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雷響之后，整個院子里都亂了。

一個個臉色煞白。

唯有白酒兒，本來彎身站在車轅上準備牽秋生上車。

她只想要秋生跟自己一起，他若忌憚氣運，她便安撫他。

此時一聲雷響乍然響起，嚇白了眾人的臉，卻沒有嚇到她。

不僅如此，她的臉黑如鍋底。

緩緩站直了自己的身子，微微仰頭，旒珠輕晃的縫隙里，她看著萬里無云的青天藍幕，目光陰翳沉郁。

雷聲乍響，卻不敢劈她。

她需要氣運，是她自己爭來的，是無數人將她以凡人之軀當神明供奉，搶了神明之運。

從來不是靠祈求上天得來的。

她走到今日，從一開始就是在與天道抗衡。如今，她也不可能向天道低頭。

就算知道天道已經傾向自己，她也不會低頭。

低頭，就意味著被囚禁。

她要做的，要走的，都是自己的路。天道讓或者不讓，她都要做。

說白了，出征之前登基成為天子，也是為了脅迫天道。

脅迫，從來不是妥協。

她直挺挺地站在車轅上，身子挺立，緩緩伸出手來，“劍來。”

院子里的人都嚇傻了，全部跪在地上不停祈求著上天的饒恕，不停替白酒兒求著饒。

沒有人注意到此刻的白酒兒要干嘛，他們全身心都是想要祈求上天原諒他們無知的主上方才的狂妄和不尊。

只有秋生，雖然嚇白了臉，但還是滿腹心思都在白酒兒身上。

在白酒兒話音落下，就立刻拔出了自己刀鞘里的劍，雙手捧著遞給了白酒兒。

白酒兒接過了長劍，手一揚，直指上天。

“你敢劈我？”她聲音冰冷如寒潭，“我今日站在這里，從不從我，由不得你。”

“他們將你視為不可褻瀆的神明，我可沒有。”

“你若敢擋我路，在我登基之后，必讓我天下子民踐踏你，敢供拜你者殺盡！”她咬牙凌厲地道，“天下無人供你，無香火所受，無人信仰，我看你如何成神明！便是天道，我也要與你斗！”

“你若是敢，便今日將我劈死在這里！”

“否則，你最好老實點兒。”

話音落下，驀然間陰云密布，重重的陰云之中，電閃雷鳴。

所有匍匐在地的人都驚恐起來。

不僅如此，就連其他地方的人也看到了這天象，皆是驚懼不安。

時代限制，發展條件決定了他們很多事情只能寄托于命運，而命運如何，便交由虛無縹緲的鬼神之說來決定。

于是對于這些無法控制的天象，自是遵從萬分。

但白酒兒不是。

她就算知道了天道在這里有多重要，可她見過千年后的人定勝天。太陽大了，凡人也能操控下雨。

下雨多了，凡人也能驅散陰云見日出。

在這里，他們只能祈求上天。

所有人惶恐不安中，又一道驚雷從電光火石的陰云之中驀然劈下！！！

這一次，不是在院子里，不是在旁邊，而是直直朝著白酒兒。

很顯然，天道被她惹怒了。

徹底惹怒了。

和成道等人驚恐大呼，“陛下！！！”

所有人都嚇到了，但他們似乎被定住了，在天道與人皇的抗衡中，無人能插手。

就在那道雷即將劈向白酒兒的瞬間，無數的微光在這片千萬里的沃土上升起，那是曾經萬人將她供奉為神明的信仰，是這片沃土上死去的無數陰魂之靈。

被金人踩踏的土地上，千百萬人慘死。

流離的時候，天道不在；被糟踐的時候，天道不在；被金人屠殺的時候，天道也不在。

是白家軍，將這片悲慘的土地從沼澤里拉出來，是白酒兒，將他們活著的親人拯救出水火。

若世間有天道，有超脫于自然的存在，自也有鬼神。

他們是鬼，她是他們的神。

生不能尊，死亦佑她。

即使魂飛魄散。

白酒兒仰著頭，誰都沒有她看得清楚。明明只是一瞬間，但似乎時間在此刻變得無比緩慢起來。

無數的微光沖向天幕的時候，劃過她的臉龐，帶著微微的涼意，似乎在愛憐地撫摸她。

這一刻，她似乎聽到了無數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嗚嗚咽咽，似泣似訴，似撫似慰。

“魂離忘川兮，與君同在……”

“魅至聻希兮，為君不悔。”

一道道聲音，很低很遠，縹緲難捉，宛若歌唱，又如儺念，清晰而模糊地傳進了白酒兒的耳朵里。

白酒兒震顫，渾身僵硬住。

那些聲音……是死靈……

是這片土地上死去的無數百姓的魂魄，是守護這片土地的將士們無數的英靈……

是他們，在護佑她。

白酒兒執著長劍指天的手開始輕顫，目光不可置信地掃過那些無數的微光，眼眶濕潤。

無數的微光夾雜著信仰在在那一瞬間匯聚成罩成劍，成矛成盾。

在天雷劈下的那一刻，義無反顧地迎上。

驚雷在半空之中被撞散。

驚雷之后，是詭異的寂靜。

一切都只在眨眼之間……詭異的寂靜里，院中的眾人緩緩轉頭，看向白酒兒，又看看還布滿陰云的天。

他們茫然怔愣，無措而不解。

什么情況？

白酒兒深吸了一口氣，在驚雷散去的，詭異的安靜里，她默然不語。

她方才賭的是她已有子民供奉為神明的信仰和氣運加身，天道奈何不了她。

結果惹怒了它，不計后果降天雷于她。

她賭那些氣運會護著她。

但沒有想到會有這片土地上成千上萬的英靈護佑她。

驚雷散去，她放下了劍。

眼眶微紅。

她仰頭，頭上的旒珠跟著她輕晃。

“如今你也看到了，你奈何不了我。”

“你站在她那邊，我們必成死敵。”

“我終有一日，會讓天下歸于我。沒有了這天下，自也沒了天。”

“你若尊我，為帝之后我亦會讓萬民尊你。你若想要滅我，我會也壞你天運。”

她話音落下，院子里沒人敢接話。

他們都很清楚，陛下并沒有跟他們說話。

陛下在與天對話。

與天對話……這是什么情況？

凡人與上天竟然能對話？陛下在想什么啊……

上天怎么會跟凡人對話？

他們聽著白酒兒奇怪的話，驚懼不安里又帶著茫然。

“若依舊與我為敵，便再降一雷。若與我同行，便散去厚云。”白酒兒說道。

她的聲音在安靜得過分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只覺得奇怪，甚至在想他們的陛下是不是因天道懲罰而瘋癲了……

可下一刻，他們驚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天幕。

天幕上，那些烏云漸漸散開。

露出了湛藍的天空。

一望無際的藍天里，有霞光遍布，萬里霞光耀眼，如火如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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