量，此刻看著跌坐在地上的喬文娟，她們心中說不出的感覺。

有心疼，有害怕，更有恨鐵不成鋼。

楊光宗已經不見了蹤影，趁著還沒有病人上來看熱鬧，宋暖一手托著骨折的手臂，忍住想要齜牙咧嘴的沖動，朝所有人道，

“咱們先回病房吧。”

彭明月和幾個護士這才發覺宋暖的不對勁，焦急地問，

“宋醫生/老師，你的手沒事吧？”

宋暖勉強擠出一抹笑，

“應該是骨折了，沒事。”

喬文娟被幾個護士架著胳膊，路過宋暖身邊時，喬文娟停下腳步，紅著眼道了聲謝，

“謝謝你，宋醫生。”

謝謝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宋暖搖了搖頭，笑道，

“以后別做傻事了，我說了，你還年輕，一切都來得及。”

喬文娟點了點頭。

她們走后，宋暖被彭明月攙扶著進了骨科診室。

“宋醫生，你這怕是要做手術。”

宋暖表情因痛苦而扭曲，點點頭道，

“行，我打電話通知一下家屬。”

骨科同事去準備手術相關事宜，宋暖借著骨科的電話撥給了程也。

“你好？”

聽筒內傳來男人低沉嚴肅的聲音。

宋暖忍著疼痛，聲音顯得有幾分心虛，

“是我，那個，我不小心骨折了，醫生說馬上要手術。”

通話有片刻停頓，電流聲滋滋啦啦傳入宋暖耳中。

半晌過后，宋暖聽到男人深吸了口氣，聲音顫抖地回應，

“暖暖別怕，我馬上趕過來。”

電話掛斷后，宋暖終于忍不住悶哼出聲，豆大的汗珠從她額頭上滑落。

彭明月在一邊看得干著急，只能掏出手帕給宋暖擦汗。

“明月，我現在這個樣子怕是教不了你了，你之后的帶教老師馮主任會另外安排。”

宋暖忍著痛，還不忘給彭明月解釋。

彭明月都快急死了，婦科可是她最期待的科室，宋暖也是她這么多科室中最喜歡的老師。

卻沒想到，她和宋老師的緣分竟然這么淺。

不過宋老師教會她的，是她行醫生涯中，最不可或缺，最美好的品質。

程也來得很快，連一個小時都沒用到就來了。

他來時，宋暖正準備被推進手術室。

“我沒事，別擔心。”

這是宋暖進手術室前最后一句話。

程也喉間梗塞，想不通為什么明明早上還好好的人兒，連半天都沒過去就變成這樣。

他搓了把臉，看向一旁戰戰兢兢的彭明月，聲音不自覺帶了股冷意，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彭明月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大學生，哪里見識過程也這樣的人物，止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目光下意識閃躲，將今天上午發生的事盡數說出，說得無比仔細，沒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宋老師她是為了救病人才受的傷。”

說到最后，彭明月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她捫心自問，即便以她現在對醫學最熱忱的狀態，也做不出宋老師這樣的事來。

宋老師撲上前拉著喬文娟的瞬間，彭明月看得清清楚楚。

要不是天臺圍欄夠高，宋老師只怕會被喬文娟拉著一起摔下去。

程也臉色黑沉如墨，看得彭明月忍不住倒退兩步，生怕宋老師的丈夫一拳給她嘎了。

宋暖的手術在三個小時后結束，手術燈熄滅的瞬間，程也猛地上前，給一直端坐在木凳上的彭明月嚇一激靈。

看著宋暖被推出手術室，她的臉龐是那般安靜，仿佛只是睡著了一樣。

程也心不自覺揪起，上前兩步問道，

“醫生，暖暖的手沒事吧？”

給宋暖做手術的是骨科一位經驗豐富的老醫生，他取下口罩，朝程也說道，

“沒有大礙，只是得好好休養一段時間。”

程也松了口氣，又問，

“那她……往后還能上手術臺嗎？”

程也是知道宋暖有多喜歡學醫的，第一次上手術臺時，宋暖激動得整夜睡不著覺，一直和他說終于體會到了當醫生的成就感，看到病人在她手中慢慢恢復健康，她覺得學醫幾年來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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