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峰幾乎是吼出聲，一雙眼泛紅，有淚光閃過。

緊接下來的幾分鐘，兩人都沒做聲，等待著什么。

等待著情緒冷靜下來，等待著一個理由，又或者只是，一時之間不知所措的安靜。

他們心知肚明，家里這個媳婦是不能再留了。

而外頭那個大了肚子的，總不能不娶進來。

再娶一個媳婦進門，哪一樣不用花錢？

這個家本就只剩下周峰一份工作撐著，現在連他的工作都沒了，這不是純屬老天爺要他們一家命么？

“一定是有什么內情，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周峰突然回過神來，晃著手指地說，語氣篤定又充滿怒意。

在廠子里也不算個新人了，這事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周媽看他總算是有了點活氣，心里反倒是石頭落了地，巴巴地追問道。

“小峰，你在廠子里得罪人了？”

周峰什么性子周媽清楚的很，他們家小峰，是絕對不可能是主動惹事的那一個。

周峰沒有回答，兩道眉擰在一起，琢磨著。

他在廠子里沒結過仇，也沒鬧過事。

除了前幾天起的那點小爭執外。

對方那幾人看似氣勢洶洶，可背地里就幾個魯莽的漢子，沒什么心眼，也談不上什么背景，平日里折騰自個的事都來不及，更不可能暗地里把他的工作攪黃。

時間一點點過去，看著周峰沉思的模樣，陳希的心七上八下。

現在這種情況，她不出去說幾句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她煩躁的撓了撓頭，一抬手，半掩著的門因為用力，撞上了墻，砰地一聲響。

下一秒，周媽的余光立即掃了過來，看了她，眉頭霎時間緊皺在一起，更加難看了。

本來情緒就得不到紓解，現在正逮著一個人，她怎么可能不做聲？

“我說你，在這里干什么？也不怕嚇死個人！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見你來問候一聲？真是不懂事！”

被她這么一呵斥，陳希心一虛，沒敢說話，慢吞吞地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對面是周峰，她始終沒敢抬起頭來。

空氣中一片靜默，她如坐針氈，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而周峰，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始終沒有改變過，在腦海里一個個的篩選著。

周媽看不下去，想要說點什么，張了張嘴巴，最后又閉上。

這種時候，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那個媽……我突然間有點事情，我想出去一下……”

陳希實在是待不下去，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說。

這話還沒說完，就被周媽一個眼刀嚇住了。

“出去干什么？有什么事那么重要？能比家里的事情重要？你心里頭還有沒有這個家了？”

周媽開口大罵，盯著陳希的眼睛，好像要盯出血來。

“不是……媽……我……”

被她這么一逼問，陳希連掌心都開始發汗，半天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來。

周峰眉挑了挑，嘴動蠕動樂兒一下，看了一眼陳希，又看了一眼身邊的周媽。

周媽頓時會意，揮了揮手，一臉厭惡地說，“行了行了，反正這個家也留不住你，你走吧，愛上哪上哪去！”

遲早要離的，這種時候周媽也懶著和她置氣。

“好……”

陳希低沉的迎了一句，從椅子上起來。

她邁開了幾步，等出了大廳立馬放開了步子快步地走。

只有足夠遠的時候，她這顆心才能放下來。

“等等。”

眼看著她身形就要穿過家門，一聲怒吼從身后的逼來。

腳下的步伐還沒反應過來，肩膀就被人緊緊攥實了。

“陳希，你這是要上哪去？是不是要回你陳家去？”

突然被這么一問，陳希懵了。

通常這種情形，她除了陳家，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躲去了。

“我……我就出去逛逛，這家里我也幫不上什么忙。”

陳希臉上僵著笑，身子卻本能的向后退。

周峰眼神如同鷹隼一般，緊盯著她，像是要將她整個人看穿。

愈發強烈的壓迫感，讓陳希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如篩般顫抖。

她一小步一小步步向后退，他一步步向前逼近，直到她的背緊貼在了門上。

“我問你，是不是你爸，是不是你向你爸打小報告了？”

他的聲音震得她耳膜發疼，兩顆眼珠子都要瞪出來，眼白處錯亂布著的紅血絲，怪瘆人的。

“我沒有！”

陳希吞了吞口水，放開了嗓子喊了一聲，卻不料破了音，聲帶頓時像是被磨砂紙擦過一般，發著疼。

“是你！就是你！”

話音未落，周媽尖銳的嗓音傳來，隨后見她咄咄逼人的面孔，一根手指，恨不得往陳希的眼珠子上戳。

“你還想騙我們？那天你和別人打電話的時候，騙我說是別人打錯電話了，我就知道有古怪，小峰之所以會被別人無緣無故開除了，就是因為你那天打電話和你爸打小報告了吧？

我說你！自從那孩子沒了以后，我哪天不是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你？我這么善待你，你就是這么回報我的？門口的狗窩給口飯吃還會搖尾巴呢，你呢？你這種狼心狗肺，捂不熱的白眼狼！

“不是，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陳希慌了，連忙擺手，解釋道。

“你們想想，我為什么要打小報告？我這不是存心在難為我自己么？我就算是不為了你們，單單是為了我自己，我也不可能會這樣做啊！我承認我那天確實是在和我爸打電話，但是我真的在背后說你們的壞話！這沒理沒據，怎么就直接怪上我了呢？”

即便陳希心里明白，很有可能是陳有貴在背后動的手腳，但是那也只是她的猜測而已。

水深火熱的時候，她被迫只好拼一把。

“媽，你好好看著她，別讓她跑了，我現在就去給陳有貴打電話。”

周峰立即敲定，眼睛往她的身上一剮，目光里只剩下厭惡。

讓人心寒的厭惡。

陳希像是被人打了一記響亮的耳光，醒了。

自己將一輩子托付給一個男人，如今得到只有一個厭惡的眼神。

像是在看著路邊黑不溜秋看不清臉的乞丐、令人反胃的嘔吐物、長在身上的肥膘。

那一刻，她巴不得是陳有貴做的手腳。

現在只有見他痛苦不堪的樣子，她的心里才有一絲慰藉。

周峰轉身進了屋，找來了電話本，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將陳有貴家的號碼輸入。

周媽眼神毒辣，一刻沒從陳希的身上離開。

而對方沒有在意。

她不是已經釋然，她是壓根沒有注意到周媽的眼神。

她現在的心里，越想越是惱火。

刁蠻的婆婆，死去的孩子，懷孕的小三。

無論是哪一個，都足夠讓一個女人焦頭爛額。

“喂？”

電話很快被接通，傳來了陳有貴的聲音。

“是不是你，是不是陳希攛掇你，是不是你們讓我被開除的？”

一聽到對方的聲音，周峰便咬牙切齒地問。電話那頭的岳父，好像變成了他的殺父仇人。

“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周峰啊！”

陳有貴嗤笑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回應。

“喲，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呢，敢情是工作丟了啊？我聽人說，你把廠里那姑娘肚子搞大了？這工作丟了，沒了錢，怎么把人家娶進門啊？還是說，你又想把人打到流產？”

陳有貴語氣尖酸，像是一把利刃，專挑他最疼的地方下手。

“你少說這些屁話，你告訴我，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

他近乎情緒失控，那如雷貫耳的聲音，站在門口的陳希聽了，冷不防的也被嚇了一跳。

陳有貴耳朵被震得發疼，這會兒心里頭也噌噌來了火。

“你吼我干什么？是我又怎樣？你自己什么德行自己心里沒有數嗎？就因為你這個小兔崽子，我的老臉都給你丟盡了，這個大一個工廠的臉，也跟你丟盡了，現在誰不知道，著廠里頭由你這個一個狗東西？你這樣的，早滾蛋了早好！”

砰！

周峰一怒，將聽筒猛地蓋上。

下一秒，聒噪的電話鈴聲又響起。

他壓根不想理，可那聲音卻讓人心里頭愈發煩躁。

“誰？”

一接通，他極其不耐煩地問，隔著電話都能感受到他隱忍的怒意。

“我說周峰，我警告你，別動我們家陳希一根指頭，我現在就去接她，要是我看到她身上有一處傷，你等著沒命！”

陳有貴定定地說。

這種時候，維護自己的女兒，就等于在維護自己的顏面。

要不是陳有貴說，他現在確實就想沖上去給陳希一記耳光。

“想我不動她，可以，把你們家的戶口本拿來，這個婚，得離！”

對于周峰來說，離婚總比陳希死賴在家里要強，至少離了婚，他還能看見未來，和阿玉的未來。

“離就離，還真把自己當什么稀罕寶貝了？我呸！”

陳有貴沒好氣地說，語氣中充滿嘲諷和譏笑。

“你還以為你們家女兒是什么好東西？就一破鞋！”

“你給老子等著！”

陳有貴留下這么一句話，砰一聲把電話掛了。

等周媽知道事情緣由以后，氣得臉紅耳赤。

她現在打不得陳希，只有一個勁兒的拍自己的大腿，罵罵咧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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