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西斯不知道在那之前發生了什么，但憑她多年的經歷可猜到一些，“雅典娜，不要試圖與你的父親作對。神族之中，除了普羅米修斯預言中神子，無人能與他抗衡。外祖母已經失去了你的母親，不能再看到你出事。”

        雅典娜已經聽過太多類似的話，她仍然感激蒼海女神/的好心：“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也不會再讓關心我的人擔憂。外祖母，我記下了您的忠告。”

        愛麗舍宮的婚儀在漫長的歡慶和祝福聲中結束，眾神無法適應地下的陰冷死氣紛紛選擇告辭。

        雅典娜擁抱過她的好友之后，也跟隨眾神/的腳步離開冥府。

        重新踏上金穗花盛開的平原，這里已經恢復成它本來的模樣，鮮妍的花朵將兩個月前的爭斗和傷痕掩埋。

        雅典娜最后一個登上喀戎的渡船，上岸后離開眾神來到寬闊的斯提克斯河邊，呼喚那位公正無私的誓言女神：“俄刻阿諾斯與泰西斯的長女，大洋神女的首領，威嚴公正的誓言女神斯提克斯啊，請你出現在我的面前，聆聽我的心聲，我的誓言！”

        微風送來雪白的波浪，拍打岸邊的細沙。誓言之河寬闊的水面出現滾燙的漩渦，身穿碧色衣衫的斯提克斯出現在河面之上。

        她不茍言笑，威嚴可怕，并沒有因為雅典娜是她的親戚而假以辭色，“宙斯之女，聰敏的智慧女神，你有何需要我監督的誓言？”

        “我雅典娜，以智慧、藝術與工藝之神/的名義，立下不悔的誓約。我愿意終身做貞女，不入愛河，不婚嫁成為某一位男性的妻子。任何神、人不得強迫我的意志，不得逼迫我愛戀與婚嫁。”

        “如果他違背我的意志，那么，他便會沒有氣息地躺上整整一年，永不起來嘗那玉食瓊液，昏昏沉沉地躺在睡床上，恍恍惚惚不言不語。他的神格與魂魄，會罩上永恒的黑暗，無法動用神力，并斷絕與眾神/聯系，在大地上進行為期三十年的痛苦修行。”（注1）

        “若我違背誓言，我也會如此，甚至被削減神力與神格。”雅典娜對著可敬的誓言女神，舉手立誓說道。

        她的聲音穿透時間與空間，傳向四面八方，眾神被她可怕的誓言驚得回頭，紛紛涌向冰涼的斯提克斯河岸。

        斯提克斯聽后也皺起眉頭，她見證過諸神許許多多的誓言，從未聽過如此重的毒誓。

        “雅典娜，你要知道覆水難收，誓言一旦立下便不可收回。我也提醒過你，哪怕你是我最親愛的妹妹墨提斯的女兒，我也不會因此包庇你，甚至對你會更加嚴厲。”

        “不必再勸我，我心意已決。我會謹記我的誓言，踐行我的誓約，永不反悔。”雅典娜堅定說道。

        泰西斯擠出人群，快步走到雅典娜身邊來，不可思議地搖頭問道：“我的孩子，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你做出如此狠絕又愚蠢的決定？無論哪一位神明，都無法拒絕愛情與婚姻，你的神生還很長，為什么要斷絕自己的后路？”

        雅典娜回答她：“那我就走一條與眾不同的路，哪怕前路滿是荊棘，我也不會退縮。”

        泰西斯依次看向宙斯、赫拉、德墨忒爾與阿爾忒彌斯等神祇，希望他們開口勸說雅典娜放棄那決絕而愚蠢的打算。

        雅典娜將目光轉向斯提克斯，斯提克斯卻搶先開口，“此事事關重大，我會給你三天時間，你認真考慮清楚來再來找我。”

        “不。”雅典娜拒絕她的提議，“這是我蘇醒后這段時間里深思熟慮的結果，更或者，應該是我出生之時就應該做出的決定。我既然已經立下誓言，就不會有反悔的那天。請您開始吧。”

        斯提克斯看向眼神堅定的雅典娜，她是如此的固執不聽勸阻，有必要讓她知道違背誓言會付出怎樣的代價。

        “既然你不知悔改，那么如你所愿。”

        她用神力顯現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金杯，俯身舀滿一杯冰寒的冷水，信步來到雅典娜面前，神情前所未有的鄭重：“伸出手來，跟著我，重復我說的話。”

        雅典娜依言照做，向誓言女神伸出雙手，合攏做捧花狀。

        斯提克斯傾斜金杯，將那冷水傾倒在雅典娜的手中，說道：“我，智慧女神雅典娜，今日對斯提克斯河起誓，立下不悔的誓約。我愿意終身做貞女，不入愛河，不婚嫁成為某一位男性的妻子……”

        雅典娜雙手捧著冷水，刺骨的冷意讓她全身變得冰涼，那冷水滲入她的身體里，浸入她的血脈，她跟著斯提克斯的聲音，念出傳遍世間每一個角落的話語。

        誓言落地，斯提克斯也停止傾倒冷水，她將最后剩下的冷水撒在雅典娜的頭上、臉上和身上：“誓約已成，希望你謹記不要違背。從今以后，愛與美之女神阿芙洛狄忒無法對你施展她的神力，喚起你的任何愛欲，小愛神厄洛斯的金箭與鉛箭對你無效，她們見到你會繞道而行。”

        雅典娜渾身泛著冷意，斯提克斯誓言的約束開始生效，她向這位眾神懼怕的誓言女神屈膝行禮致謝：“感謝您，我仁慈的姨媽。”

        這一次，斯提克斯對她的恭維敬謝不敏，“很快你就知道我是否仁慈了，但愿我不會見到你下場凄慘的那天。”

        雅典娜的決定讓司掌婚姻的赫拉與司掌愛情的阿芙洛狄忒怒不可遏，無法踐行展她們的神職，是對她們的侮辱。

        不過赫拉想到她不會嫁給死對頭的兒子，同時也松了一口氣。而阿芙洛狄忒報復的計劃落空，但在眾神面前，只能咬牙切齒的暗怒，發誓與拒絕愛情的女神不共戴天。

        一直沉默的宙斯一臉悲痛地走出來，“對不起我的女兒，那天只是為父的一時氣話，竟不想你記在了心上，對婚姻生出恐懼而立下如此狠絕的誓言。一切都是我的過錯。不，父神允許你有反悔的機會，保證你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雅典娜看著她虛情假意的父親，毒誓已經發下，斷然沒有反悔的道理。

        “父親，我的決定深思熟慮，我的誓言遵從自己的真心，更不是一時草率做出的慪氣決定，與您無關。我會履行我的誓言，也會維護斯提克斯姨媽作為誓言女神/的榮譽。”

        宙斯遺憾地說：“既然你如此堅決，我便不再勉強你，但父親仍要補償你，隨你的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普羅米修斯的預言成真，他不再有任何懷疑。見識過雅典娜兇悍的神力之后，他不放心將她嫁給任何一位男神。

        現在是最好的結果。

        但他必須敲開普羅米修斯的嘴巴，讓他說出將來誰會生下比他更強、會推翻他兒子的女神/的名字。

        “我也來立個誓言吧。”紅頭發的赫斯提亞，面帶微笑的從眾神中走到前排，“我也無心戀愛婚嫁，想獨身避去所有煩惱。”

        阿波羅和波塞冬都看向這位純潔高貴又異常美麗的女神，不約而同地喃喃道：“赫斯提亞，你……”他們都曾經戀慕火神，也都曾向她求婚。

        雅典娜立誓獨身有跡可循，赫斯提亞有此決定便讓人費解，宙斯看向他的大姐，“噢我親愛的姐姐，請你慎重考慮，不要輕易做出讓自己后悔的決斷！”

        斯提克斯冷眼看向火神，“赫斯提亞，你也要湊熱鬧嗎？”

        “我不是湊熱鬧，我也是遵從于自己的內心。”赫斯提亞臉上沒有雅典娜的果決，她始終面帶微笑，像開了一個不輕不重的玩笑。

        斯提克斯很快回到河中取來那讓眾神畏懼的冷水，舉著金杯鄭重說道：“須知我冷酷無情，眾神之中無有不懼怕我者。赫斯提亞，誓言一旦立下便難以收回，如若你立了偽誓，我會給你最嚴重的懲罰，那時你便會知道，誓言女神/的尊嚴不是任何仙神可以踐踏的。”

        “我不會毀約，請你開始吧。”赫斯提亞照著雅典娜的說辭，只改了立誓者的名字，其余原封不動的挪用。

        斯提克斯重復著她的話，將寒徹骨髓的冷水傾倒在她手上。又用冷水點過她的頭頂、眉心、雙臂和心臟后說：“誓言已經立下，從此不可違背，萬望你謹記。”

        赫斯提亞對這位威嚴的女神笑了笑，“我會和雅典娜一樣踐行我們的誓約，會維護您的尊嚴。”

        阿爾忒彌斯也走上前來，“應該算我一個。”

        眾神又看向這位貞潔的狩獵女神，不過他們已經不奇怪，畢竟在她年幼之時，她便已經下定決心終身做貞女，只差一個誓約。

        斯提克斯已不再開口勸說，直接取來冷水重復先前的動作和說辭。

        阿波羅痛苦地扶額，聲音悲傷地說道：“今天本來是冥王與谷種女神結婚的大好日子，應該是多么的歡樂和美。雅典娜，赫斯提亞，還有我親愛的姐姐，她們是怎么了，竟然如此狠心。”

        盡管他早已預言到她們的姻緣，但今時今日作為見證人，仍然會覺得心痛。

        “是啊，我們失去了三位至美的品性高尚的女神，試問現今神族當中，有誰比得過她們呢？”波塞冬跟著感慨。

        但無論如何已經不可挽回，眾神們沒有過多議論，相繼離開黑暗的地下世界。

        此時的高加索山，普羅米修斯忘記了疼痛，呆呆愣愣地看向奧林匹斯的方向，腦海里回響著雅典娜的誓言，無奈的苦笑。

        “你終于走上你命定的路，我應該欣喜還是應該痛苦？不，我應該祝賀你，從今以后你無堅不摧，無人能阻擋你前進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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