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又霽對著博珵尷尬地點了點頭，慢慢地走進對于她來說完全陌生的空間里。

        套房的格局和她的一模一樣，她輕車熟路地一步步走到起居室，博珵慢條斯理地跟在她身后。

        “坐。”他示意她，然后走到吧臺前打開盛裝冷水的玻璃壺的壺嘴。

        博珵倒水時，柳又霽依言坐到了寬大的沙發上，身下的位置還能感受到不尋常的溫度，想是他剛剛就坐在這里，她越發不自在起來。

        只是來都來了，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

        她眼看著博珵回過身，手持水杯，一步步走來，就像踏在她心上，他彎下腰將水杯放在她面前的茶幾上。

        她抱緊劇本，鼓足了勇氣，“博老師，很抱歉這么晚打擾你。我來，是想和你聊聊明天的戲。”

        博珵并無意外，他看她拿著劇本一臉舍生就義的表情就大概能猜到。

        他在一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溫言問道：“有什么想法？”

        柳又霽把她剛剛在房間里準備好的措辭拋了出來，“我想過了，雖然許唯你和付向勛的心已經離遠了，兩個人都不是那么想……夫妻生活，但是他們畢竟曾經恩愛了八年，不管怎么樣肢體在下意識的層面里肯定是非常熟悉對方的。”

        博珵點頭，并無反對，示意她可以繼續說下去。

        “所以說，這場戲的困難點就在于，怎么表達出兩個原本十分熟悉的人，因為心理上的疙瘩，流露出了種種的抗拒與別扭。這個前提是很自然的熟悉。沒有這個前提，那么復雜的情感就會流于表面，像是兩個人單純地互相排斥，光是用演的，就會演得很糟糕。”她越說越認真起來。

        博珵細細地審視著她，心下不禁淌出一股對眼前女孩的贊賞——她于演戲，真的有自己的想法。

        柳又霽沒注意他的表情，兀自緊張著。她咬咬牙又說：“所以我覺得要在里面加一點真實的東西，在這個基礎上才有釋放演技的空間。我想試試看能不能對你的接近變得熟悉和自然一些。”

        博珵耐心地問：“你的意思是？”

        她悲壯地抬起頭，“對不起，博老師，冒犯一下。”

        她的動作快得人反應不過來，像是不冒然行動她就怕失了這股勇氣一般。

        博珵只見女孩攥緊了拳起身，只跨了一大步就來到他身前，當他意識到她似乎想做什么時，身前已經多了一副柔軟的身軀，大力地將他擁住。

        “對不起對不起，讓我就抱一會會，我很需要這個感覺。”

        ·

        博珵靜靜地，沒有再動。

        柳又霽大著膽子聞了聞他的氣息，嗯，還是熟悉的那款松木香，不知道是他用的古龍水還是香薰。她的心怦怦跳著，由于靠得很近，她很害怕他會聽見自己過分的心跳聲。

        這樣感覺好像有點遜。

        由于博珵原本是坐著的，柳又霽抱他的動作十分地別扭。她又不可能真大膽到坐到他的腿上，只好小心翼翼地把臀部倚在扶手的邊邊上。

        而剛才是腦袋一熱撲上來的，現在再開口問他能不能站起來讓自己抱已經晚了。

        柳又霽不適地調整了一下自己腦袋的位置，博珵能感受到少女馨香溫軟的發絲正摩著他的頸邊。

        他極其無奈地閉上雙眼，她是不是把自己真當成一個圣人

        柳又霽想張口說點什么，比如她是想再接觸到她不再緊張的時候，并不是在故意拉長時間吃他的豆腐。但這話說出口又怪怪的。

        博珵也沒開口再說一個字，柳又霽留意到他的呼吸聲比自己的平緩多了，像是十分耐心地等待她。

        她歇了想說話的心思，兩人只無聲地用這不太雅觀的姿勢抱了會兒。

        柳又霽感覺在這個過程中自己的心跳平順了許多，松木香已不再像是惑人的迷香，而成了舒緩的安神香。

        理智逐漸回籠，她才發現在深夜，酒店的房間，女演員敲男演員的門，兩人又這般情狀，著實有些……不太正經。

        但她顧不上那么多了，還有計劃沒有完成。

        柳又霽將自己的腦袋從博珵頸邊抬了起來，博珵以為她打算到此為止了。

        沒料到她在自己深深的注視下，還敢大著膽子撫上他結實的臂膀。

        博珵：……

        柳又霽的表情十分認真，她從手臂摸到背肌，最后還一氣呵成地碰了碰他的面頰。

        不喜旁人接觸自己的博珵竟沒有閃避，他事后認為自己是被女孩的大膽給鎮住了。

        她從他身上爬起來，很認真地對他說道：“我可以了，謝謝。”

        就像個提起褲子就要走的渣男，她收拾好自己帶過來的東西，走前只甩下一句：“明天片場見。”

        博珵坐在原地，懷里的溫度逐漸降了下去。

        夜晚的風里，他在腦中徐徐回顧了過去十分鐘發生的這件事，端起女孩沒碰過的水杯，飲了一口。

        ·

        第二日，李賀風驚喜地發現二人確實較上一次有了不小的長進。

        “這遍不太行，小柳你的動作有點急了，daniel太緊繃了，調整一下。”雖說是ng，他卻流露出一絲笑意。

        柳又霽感到心放下來，她將散落下來的幾縷發絲放回耳后，對壓在她身軀之上的博珵認真提議道：“等下我主動抓你的這里好了。”她輕觸他的小臂，“比起抓手更好一點。”

        博珵也同意。

        愈發頻繁的肢體接觸能讓人不自覺地對另一方放下芥蒂與提防之心，兩人在幾次ng中培養出了默契。

        博珵甚至已經習慣上那個小小的腦袋靠在自己胸前的觸感，有幾次他甚至忘記要在導演喊“卡”的第一時間松開接觸柳又霽的手，這對于他對自己的標準來說是不夠專業的。

        “ok。”李賀風終于拍到自己想要的感覺，滿意地喊了停，“你們可以先休息一下，吃完飯再開始后面的場次。”

        “謝謝導演。”就在李賀風話音剛落下的瞬間，柳又霽不帶一絲猶豫地松開緊握住博珵的手，此時正巧她的身體是靠著外面一點的，她快速地坐起，拾掇了一下自己凌亂的秀發以及有些松散的睡袍，下了床小步地跑向手里舉著外套、面上卻還沒反應過來的小蔡。

        眾人都以為她是感覺到冷，想要趕緊先披上衣服。

        只有博珵若有所思地看向尚未喪失少女體溫的雙手。

        氣性真大。

        ·

        柳又霽沒想到床戲竟不是讓她最頭痛的戲份。

        在這個難關過了之后，接下來的幾天，她的狀態反而急轉直下。

        李賀風忍不住把她拉到一邊訓話，“小柳，你是不是不禁夸？這幾場戲演得也太費勁了。”

        她很羞慚，“導演，對不起。”

        她甚至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

        “現在許唯你還沒發現自己對付向勛的感情早就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她還感覺是付向勛單方面的背叛。這是一種怨，女人對男人的怨氣。”李賀風強調，“你演得太虛浮了，付向勛不是她的仇人，也不再是她的愛人，是她怨著的男人。”

        柳又霽拼命想去體會李賀風字里行間的提示，李導卻拍拍她的肩，“別試圖去理解，你得去感受。這是你一直很擅長的事情，小柳。”

        導演對她的信任讓她更感覺壓力。

        柳又霽的表現依然說不上令人滿意。

        她抑制不住自己沮喪的心情，“對不起，博老師，我今天ng太多次，給你添了麻煩。”她愧疚地扶額。

        博珵卻不介意，“這是常有的事情，沒有誰都一直把角色把握得很好。”

        但他知道她確實遇到了一點問題。

        ·

        夜晚，小蔡來敲柳又霽臥室的門。柳又霽正埋頭苦想，她該如何去理解那份“怨”。

        “yuki，你都沒怎么吃東西。”

        柳又霽以為她是來催自己吃飯，低著頭對她說：“我沒事。你知道的，工作的時候我向來吃不多。”

        小蔡卻走近床前，將手中的東西遞給她看。

        柳又霽抬眸，疑問，“這是什么？”

        “daniel的助理給我的。”

        博珵？

        柳又霽盤腿坐起，接過小蔡手里的幾張影碟，都是她沒有聽說過的片子。

        她將影碟翻過來看背面的簡介，似乎都是講述成年男女之間愛恨交織的故事。

        心下微動，“幫我和博老師說聲謝謝。”

        “你怎么不自己去說？”小蔡疑惑，她能見到博珵的次數比自己多得多。

        柳又霽：“我……我沒時間。”她掩飾著心緒起身，趿著拖鞋邊往外走邊問，“房間里有dvd的放映機嗎？”

        小蔡跟上去，“daniel的助理說過一會會幫我們拿過來。”

        柳又霽站在房門口，吸了吸鼻子，又是這種突如其來、隨時會走的溫柔。

        她真的很不想吃這一套。

        ·

        左思右想，柳又霽還是親自來到博珵套房的大門前。

        她想好了，就簡單打個招呼說一聲感謝就走。

        但按了許久的門鈴，都不見有人來應，柳又霽微微有點失落，看來他不在。

        又涌上幾分說不上來的慶幸。

        “又霽？”

        柳又霽猛地回頭，正是博珵和他的助理站在她身后。

        她定了定神色，略微不安地解釋道：“我、我就是過來和你說一聲，謝謝。”

        男人聞言輕笑，柳又霽才注意到他手上又拿了幾張碟片。

        “你來得正好，這幾張是店主幫我新翻出來的。”

        柳又霽愣愣地接過，低頭研究了一下，“這些電影我都沒有聽說過。”

        博珵道：“在國外都算冷門。只有臨城這家老影像店，我想才有可能拿到。也算是運氣不錯。”

        博珵身后的助理很少跟著他，柳又霽只見過兩三次。他有心幫自己老板說句話：“要不是daniel親自到店里去，老李，就是這家店的老板，還懶得去翻他的庫存呢——他的收藏太多了。”

        博珵解釋：“不要去看那些情感表達模式很套式單一的片子，這幾部片里女主角的心態是我可以想到近似許唯你的。不過，也不要看太多，點到為止。”

        她只感覺這輕輕幾張碟沉甸甸的，“謝謝。”兩個字里是十足的真心。

        博珵無謂地笑，“如果有什么問題，隨時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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