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中的姑娘聽到雅典娜的聲音，停止哭泣抬起頭來看向她。她漂亮瘦弱的臉上浮現(xiàn)驚悸和懼怕，瑟縮著身體，搖著頭爬到大樹后躲起來，捂住嘴不再發(fā)聲。

        雅典娜沒有再出現(xiàn)在她面前嚇她，只對著樹干說道：“我來找你，是想聽一聽你的解釋。如果你被誣陷，我愿意幫助你洗清冤屈。”

        被叫作尼刻提墨涅的姑娘緊咬著下唇，她回憶起那段痛苦的經(jīng)歷，哀傷地閉上眼睛。

        聽到背后的聲音，眼睛里終于出現(xiàn)一點微光。只是她很害怕，不敢輕信任何人，選擇沉默不言語。

        “你不必害怕，我不是來嘲笑你的，我只是想給你一點幫助。”靜默地對峙一陣后，雅典娜再一次開口打破平靜。

        尼刻提墨涅內(nèi)心微微觸動，但她憑什么相信一個陌生人？只是她又很想說出真相，哪怕無人相信，“你真的愿意聽我講述嗎？”

        雅典娜柔聲安撫她，“我專程為你而來，當(dāng)然愿意。”

        尼刻提墨涅猶豫了一下，說起自己的經(jīng)歷來。

        她是這座名叫賴斯波斯島的國王的女兒，像其他眾多國家的公主那樣無憂無慮的長大，她敬重父母，友愛兄弟姐妹，學(xué)習(xí)著世間所有女子的品德和手藝。

        她以為，她會一直幸福下去，等到出嫁的年紀，尋覓一樁門當(dāng)戶對的婚事，再養(yǎng)育幾個孩子，后半生是相夫教子的安寧生活。

        直到那天晚上，她最敬仰的人出現(xiàn)在她的寢房，從此她的人生變得支離破碎。

        她回憶著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聲音哽咽，“……我拼命反抗，但無力對抗他。神明不曾看見，宮中也無人聽到我的呼喚和痛哭。我經(jīng)歷了最黑暗的一夜。

        “第二天醒過來，他忘記離開，被侍女們發(fā)現(xiàn)，壞消息很快傳遍整座王宮。父親他對著圍觀過來的眾人大聲斥責(zé)我，說我下賤不知羞恥，說我不敬神明沒有道德。

        “他編造了一個故事，說我偽裝成侍女的模樣，在黑夜籠罩大地后去勾引他，強迫他與我同床，他直到此時才知道真相。他不給我反駁的機會，將所有過錯推到我身上。

        “母親失望的看著我辱罵我，兄弟姐妹指責(zé)我品德低劣，受欲望驅(qū)使做出此等有辱門楣的事，他們下令將我逐出王宮。

        “我很沮喪，形容枯槁，在城里游蕩。后來市井里有了傳言，他們都指責(zé)我，辱罵我是不知廉恥的蕩·婦。

        “男人們對我不懷好意，女人們對我指指點點，小孩子們跟在我身后，用石子打我，學(xué)著市井里那些骯臟下流的污言穢語。我無處可去，只能躲到深山里來。”

        雅典娜想起被哈得斯劫掠去地府的珀耳塞福涅，同情這位公主的遭遇：“可憐的尼刻提墨涅。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會幫助你。”

        “你是第一個愿意聽我訴說冤屈的人，你信任我已經(jīng)是對我最大的幫助，我不祈求的親人和人們會相信我。”尼刻提墨涅聲音哀泣。

        “我已經(jīng)心如死灰，沒有活下去的欲念。如果，我死后化作一只鳥該多好，那樣我就會忘記痛苦，遠離人們異樣的目光，聽不到流言蜚語。”她的聲音有一種行將就木的灰暗，一系列遭遇已經(jīng)摧毀她的精神，饑餓拖垮了她的身體，她已活不長久。

        雅典娜來到她的跟前，手指抵在她的額前，讀取她的記憶。

        一切都是真的，雅典娜露出憐憫的神色。

        尼刻提墨涅看著眼前的神跡，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她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女神，連忙跪下雙手合十的向雅典娜跪拜，“女神啊，感謝您！”

        “如果你不愿意再回到人群中間，也不愿意再做人，那么我將你變作貓頭鷹，從此跟在我身邊，你可愿意？”雅典娜詢問她。

        尼刻提墨涅毫不猶豫地點頭：“愿意！我愿意跟隨您！”她不知道眼前是哪一位女神，但無論是誰，愿意相信她的她都會死心塌地跟隨。

        雅典娜的手抵在尼刻提墨涅額間，催動神力，將她變成一只身上有黑色斑點的白色貓頭鷹。

        尼刻提墨涅覺察到身體的奇妙變化，發(fā)現(xiàn)自己很快變得毛茸茸，視力絕佳，身體變得輕快，身體里充盈著一股從未有過的豐沛力量。她想要道謝，但只能發(fā)出咕咕的聲響。

        雅典娜讓尼刻提墨涅站到自己肩上，對她說：“從今以后，貓頭鷹是除了橄欖樹和家蛇之外，我的第三個圣物。跟我走吧，你不要害怕，我會保護你。”

        雅典娜帶著她的新寵來到全城最高的地方，她捏碎手里的記憶，將它們吹入整座海島居民的夢境之中。

        尼刻提墨涅的無辜、無助、恐懼和痛苦，讓整座島民在夢里經(jīng)歷一次。

        她又帶著她可愛的小貓頭鷹來到王宮，國王與王后的寢殿前。雖然她不喜歡阿芙洛狄忒，但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不應(yīng)該推到她身上。

        不過既然把過錯推到神明頭上，那她就奪去他的理智。

        這是一個群星閃爍的夜晚，賴斯波斯島上的所有居民，除了年幼的小孩，所有人都做了同一個夢。

        夢里，他們變成公主尼刻提墨涅，從天真可愛的小嬰孩長成清麗可人的美麗少女，她擁有世間所有女子的美好品德。

        但這樣的一位德行無過的公主，被禽獸國王盯上，在一個無星也無月的夜晚，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施暴玷污，同時被潑一身臟水，被謾罵，被萬人唾棄，不得不隱沒深山，終日以淚洗面……

        夢境的最后，公主變成一只貓頭鷹，在夜色中飛向高山頂上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的肩上。

        人們從夢境中醒來，許多人精神恍惚，神情痛苦，但只一個夢境并不能讓他們相信公主的無辜。

        太陽升起之后，生活一切正常。

        雅典娜變幻成一個游吟詩人，肩上站著一只小貓頭鷹。她吟唱著神明的故事，帶來遠處英雄與美人的傳說。

        等到第三天，她彈奏起里拉琴，向圍在她身邊聆聽詩歌的人們講述起公主尼刻提墨涅的悲劇。

        她用悲傷的曲調(diào)，動情而優(yōu)美的詞語，描述著公主的不幸，以及國王的罪惡。

        人們聽完她吟唱的詩歌，早已經(jīng)熱淚盈眶，他們注視著詩人肩上的貓頭鷹，回想起不久之前的夢境，懷疑著城中廣為流傳的謠言的真假。

        這時年長的好心人抹去淚水，出言提醒說：“年輕人，你的吟誦觸犯了國王的禁忌，他會派遣士兵將你關(guān)入牢獄，你趕緊離開這里吧。”

        雅典娜神情淡然的坐在水井邊，停止彈奏里拉琴，“我會離開，但要在公主的名譽恢復(fù)之后。”

        她的話剛落音，一個跑得氣喘吁吁的年輕人擠進人群中間，言語興奮地對大家說道：“國王瘋了！他徹底失去了理智，現(xiàn)在站在宮墻上，瘋瘋癲癲的笑著，講述著他侵犯親生女兒，犯下禽獸行徑的事情。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知道真相的人也越來越多。人們都說，國王犯下天理難容的罪行，天神降下了懲罰，奪走了他的神志。”

        有更勁爆的熱鬧，人們不再關(guān)心游吟詩人的安危，涌向王宮所在的方向。

        雅典娜收起里拉琴，跟隨著人流前往城中最熱鬧的地方。

        高聳的宮墻上，國王披頭散發(fā)的站在房檐頂上，形狀癲狂，手里拿著一柄長劍毫無章法的揮舞，嘴里念念有詞，時而冷靜，時而清醒。

        很快人們聽到他的聲音：“我強|暴了尼刻提墨涅，我的女兒。她沒有勾引我，也沒有偽裝成婢女強迫我。是我心懷不軌，是我趁她不備對她施暴！”

        他重復(fù)著說著這句話，拍著胸脯嘶吼著。圍觀的人們看得目瞪口呆，如果先前的夢境和游吟詩人的故事讓他們產(chǎn)生了疑慮，那么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徹底相信公主的清白。

        島民對著國王指指點點，聞訊趕來的王后和王子們也臉色鐵青。

        但在他們采取行動之前，國王一躍跳下城墻，摔破了頭顱和雙腿，躺在血泊里呻|吟。

        此時他已經(jīng)恢復(fù)神志，承受著摔傷的痛苦。

        雅典娜肩頭的小貓頭鷹格外的沉默，她輕撫它的頭：“你憐憫他嗎？”

        小貓頭鷹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他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大快人心。

        雅典娜看著血泊里哀嚎的男人，“他沒有幾天活頭了，在經(jīng)歷與你同樣天數(shù)的痛苦之后，哈得斯的地府就是他的最終歸宿。我們走吧。”

        雅典娜變回她本來的模樣，顯現(xiàn)神跡飛離這座景色優(yōu)美的海島。

        眾人驚訝地看向那道消失的金光，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一位神祇曾經(jīng)站在他們身邊。

        對！只有神祇能讓所有人做同一個夢，也只有神祇無畏王權(quán)敢于陳述事實，她澄清了尼刻提墨涅的清白，懲罰了國王。

        反應(yīng)過來的人們連忙跪下，朝金光消失的地方跪拜祈求。

        離開賴斯波斯島，雅典娜帶著她的貓頭鷹繼續(xù)旅行，將她的手藝帶給她寵愛的人們，也帶去各種各樣的傳說、詩歌與舞蹈。

        如果看到一位戴橄欖枝花冠、身穿佩普洛斯長裙、肩上佇立著一只貓頭鷹的高挑美麗的姑娘，那么一定是智慧、戰(zhàn)爭、藝術(shù)與工藝的女神帕拉斯·雅典娜。

        人們歡迎她，贊美她，為她修建祭壇和神廟，送上豐厚的祭禮。

        “雅典娜，圣山發(fā)生了一件大事，我想您應(yīng)該回去。”奈姬揮動翅膀，再次飛臨雅典娜的身邊。

        雅典娜坐在橄欖樹下，仰頭問奈姬：“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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