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廚房

他們四個人做飯是在一個單獨的小廚房里面的，也多虧許愿找的是陸家兩兄弟搭伙，先前分出來自己做飯的那些知青都是在宿舍旁的大廚房做飯，人多不說，還經常因為挑水和撿柴鬧矛盾。

至于為什么他們能有個小廚房，也是有原因的。

剛下鄉那會兒陸廷川的腿腳不方便，男知青宿舍是八人一間，因為陸廷川的腿，鬧過幾次矛盾，李慶霖就問兄弟倆愿不愿意單獨住一間小一點的屋子，屋子確實小，除了能睡兩個人的炕，就只能放下張桌子，也就能勉強落個腳。屋子旁邊還有個更小的空屋子，破破爛爛的，屋頂還破了個洞，兩兄弟就找隊里的泥瓦匠幫忙修補了一下，用來放了行李和干活的農具。

那天許愿說想要自己做飯，陸廷川就讓泥瓦匠支灶臺后，又在小屋子外面又搭了個棚子用來放水缸和柴火，放上小木桌和小板凳，小廚房頓時順眼了很多。

“你們這屋子也太小了，不過也就你們兄弟倆住，這一點，可比我們好幾個人擠在一起好多了。”望著兄弟倆住的屋子，趙雪蕓有點羨慕，每晚回去都要聽吳佩雯的茶言茶語，屬實讓她有些遭不住，“愿愿，我們能不能也單獨一間屋子呀，這幾天晚上吳佩雯不知道怎么了，一直找我聊天，說你都不理她，沒人和她說話。她這話說的，宿舍六個人呢，就算你不理她，她就不能找張蔓她們說話了，再不濟，她去找王展好了呀，他倆不是在處對象嗎！”

聽著趙雪蕓小嘴叭叭叭一通輸出，許愿知道這幾天確實難為她了，自從被吳佩雯和張蔓倆說她偷東西后，趙雪蕓算是徹底看出來了，這倆人就是蛇鼠一窩，本來還想和她們好好相處的趙雪蕓，現在是恨不得離她們越遠越好。

至于宿舍里的另外兩位女知青，許愿和趙雪蕓同她們目前還處于點頭之交的階段，她們一個來自哈爾濱、一位來自天津，平日里也都是獨來獨往的，性格看起來都很不錯，如果可以，許愿自然是希望以后可以和她們交個朋友。

“愿愿，這鍋我也拿回來了，柴火什么的也都有了，今晚是不是就能吃頓好的了呀？”陸廷舟沒耐心聽趙雪蕓在那兒抱怨，他將調料和米面糧油從背簍里拎出來放到木桌上，滿臉期待地望向許愿。

李程秀帶回來的兩口鐵鍋一大一小，都有著厚厚的鍋底，黑漆漆的既笨重又不好看，可是許愿知道，就是這種鍋燒出來的飯菜才好吃，她試著把其中一個提起來，手上卻使不上勁，原身嬌生慣養的，哪里有什么力氣。

“我來幫你。”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洗衣服的陸廷川注意到許愿彎著腰吃力的樣子，放下手上洗到一半的襯衫，站起來就要幫忙。

“你們這是在做什么呢？”

一道身影卻在這時候出現在了屋門口，居然是劉慧芳，她的手臂上挎著竹筐，手里還拎著鋤頭，自從許愿那天在她家吃過晚飯后，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她了。

“我們準備做飯呢。劉嬸，你怎么來啦，這是剛下工？”

“可不是嗎，路上遇到鳳蘭，她說你們打算自己做飯，我怕你們不會，過來看看。”劉慧芳放下手里的東西走進屋，看到桌子上有豬肉、豆腐，還有馬鈴薯和野菜，就連細面、調料和豆油都一樣不缺，“你們東西準備的還挺全，可這鐵鍋可不能不開鍋就直接用，容易粘鍋不說，還容易生銹。”

“劉嬸，什么是開鍋啊？”趙雪蕓在家里連飯都不會做，哪里知道什么叫“開鍋”啊。許愿也懵了，她穿越前用的都是不粘鍋，早就把鐵鍋需要開鍋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凈，如果不是劉慧芳過來，她已經準備起鍋燒飯了。

“這鍋燒菜前先開鍋才不容易生銹。”劉慧芳說著轉身從竹筐里拿出一塊用布包著的東西，“家里剛好有塊肥肉，正好給你們開鍋用。”

這時候許愿哪里還看不出來劉慧芳是特意過來幫忙的，上前就攔住了劉慧芳，“劉嬸，這肉這么精貴，就這么拿來給我們開鍋了多浪費呀！”

旁邊三個人還愣著呢，根本不知道劉慧芳拿出來的這塊肥肉和開鍋有什么關系。

“多大點事兒啊，你們也不容易。”劉慧芳沒想到許愿這么執拗，一直攔著她，“聽你董嬸說，你燒的飯菜比她燒得要好吃，下次也燒給嬸兒嘗嘗！”

“劉嬸，就今天吧，這開鍋得一晚上，天氣這么熱，肉和豆腐也放不住，今晚去你家用一下你家廚房，我來做飯給大伙吃！”

“行啊，那趕快燒火開鍋，我都等不及了，鳳蘭都快把你燒的飯菜夸到天上去了，我今晚可得好好嘗嘗！”

說著劉慧芳已經把地上的鐵鍋拎了起來，別看劉慧芳看著清瘦，力氣卻很大，許愿搬著費勁的那個鐵鍋，她輕而易舉地就給拎起來了，將鍋放到了灶眼里后，劉慧芳舀起一勺水倒了進去，拿起許愿放在灶臺上的炊帚刷洗兩遍后，劉慧芳將里面的水刮干凈將鍋又洗了一遍，一套動作干凈利落，比起許愿來不知道要熟練多少。

“燒火吧，得先把鍋燒干。”

聽劉慧芳這么說，一旁的陸廷川默默坐到了灶膛前，可他在灶膛前忙活了很久，卻遲遲沒有看到柴火被點燃，倒是濃濃的煙霧很快就彌漫了整個小廚房，嗆得陸廷舟和趙雪蕓都跑了出去。

“陸知青，要不還是讓嬸兒來吧。”看著陸廷川手忙腳亂的樣子，一旁的劉慧芳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她拿過洋火劃拉了一下，將點燃火柴的湊到干草上，干草一下子就被點燃了，將草把放進灶膛里后，劉慧芳又抓了兩把干稻草扔到灶膛里，火燒得更旺了，緊接著，她又扔進去兩塊干木頭，等木頭也被點燃后，炊煙從煙囪中裊裊上升。

這時候廚房里的煙霧都已經散盡了，火光映照在她的臉上紅彤彤的一片，“這不就行了，陸知青，你還得多學學怎么燒火，快把臉上擦擦，跟個小花貓一樣。”

“噗呲”，許愿沒忍住笑出了聲，陸廷川的臉上東一塊、西一塊粘得都是灰，灰頭土臉的樣子，可不就是一只小花貓嘛！

陸廷川被兩人一打趣，頓時手足無措起來，許愿看到他的耳尖又紅了，就知道他肯定是害羞了，從口袋里拿出手帕，放到水里浸濕又擰干，遞給他，“你先擦擦。”

陸廷川耳朵更紅了，但也沒說不要，他伸出手接過那張小小的手帕，許愿的手帕很可愛，潔白色的手帕右下角繡了一排錯落不齊、顏色各異的小花，是許媽媽給許愿繡的。他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臉上的灰，卻怎么也擦不對地方。

“不對，鼻子旁邊，你怎么擦的臉上到處都是。”許愿看著陸廷川笨手笨腳的樣子，踮起腳就從他手上拿下了手帕，“你頭低一點，我擦不到。”

陸廷川比許愿高出一個頭，他直愣愣地往那里一杵，許愿根本沒辦法碰到他的臉。

看到許愿和陸廷川兩個人的樣子，劉慧芳仿佛想到了什么，不禁鼻子一酸，她吸了吸鼻子，拿出一旁的肥肉放到鍋里，不停地在鍋里繞圈擦拭，“這肥肉炸豬油可香了，你們這些小姑娘可能不愛吃肥肉，以后要是買的肉里有肥的不想吃，就拿來炸豬油，等再炒菜的時候，挑一筷子豬油放到菜里，別提多香了。”

“劉嬸，好香啊！”聞到廚房里傳出來的香味，趙雪蕓和陸廷舟走了進來。

“我哥把火點著了？”陸廷舟一進來就看向了他哥，一臉促狹。

陸廷川慌亂地奪過許愿手里的帕子，本來沒什么，他這樣頓時顯得欲蓋彌彰起來。

“可不是他點著的，是劉嬸點著的。”許愿沒注意到陸廷川的不對勁，還以為是他嫌棄她擦得慢，轉身就和趙雪蕓說話去了。

“哈哈哈，哥，你也有今天。”

“差不多了，等灶膛里面的火滅了，這鍋也就燒干了，放一個晚上，你們明天就可以用了。”劉慧芳拿起灶臺上的抹布擦干手上的水，隨即面露難色，“愿愿啊，鳳蘭說，老李的腿是你給他治的？”

“是我，我剛好懂點中醫。劉嬸，你是不是身體哪兒不舒服呀？”可許愿看劉慧芳面色紅潤有光澤，走起路來步伐穩健，一點兒也不像身體有毛病的樣子，“你身體看著很健康，要不，我給你把個脈看看！”

“不是我，是我家那口子。他總是喊著腰疼腰疼的，去找衛生隊的何醫生看了，也沒看出什么毛病，只說我家老張是干活兒累的，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張叔腰部受過傷嗎？”腰疼的病有很多，許愿上次去劉慧芳家里吃飯，張國強去隔壁隊里吃喜酒去了，許愿也就沒有見到他，自然沒辦法判斷張國強的腰疼是什么原因，畢竟，中醫看病講究望、聞、問、切。

劉慧芳的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么，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的，她家老張平日里除了干農活時手腳會磕磕碰碰，退伍后，他的腰也確實沒受過傷。劉慧芳怕的這腰疼是以前她男人當兵時留下的舊疾。

“劉嬸，你也別急，等我先給看看，說不定真像何醫生說的那樣，多休息休息就好了呢。”趁著劉慧芳和許愿說話的工夫，陸廷川已經將桌子上的肉和豆腐放進了劉慧芳挎過來的竹筐里，趙雪蕓和陸廷舟兩個人還在那邊研究灶膛里的火星子，等三人都走出去了才急急忙忙跟著跑出來。

傍晚的天空并不陰暗，而是有一種明麗的藍色。放眼望去，家家戶戶的屋頂上升起了裊裊炊煙，不時地傳來幾聲狗吠雞鳴，不遠處的老黑山在夕陽的照射下，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眼前景象仿佛是一個遙遠、朦朧的夢。

“慧芳，今天怎么下工這么晚，老張都到家有一會兒了！”

“劉姐，今晚吃什么好吃的呀？”

“小陸，今兒去劉嬸家吃飯啊！”

“嬸嬸，吃糖！”

“小陸，這兩位女同志是新來的吧！”

一路上，看到劉慧芳的人都一臉好奇的望著她身后的幾個年輕人，不時有人和她搭上幾句話，也有和陸廷川處得熟的鄉親和他打招呼，劉慧芳和陸廷舟也都很有耐心的一個一個回復那些人。

每個人都穿著樸素、眼神純真溫和，夕陽的余暉映照在人們的臉上，把一張張質樸的臉龐映照成了金黃色，顯得更加親切和睦。

“慧芳，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晚？”

說話的男人有著棱角分明的輪廓，濃眉大眼、寸頭，下頜上冒出一茬若隱若現的胡茬，他身材高大，寬松的襯衫也掩蓋不住他胳膊上結實的肌肉，古銅色的皮膚看著很是健康。他坐在門口一張小木凳上正在編著竹籃，看到劉慧芳回來，就放下了手里的活拿起地上的蒲扇給劉慧芳扇風。

“我去知青點了，今天下工早，遇到鳳蘭了，她說愿愿他們準備自己做飯，我不就想著去幫幫忙嗎，而且，你的腰，也能讓愿愿幫你看看。”劉慧芳挽住許愿的胳膊，轉頭向其他幾個人介紹道，“這是我家老張，你們喊他張叔就行。”

劉慧芳和許愿兩人都眸光含笑，乍一看還挺像是母女倆，也難怪劉慧芳一看到許愿就會想到小葡萄，就連張國強看到許愿時，目光都一閃，內心一陣酸痛，如果小葡萄還在，正好是和許愿一般大的年紀，看著面前玉雪可愛的小姑娘，想到小葡萄要是平安長大，應該也是許愿這般亭亭玉立的模樣。

“那敢情好，何醫生總說我的腰沒事，可我這心里總是不踏實。”

“快進屋說，外頭人多眼雜的。”不時有人探頭往劉慧芳家門口看，她怕給許愿招來麻煩，連忙招呼幾人進屋。

“張叔，你這腰疼多久了？”

“有幾年了，前兩年退伍后，就更嚴重了。”張國強兩年前退伍，之前是老虎團的一員，參加過抗洪救災，退伍回家后自然也沒閑著，除了每天上工，還幫著鄉親們處理一些棘手的事情，打柜子、編竹籃，張國強樣樣都行。

在許愿的再三追問下，張國強說出了58年抗洪時被沙袋砸中的事情，他當時年輕，疼了兩天后就好了，他便沒在意。沒想到這幾年又開始疼了，每次疼起來就跟針刺一樣，到了晚上歇下來就更疼了，總感覺腰部發板，翻個身都困難。

許愿讓張國強伸出舌頭來看，發現他舌質紫暗有瘀斑瘀點，面色倒看不出什么，但她又給張國強把了下脈，發現他的脈象細澀有明顯血瘀的征象，就大概清楚了張國強身上的毛病。

“張叔，您這是瘀血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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