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夏目光迅速在手上的成績單上閃過。

徐興寧最近不在狀態她是知道的，但是孟水晟那邊她是現在才知道。

“徐興寧之前的進步一直都很快，孟水晟也是，但是上一次考試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兩個人都一落千丈，所以我懷疑是他們遇到了什么事情。”

林安安聲音柔柔的，但是說出來的話卻鏗鏘有力。

“嗯，徐興寧那邊我已經注意到了，不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還不清楚，正準備這周去他家里走訪一下。

至于孟水晟，根據之前的了解，應該還是因為家里的事情，大概是和家里人鬧矛盾了……”

商夏的聲音有些幽遠，帶著意味深長的感覺。

現在是四月，離高考只有兩個多月而已。

學生們的狀態很容易出問題，有的是過于放松，覺得自己已經沒什么可以學的了，有的則是太過緊張，導致每次考試都心理壓力過大。

周五下午，林安安和林燃一起去了徐興寧家，而商夏和黃彪則一起去了孟水晟那里。

還沒有走進屋，她就聞到一股濃濃的中藥味。

“商老師，黃叔叔，你們怎么來了？”

出來的正是孟水晟，他的臉上還站著煤灰，被手不經意抹過，變成了一團。

黃彪拿了紙巾往他臉上一擦。

“你這整什么呢，弄了一臉跟花貓兒一樣。”

孟水晟摸著腦袋笑了笑，那樣子簡直和黃彪害羞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奶奶生病了，我在給她煎藥。”

商夏一聽，連忙和黃彪一起進去看望了于紅梅。

老人之前雖然看著消瘦，但整個人的精神頭都還不錯。

但是這個時候卻躺在床上，臉色蠟黃。

“奶奶，你覺得怎么樣？”

于紅梅動了動腦袋看著他們，眼中付出一抹亮光。

“人老了，不中用了……你們是來找晟晟的嗎？是不是他又在學校不好好學習了？”

老人一邊說這話一邊就要爬起來，商夏趕緊拿了個枕頭給她墊在后邊兒。

“沒有，他很好學，也很聰明。”

商夏嘴里說了些關心的話，讓她好好養病，然后才把孟水晟拉到了一邊。

“商老師，我知道你想問什么。我……我不想參加高考了，所以成績怎么樣都無所謂。”

上一次月考的時候他根本連題都沒怎么做。

啪——

黃彪給他腦門子狠狠來了一下，疼得他直齜牙咧嘴。

“說什么呢？高考是鬧著玩兒的嗎！？”

孟水晟撇了撇嘴，自嘲地笑了笑，眼神游移。

“怎么樣都好，考不上正好出去打工賺錢。”

他正說著話，屋里傳來一陣哭鬧聲。

蕓蕓在大聲哭著要媽媽。

他趕緊轉身跑進去，把蕓蕓抱出來熟練地哄著。

商夏看了黃彪一眼，“你看見他爸爸媽媽了嗎？”

黃彪搖頭，“我也納悶呢，這老人家病了，孩子也扔在家里，這算怎么回事？”

孟水晟轉過頭說：“我爸媽都出去上班了，家里需要花錢的地方都，他們每天都很早出門很晚才下班。”

“那平時就是你在照顧你奶奶和妹妹？”

商夏在一團迷霧中終于抓住了一條線，對他成績的驟然下降有了猜測。

“嗯……”

他回答得有些心虛。

商夏的臉瞬間變了色，“孟水晟，你老實說，這一段時間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去學校上課！？”

他的臉瞬間變成了豬肝色，雙手不安地抱著蕓蕓動來動去。

“我……我周末去了培訓班上課，反正學校的課聽不聽都一樣……”

商夏走過去伸手抱起蕓蕓，讓黃彪暫時哄著。

“為什么不去學校？培訓班只是一個輔助而已，你不會不知道。”

高三的學生，在即將高考的時候竟然連學校都不去了，這說起來連她都不敢相信。

“我……反正之前在學校上課也沒有學到什么……只要去培訓班不就可以了嗎……”

“你還在撒謊？”

孟水晟咽了咽口水，眼睛看著商夏身后的地上。

“爸爸媽媽上班很辛苦，我不想讓妹妹吵到他們休息……所以就自己晚上在照顧……”

他說得并不連貫，但總算讓商夏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因為他的父母是在工地上干活，所以有時候需要上到高架或者搬運笨重的東西，所以他很擔心。

而蕓蕓年齡太小了，晚上經常會哭鬧，嚴重影響了他爸媽的休息。

沒有休息好的兩人，在干活的時候差一點兒就撞到東西受傷，所以蕓蕓就被放到了他的房間和他一起睡。

“孟水晟，我知道你很愛你的爸媽，但是他們的工作一時半會兒不可能改變，而你，在兩個多月之后就要高考了你明白嗎？”

晚上被吵睡不著的人變成了他，以至于每天上課都會在課堂上睡著。

被老師批評了好幾次之后，他心里就有了一些情緒。

再加上于紅梅突然生病，白天沒有人能照看蕓蕓了，所以他決定直接不去上課在家里幫著照顧奶奶和妹妹。

“我都知道，可是……我是哥哥，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他說話的時候一直不敢直視商夏，閃閃躲躲的看向黃彪那邊。

商夏微微嘆了一口氣，“我希望你下周開始，能好好上課，就像之前一樣。至于家里的事情，我會和你爸媽談談。

孟水晟，現在你已經是成年人了，你應該為你的未來負責，而不是隨隨便便做決定。”

商夏和黃彪見到孟水晟父母的時候，他們正在工地旁邊吃著飯盒里已經冷了的飯菜。

她心里有些發酸，讓黃彪把兩位請到了旁邊的小飯館里。

“商老師，這怎么好讓你花錢呢。”

夫妻倆有些不好意思。

“我正好也沒有吃飯。”

商夏笑著說，然后點了幾個炒菜。

“我們過來是為了孟水晟的事情，你們知道他上個月的月考成績嗎？”

孟父點了點頭，“他說上一次沒發揮好，把答案寫錯了地方所以考差了。”

“其實他是因為晚上睡不好覺，所以白天人昏昏沉沉的導致沒辦法聽講。還有兩個月就要高考了，他的吃飯、睡覺和心情都非常重要。

這么說吧，以前他的成績本來是可以考上一本大學的，但是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可能連大學都考不上。”

她盡可能簡單地告訴兩個人，這件事對孟水晟的重要性。

夫妻倆面面相覷。

“我們……”

看著他們吞吞吐吐的樣子，商夏的臉色更加難看。

“你們打算讓他落榜出去打工？”

話一出口，夫妻倆的臉就紅了。

“家里……我媽媽生病了，要花不少錢，蕓蕓也要上學，家里也需要買更大的房子，不然以后蕓蕓長大了不方便，所以……”

“對啊，現在我們賺的錢剛剛夠生活。這孩子讀大學要花不少錢……”

面前的人讓商夏覺得很陌生，特別是孟水晟的母親。

商夏還記得當時在看升旗的大廣場上，這個母親焦急尋找他的樣子。

可是現在，這個母親卻說著想讓兒子輟學的話！

“反正讀再多的書也沒用……最后還不是要給別人打工？那還不如早點出來工作賺錢，這樣經驗也比別人多。”

她嘴里說著。

此時她的臉上已經沒有多少愧疚，而孟父臉色依舊沉重。

他是想讓孩子好好上學的，至少到時候上班了不會像他這樣下苦力。

可是家里的情況實在是不允許，再加上妻子一直說著工地上的另外兩個大學生，說他們賺得還沒有自己多，他就……

“他也愿意嗎？”

商夏沉聲問到。

如果孟水晟自己也樂意那么做，她就完全沒有插手的理由了。

因為這件事已經變成了完全的家事，而且還是你情我愿的那種。

“什么？他啊……他肯定會同意的。他是個好孩子，一直都很孝順，對奶奶也好。而且他不是之前就不喜歡讀書嗎？

這樣正好。對了，商老師，晟晟不去你們那里上課了的話，你們能退多少錢啊？蕓蕓要上這邊的小學需要交錢。”

商夏看著她，的確看到了一個很愛自己孩子的母親。

但，她愛的不是孟水晟。

因為沒有撫養過孟水晟，所以她對他的感情，遠不如朝夕相處的蕓蕓。

“抱歉，課程已經上了一半了，所以不能退錢。為了不浪費，我建議讓孟水晟繼續來上課。”

很多事情她沒辦法干預，也沒有身份去質疑他們的決定。

“這樣啊……那也行。還有，我們沒有讓他輟學啊，但是我們家里沒什么錢，如果他考不上大學的話，那肯定是沒錢復讀的。”

孟水晟的母親解釋到，在試圖向商夏證明她是一個好母親，就像一開始見到商夏的那一次一樣。

“嗯，我知道。”

她一定會讓孟水晟考上大學！

這樣的天賦不應該因為和父母之間的隔閡，而被浪費！

告別孟水晟父母，她直接回到小屋。

“孟水晟，從今天起，每天下午在你爸媽回來之前，我會找人過來輔導你功課，你愿意嗎？”

孟水晟一手抱著自己妹妹，一手在看鍋里的藥，動作在她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僵住了。

他有些艱難地回過頭，眼中閃著和于紅梅之前一樣的亮光。

“真的可以嗎？我、我愿意！我想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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