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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投降書


和成道這是起火了。

整個屋中無人敢接話。

只有崔朝義,他倒是敢。他一把年紀有什么不敢,但卻沒有底氣。

現在的君主,他連替他辯駁的底氣都沒有。

黃東林聽得連連點頭,“是這么個意思。”

“和大人說得太好了。”

衛長書卻是不懂,倒不是責怪,只是疑惑,“為何和大人要跟皇上說五萬呢?”

明明幾十萬兵力,卻只說五萬,衛長書想不通。

其他的官員不懂,黃東林也不懂。

和成道的目光掃過整個屋中,緩緩開口道:“是白姑娘的吩咐。”

書房里響起了倒吸氣的聲音。

柳琮錦是和成道關系最近的,也是自認為最了解他的。可如今聽著和成道的話,他茫然了一瞬。

和成道什么時候投靠了白酒兒?!

其他的人看向和成道的目光也是驚疑不定的。

和成道什么時候投靠了白酒兒?!

黃東林也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和成道。

和大人也被主上收買了?!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兒?

好家伙,原來是自己人。黃東林思緒清晰起來。

怪不得這次談判的官員里會有自己,怪不得景明帝會同意。只要和成道想,以他的手段想帶上自己很簡單。

也怪不得……和成道會讓他在這里旁聽,對他毫無防備。

原來是自己人啊……

和成道抿了下有些干渴的嘴唇,頓了許久,這才又繼續道,“白姑娘的意思,將皇上獻給金人為質,順著皇上的意思和金人談判。”

“讓金人放松警惕,以為她只有五萬兵力,輕敵之下必有破綻,更易擊破。”

“諸位覺得呢?”

眾人沉默著,過了會兒,柳琮錦先是開了口,“如此甚好,只要能擊退金人,讓我做什么都行。”

柳琮錦一帶頭開了口,另一個官員甘慶也點頭,“只要能殺退金人。”說著,他眼眶紅了起來。

他的長孫女還在金人手里,也不知死活。

比起效忠一個昏庸無能自私至極的天子,他們更希望能殺退與他們有深仇大恨的金人。

在座所有人,除了和成道的家中,所有人家中都有女眷被金人強擄去。

且這也是他們現在唯一能選擇的,生路。

和成道目光掃過書房中。

整個書房里加上黃東林一個有六個人,除了和成道,還有崔朝義、柳琮錦、衛長書和戶部尚書甘慶。

戶部掌管朝廷官員任職和地方調動,在任用賢才之上,以及治國之事上,甘慶都是一把好手。

本來逃出京城之后,甘慶已經離開了朝廷,想要帶著家眷逃離紛爭,但在崔朝義的號召下,他又回來效命了。

只是沒想到最后竟然是這么個結果。

整個大周搭進去,只為了換一人的安穩。這樣的人,他已經絕望,還談如何效忠。

崔朝義沉默著,他身為一方大儒,若是不同意一定會正面硬剛,此時沉默便是默認了。

這其中除了黃東林,其實才能都在他之上,但拿捏人心的手段卻沒有他高明,也是因此,他成為了景明帝身邊最位高權重的那個。

此時甘慶表態之后,就只剩衛長書了。

衛長書嚴肅地看著屋中的人紛紛表態之后,想了想,轉頭看向和成道,“那太子怎么辦?”

皇上雖然昏聵,但太子至少是得用的。

可現在太子還在金人手里,若是都跟了白姑娘,太子以后又如何自處?

和成道轉頭看著衛長書,目光如隼一般犀利。

“一朝天子一朝臣,衛仆射要當哪朝的天子?”

衛長書抿嘴,看著和成道,與之對視。

“亡國之朝的臣,今日走不出這書房。”和成道直截了當地說道,帶著不容置喙的氣勢,“若是此屋中有人不愿,留命于此。”

若是之前還是商議,但現在這話一出,逼迫之意就很明顯了。

順者昌,逆者亡。

他們根本沒有選擇,否則一定走不出這間書房。

衛長書扯了扯嘴角,“原來和大人早就準備好了路給我們走,那我們還有得選嗎?”

“不是你們,是你。”柳琮錦在一旁積極地接話,“反正我是很愿意跟著和大人一起效忠旁人的。”

“我也是。”甘慶道。

崔朝義看著衛長書,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但和成道卻不放過他,一定要他親自說出口。

“崔老呢?”

崔朝義這種人,一旦開了口,便是千金之重,不違背他的信仰和心中的忠義,就是死也絕不會背叛。

崔朝義看了眼和成道,蒼老的聲音響起,“誰能救大周,我就效忠誰。”

聽到了滿意的回復,和成道再次看向衛長書。

他輕輕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意味深長地道,“衛大人呢?”

“要做哪朝的臣?”

冷冽地聲音響起,一瞬間整個屋子里都變得低壓。

黃東林手揣在袖子里,旁觀著。

只覺得和成道手段高明,為之嘖嘖稱嘆。

一開始用景明帝和金人的談判的要求讓他們起了逆反之心,然后在他們覺得絕望的時候鋪好路讓他們走。

似乎是恩情,也好像是同舟共濟的同僚好友一起選擇,待所有人都上了船,才知道他原來早已是主上的人。

好言好色之后,便是滿帶殺意的威脅。

其實衛長書真的會選擇景明帝嗎?現在的情況是必然不可能的。他選景明帝,就沒活路了。

好好分析利弊,勸一勸,衛長書肯定會跟他一起反了的。

但和成道偏偏不,拿著架子直接將氣勢提了起來,大有不同意就殺了衛長書的狠厲。

也是讓旁的人看了知道他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威懾力倒是十足。

巨大的威壓里,衛長書只能低頭,“全憑和大人吩咐。”

“不是聽我,是聽我的主上。”和成道回頭,目光冷厲而堅定,“既然諸君與我同愿,今日起便都住在和府,不得出去。”

“收整之后,一起前往赤河談判。”

“可還有異議?”

屋中其他幾人此時都已經接受了這個結局,紛紛應聲。

黃東林在一旁悄悄豎起了大拇指,牛啊,就這么直接就挑反了景明帝身邊最倚重也是最重要的大臣。

怪不得能做到秉筆丞相呢。

待到所有人應完聲,和成道拿起書案上的銅錘,敲了一下旁邊吊著的鈴鐺,叮咚聲清脆穿透寂靜的夜,書房外立刻推開,走進來候命小廝。

“上茶。”和成道吩咐。

“是。”小廝退下,很快帶著仆人進來給諸位大人一一上茶。

說了大半夜的他們早就渴得不行,端起了茶水就咕嚕咕嚕喝了個干凈。

至此之后幾日,幾人都在和府住下了,商議著和談的具體內容,討論著如何做計替白酒兒爭取機會。

終于,在冬月底臘月初,金人敲定了具體的談判時間,一行六人整頓好,在和成道的帶領下,到謝府拜別了景明帝。

謝府內,殿中——

景明帝看著下面跪著的六人,起身上前,親自扶起了最前面跪著的和成道,“都起來吧,眾愛卿此去路途寒冷遙遠,要保重啊。”

和成道順著景明帝的虛扶起了身,他迎著景明帝的目光眼神坦然,“多謝陛下,臣等一定不負所托。”

身后的五個人也跟著起身,但皆是低著頭,不敢去看景明帝的目光。

倒不是因為心虛,只是不想看他。

聽到和成道說了他的談判要求,現在根本無法直視他。

景明帝拍了拍和成道的手,慈藹地道,“辛苦諸卿了。”

拜別了景明帝,和成道帶著五人,以及隨行侍奉的下人,在張叔夜的護送下,向著赤河而去。

出了金陵城,天空便開始下起了小雪。

雪下下停停,半月之后,眾人終于到了赤河東岸,接待他們的,是金人一個小官。

輕視之意顯而易見。

小官接到了六人,態度很是傲慢,壓根沒有將大周的是使臣放在眼中,給他們安排在了普通的小驛站里。

“就這里了,你們幾個住下吧,明日一早辰時中會來人帶你們去談判。”他仰著頭,用鼻子朝著幾人說完,轉身離去。

留下客棧中站著的六人一臉火氣地面面相覷。

而客棧之中,更是無人理會他們。就連掌柜小二也沒有出來問一聲。

和成道深吸了一口氣,臉色平靜地朝著旁邊的下人招了招手。

下人立刻會意,上前拉住一個過路的小二,便問他們要住在哪里?

小二一臉不耐煩,“住哪兒自己不知道找?”

說完,一把甩開了他的手就跑了。

別說幾個大人,就是那仆人也黑起了臉。

和成道也看到了,身后無人都來了火氣。

“我們好歹是來跟金人談判的使臣,就這樣被慢待羞辱?!”甘慶怒道,“豈有此理!”

旁邊的崔朝義、柳琮錦和衛長書臉色也很差。

只有黃東林像個局外人,好奇地打量著這簡陋的客棧。他現在對自己的定位是白酒兒的人,這些人羞辱的是大周的官員,跟他可沒關系。

五人里只有和成道尚算平靜,他上前直接找到了客棧的掌柜,掌柜這低頭扒拉著算盤,掀起了眼皮子瞧了一眼和成道,便低頭繼續忙自己的了。

理也沒有理他。

和成道走到這一步,早就把心境修得平靜不已,面對掌柜的冷落,只道,“我們是大周的使臣,明日是要跟金庭談判的。”

“就算你們得了吩咐要慢待羞辱我們,到此境地也羞辱了,該安排的也要安排吧?若是我們出了差池,影響了明日的談判,金人的大人問罪起來,我們少不得將這罪責推到你們頭上。”

和成道面色不改地道,“你們不過小小的普通百姓,死生對金庭的大人來說可不重要。”

聽著和成道的話,掌柜撥著算盤的手一頓,然后抬頭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過了須臾,這才從腰間解下了一串鑰匙,丟到了和成道面前,“下房六間,自己看鑰匙上的門號去。”

說完,就不再理會和成道了。

和成道拿起鑰匙,又問,“那我們隨行的下人和官兵呢?”

“怎么?他們不過是一群狗也想住房間里?”掌柜毫不客氣地道,“能讓你們六人住房間就已經很給臉了,不要得寸進尺!”

“要睡就讓他們睡馬廄。”

甘慶在后面聽得怒不可遏,上前便斥道,“你們竟”

和成道一擺手,將他還沒有說完的話給截斷,“走吧。”

他說著,帶著甘慶幾人朝著鑰匙上的下房而去,仆人接過他手里的鑰匙,將房門一一打開,潮味撲面而來。

陰冷潮濕的屋子里,連個炭火也沒有,甚至連窗戶都是破的。這樣寒冷的冬日里,沒封好的窗戶連破廟都比不得。

一圈看下來,比當初南逃的難民住的還差。

兩國使臣談判,竟是這番接待。

甘慶氣得攥緊了拳頭,“豈有此理!”

遇到這樣的情況,縱然六人都已經準備好了被冷落,也不禁因為這羞辱而氣憤。

可他們又不敢發火。

只因為他們現在是朝廷的談判使臣,發火也不會被人放在心上,甚至會影響后面的談判。

黃東林在后頭看得也直皺眉,這屋子睡一晚不得凍去了半條命。

“他們不就想要大周的時辰卑躬屈節嗎?”和成道說道,“咱們包羞忍辱。”

“如今這條路走下去,總有能抬起頭的那日。”

他意味深長的話提醒了身后幾個火氣直冒的人。

是啊,金人羞辱的是大周的使臣,折辱的是景明帝的官員,他們如今也不是景明帝的臣子了。

他們忍辱負重,是為了另一個主。

表面是對金人卑躬屈節,實際上是為了讓金人放松警惕。

既然要讓對方放松警惕,他們就要奴顏婢膝,一切按著對方的想想法來,讓對方高興。

之前只是景明帝的臣子,被這樣羞辱那才是真的絕望,毫無光明可言。

如今被和成道提醒之后,這樣想想倒是覺得心境突然開闊了。忍辱是為了更好的未來,一切是有希望的。

“忍忍吧。”和成道說完,走進了自己的那間屋子。

身后的無人也紛紛沉默著進了自己的屋子里。

進了屋子里,才發現只有一個床板,連稻草都沒有鋪,只有一個舊床單,和一床潮濕的被褥,里面塞得還是蘆花。

和成道坐到堅硬又冷的床板上,摸了摸潮濕的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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