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鈴再度翻閱那份來自王蟲的急令，目光停留在貨物的名稱上
  “5號收容物...雖然聽起來和009這類的很相似，但我感覺...他們根本上并不是同一類存在。”
  雨霖鈴思忖許久后，動身先將露絲所在的醫療艙推出去，再折回來將光腦和所有終端拿出這個艙室。
  至于那個貨物？只要它不作妖，雨霖鈴就不打算管。
  她直接操作維修機器將艙門焊死！
  看著醫療艙內如童話睡美人一樣安詳的露絲，雨霖鈴先給自己胳膊綁上了一個輸液泵，隨手拆開了一只腎上腺素。
  “現在該處理另一個問題了。”
  藥劑進入體內，雨霖鈴蒼白的臉悄然染上了一抹潮紅，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膛內心跳如鼓，每一次搏動節奏都在加快，呼吸也隨之變得急促。
  就連難得放松下來的心情，此刻竟被一股莫名的緊張感快速侵襲，讓她的心緒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
  再次進入露絲的世界，雨霖鈴不像上次那般謹慎，輕車熟路的操控猩紅絲線直接將眼前的“露絲”吞沒入內。
  一陣青色的光芒從這個紅色“毛線團”中透出，一個和“露絲”頭一樣大的像多面體被猩紅絲線強行拔了出來。
  “嗯？這個...呃？”
  雨霖鈴雖然能通過猩紅絲線“感知”到這個物體的形態，但自己卻“看”不到？
  對，就是看不到。
  在雨霖鈴視野中，猩紅絲線纏繞住了一坨空氣，而且連絲線的走向也變得模糊混亂起來。
  僅瞧了一眼，雨霖鈴就感覺自己的腦子一陣嗡嗡作響！
  她不得不回避視線，讓猩紅絲線將這未知物層層包裹起來，青色的火焰開始燃燒。
  奇怪的是，即使雨霖鈴感覺到這個未知物體已經被侵蝕，但沒有任何能量回流給她。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雨霖鈴蹙眉看向依舊站在原處的露絲。
  只見露絲的臉像被鑲嵌了一塊凹面鏡，原本應該向前凸起的臉平白向后凹去，但整個頭顱依舊是飽滿圓潤的。
  “這造型...也太邪典了吧...”話是怎么說，但雨霖鈴依舊邁步向露絲走去。
  露絲像是這時候才感覺到了有生物靠近，茫然的聚焦視線看向對方。見來人是琳琳，他目光微凝。凹陷下去的臉像吹氣球一樣充氣突出。
  雨霖鈴看到這個畫面，喉頭不由得梗了一下。
  縱使她剛剛在一堆蟲蛹里和面團似的攪吧攪吧半天，也沒有看到這種畫面來的震撼。
  說到底，蟲繭里東西不是人，雨霖鈴只覺得惡心，但還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
  就跟看蟲族教育片一樣，雨霖鈴不是人外控，看到觸角、蟲足、尾勾甚至翅翼都爆出來占滿屏幕時，情緒瞬間抽離了。
  但露絲頂著一張與人無異的臉，安安靜靜的站在那里，雨霖鈴恐怖谷效應都要犯了。
  “...琳琳？”露絲好像已經認出來眼前來蟲。
  “露絲，是我。”雨霖鈴扯動嘴角揚起一個姑且算是親切的笑容。
  但仔細端詳片刻，雨霖鈴發現露絲好像還沒睡醒，表情有些困惑的問：“你...怎么突然來找我了？”
  雨霖鈴站定在他面前，不說話，她仍在打量露絲。
  普通蟲族精神海里怎么會有這么恐怖的東西？
  雨霖鈴還是帶著補給開著掛，看一眼都覺得難繃。
  普通蟲族腦子里塞個這種完全要么瘋要么癲，不可能是露絲現在這個樣子。
  “你找我，有什么事嗎？”露絲見琳琳不回答，困惑之色陡增。
  雨霖鈴見露絲這個樣子，想到了他曾經和自己聊天時提及的清醒夢。
  “露絲，你覺得你在哪里？”
  露絲微微蹙眉，他不明白對方為什么不回答自己的問題，還要問自己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在，運輸艦上...”
  雨霖鈴“循循善誘”道：“我們為什么在運輸艦上？”
  "因為...我們在執行任務...”說到這，露絲眼中好像恢復了些許清明。
  雨霖鈴眼睛微瞇，繼續問：“你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候嗎？”
  露絲眼中的迷霧再度拂去了一些，他眼瞳猛然緊縮，好像想起來什么可怕的事。
  “我...”
  他指尖開始顫抖，隨后迅速蔓延至全身，呼吸變得沉重。
  雨霖鈴注意到，整個精神空間也隨之變得扭曲起來。
  但雨霖鈴沒有選擇立刻抽離，腦中反而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用手扶住了露絲的肩膀，一抹暗紫色的幽光從指尖滲出，隱沒在露絲皮膚之下。
  “露絲，是長時間沒有休息，太疲憊了嗎？”露絲聽到琳琳輕柔溫和的聲音環繞在自己耳邊。
  感覺好像是從宿醉中緩過來一般，露絲抬眸微笑著對琳琳道謝：“謝謝，或許我真的有些累了。”
  “剛剛我和你核對時間，你沒立刻回答，我以為你睡著了呢。”
  雨霖鈴話音剛落，周遭景象猛地一變。她環視一圈，發現自己和露絲已經置身于一個充滿歲月感的駕駛艙內。

  駕駛艙內部不算寬敞，各種堆疊亮起的巨大的全息屏幕幾乎占據了整個空間視野，上面展示著各種復雜的圖標和數據流。
  已經沉睡的帕克里特此刻正站在中央的控制臺前，周圍是各種精密的儀器和按鈕。
  而和帕克里特共處一室的萊恩也在這，他正探出頭，有些緊張的看著露絲。
  ‘很像，真的很像真實的世界。’雨霖鈴想‘若不是我一直看著，還真的會陷進去。’
  露絲看了眼正在注視著自己的萊恩，又回頭看了一眼埋頭工作的帕克里特，臉上露出些許尷尬的神色：“很抱歉，大家都在各自的崗位上工作，我卻...”
  “萊恩”很適時的安慰露絲：“這沒什么，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一下，這種狀態強撐著反而會耽誤事。”說出的話，就如同現實中的萊恩會說一樣。
  “是啊，露絲，要不你先休息一下。距離抵達中心星系邊境還有大約22星時的航程。”雨霖鈴試探著說道。
  果然，場景中的“帕克里特”回過頭看了雨霖鈴一眼，不悅的說：“什么還有22星時？我們這才剛出發不久，少說還有36星時。”
  ‘知道地點、在干什么，也清楚時間。’確定了這點，雨霖鈴抽回了紫色的幽光。
  撤去干涉后，露絲的這個夢境并沒有持續太久。
  漸漸地，他感到自己的身體開始變得沉重起來，眼前的景象也開始變得模糊，露絲下意識伸手揉了揉眼。
  雨霖鈴發現場景顫動一瞬，再度回到了那個狹長的走廊里。
  地板墻壁都是用古老的石塊堆砌而成，走廊的盡頭被黑暗裹挾，顯得遙不可及，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氣息。
  這些自然被雨霖鈴收入眼中，她沉默著斷開了和露絲的連接。
  露絲在醫療艙的治療程序下逐漸清醒過來。
  他一睜眼，就發現自己正躺在醫療艙內，
  醫療艙檢測到患者意識蘇醒，適當地調高了艙室亮度，照亮出了艙外的些許空間。
  露絲嘗試操控打開醫療艙，但醫療艙顯示患者意識不清，沒有操控權限：“怎么...會這樣。”
  “你醒啦～”
  露絲面前出現琳琳的笑臉，看樣子是對方一直在守著自己。
  “...琳琳？”露絲聲音有些虛弱。
  誰知，這個稱呼一出，面前的同事表情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醫療艙冷白光照射下，亞雌的面容顯得異常蒼白，隔著醫療艙罩看起來有些模糊。
  露絲意識到，琳琳在觀察自己。
  對方像被一層薄薄的霧氣所籠罩的臉此刻在露絲眼中詭異莫名。
  “我這是怎么了？”
  露絲感覺自己此時的恐懼太過突兀，但長期的軍旅生涯讓他形成了一套危機應對機制，下意識地和對面的蟲演戲，掩飾住自己的情緒。
  “你不記得了？你剛剛突然昏迷過去了啊。”雨霖鈴面露擔憂地看著露絲。
  “我？昏迷過去了？怎么會這樣...”
  露絲眼神放空，像是意識開始游移，正試圖回想自己清醒時到底經歷了什么。
  “你還記得你暈倒之前是在做什么嗎？”雨霖鈴語氣溫和地問。
  “我...被叫去辦公室，最后的記憶是剛進入米奇的辦公室...然后就...”
  “嗯，后面發生了什么你都不記得了？”
  “呃，我沒有后面的記憶。”
  面前的亞雌目光上移，似乎是在思考。
  露絲還是困惑于自己目前的狀況，開口詢問：“我的治療沒有結束嗎？”
  “已經結束了。”琳琳的眼神空洞地看向某個地方，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露絲疑惑地問：“那我為什么還不能離開醫療艙？”
  面前的亞雌目光回落到自己的臉上，臉上其他肌肉未動，嘴角緩緩勾起，形成了一個非常刻板弧度。
  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琳琳眼中戲謔格外醒目。
  “提爾，你為什么認得我現在這張臉？”
  露絲僵住了。
  “撒里恩菲，你在害怕我。”
  露絲的心臟猛地一緊，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感如同潮水般洶涌而來。
  “我...”他試圖辯解，試圖從對方的笑容中讀出更多的信息
  但除了恐懼，他什么也感受不到。
  他想要逃離這里，但身體不受控制，露絲被困在醫療艙內動彈不得。
  ‘該死！是肌肉松弛劑！’
  雨霖鈴俯下身慢慢湊近醫療艙，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詭異的笑容在他眼中不斷放大，直到占據了他整個視野。
  “撒里恩菲，你什么時候見過摩爾甫達家黑發黑眼的蟲？”
  “我...呃！”露絲眉頭一皺，像被突然挨了一拳。
  但面前的蟲完全不吃他這一套，聲音里帶著嘲弄地說：“誒誒誒，別裝了。你演技真的不怎么樣，太僵硬了。”
  露絲沒有依言放松下來，對面的琳琳聲音帶上了一絲不耐煩。
  “嘖，我說了，別裝了，你演技太假。來，看這。”

  露絲用微微睜開眼看向對方，只見面前的琳琳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提爾”的臉。
  雨霖鈴不知道從哪搞來了一面鏡子，懸在醫療艙上方，正對著露絲的臉。
  正當露絲困惑對方為什么要搬面鏡子過來時，一股無法言語的尖銳疼痛襲擊了他的大腦。
  直擊精神海的真實痛苦讓露絲的臉瞬間扭曲起來，連帶著鏡中的“提爾”表情也變得扭曲猙獰起來。
  極致的痛苦讓露絲意識開始變得恍惚。
  模糊中，他聽到了琳琳對自己說：“你精神海里有個小東西，我把你搬進醫療艙的時候順手抹掉了。”
  雨霖鈴將鏡子挪開，笑臉再度迎上來。
  露絲恐懼地看向對方，那詭異的笑容就像是一個無形的黑洞，將他所有的勇氣和力量都吞噬殆盡。
  “撒里恩菲，來，告訴我。”
  “你什么時候見過摩爾甫達家黑發黑眼的蟲？”
  “他叫什么名字？”
  露絲嘴唇嚅動了一下，剛要開口，眼中閃過一絲清明，再度抿緊了嘴唇。
  “他是不是，和我長得很像？”面前的蟲聲音輕柔的追問。
  露絲瞳孔微縮，臉上露出一種釋然的神色。
  “對...我在一場宴會上見過摩爾甫達家黑發黑眼的蟲，他...確實長得和你很像。”
  對面的亞雌貌似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后笑容消失。
  “你，撒，謊。”
  “啊？！”露絲不明白，為什么對方會認為自己撒謊？
  “露絲，誰授意你來接近我的？”
  “你！”露絲眼中再度顯露出驚懼。
  “是誰讓你從我口中套話？”
  “不是...你為什么會這樣想？！”
  “露絲，我說過了，你演技很差。”琳琳眼珠子一轉，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他的表情變得越發詭異。
  “萊恩精神狀況一直不太好吧？”
  露絲有種不好的預感，本能地想要打斷對方的話，但琳琳絲毫不給他插嘴的機會，徑直往下敘述自己的想法。
  “要是我們這次超過了100星時返航，偽裝露出了紕漏，2營又不知道我們來支援，那勢必會引起他們的伏擊，我們又沒有任何證據證明自己是6營前來協助的。”
  “萊德在保護我們撤退的時候，精神海發生暴亂。為了我們，自愿犧牲投身外太空。但很不幸，你被暴亂的萊德誤傷，精神海受創無法繼續軍旅生涯，不得不退伍。”
  “你覺得我寫的這個劇本怎么樣？”
  這一刻，露絲徹底被恐懼所吞噬，所有的思維都化為了一片空白。
  這時候，他才意識到，
  自己面對的，
  是真瘋子。
  “你瘋了...”
  “欸，你這話可不對。”雨霖鈴慢慢搖了搖頭，“我還沒到精神分裂那一步，我只是被確診了重度焦慮而已。”
  “我...”露絲感覺自己被絕望和恐懼包裹，下意識說出了實話，“我沒有見過。”
  “是...摩爾甫達家的蟲，讓我接近你的。”
  “具體是哪位？”
  “你先放過萊德，我再...”
  “我想摩爾甫達是不會在意一個平民軍雌的生死的。”
  “撒里恩菲，當初把萊德帶到我面前的，不正是你嗎～”
  看著對面亞雌一臉嘲弄的神色，露絲瞳孔失力放大，他的記憶被引回了雙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一個尚未入伍的軍校生突兀地出現在勤務保障分隊食堂里。
  他一個蟲端坐在一張桌前。
  四周同僚們來來往往，但沒有一個蟲上前和他打招呼。
  畢竟勤務保障分隊性質特殊，新鮮血液幾乎都是其他軍營調過來的士兵，不會有哪個的家族把還一個沒畢業的軍校生塞進來。
  露絲聽到同僚議論：“不知道這個亞雌到底得罪誰了，被弄到這里來磋磨。”
  “或許是他家里本來就不想讓他上前線，專門弄過來我們這，想讓他知難而退吧？”
  “露絲，你在看那個新蟲？”露絲聽到了身后萊德和自己搭話。
  他點了點頭：“嗯，畢竟這種蟲出現在這里，本來就很新奇嘛。”
  萊德走上前來，和露絲肩并肩站著：“嗯……黑發黑眼，是很特殊。但沒你好看啊。”
  露絲翻了個白眼，嘆了口氣說：“呵，謝謝你的夸獎啊，但就算你這樣恭維我，我也不會把仿信息素分給你的。”
  萊德攬住露絲的肩膀，將自己半個身體的重量壓上去，像哭喪一樣哀嚎起來：“啊！不要啊！你不撈我一把我今年可怎么挨過去啊！”
  露絲被對方抓著肩膀晃來晃去，聽著萊德在自己耳邊嘶啞哀嚎，額角青筋直跳。
  “行了行了！別嚎了！我耳朵都要聾了！”露絲用手把萊德臉推開，十分嫌棄地呵斥。
  萊德半張臉被露絲手壓制住，說出來的話含糊不清：“仿信息素...”
  露絲的手僵了一瞬，然后翻轉勾住他的脖子拉向自己這邊，他壓著萊德的頭頸悄悄地說：“你真的不能再用了...我給你找到了其他的辦法。”
  萊德面無表情地看向露絲，仿佛剛剛在那哀嚎的蟲不是他一樣。
  “你給我找了位閣下。”這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可我是A級軍雌，至少要B級雄蟲才能安撫我。”
  萊德盯著露絲的眼睛問：“但高等級雄蟲閣下都在貴族家，我一個無官無職的平民要怎么接觸到尊貴的閣下們呢？撒里恩菲，你是要我去你家當雌奴嗎？”
  露絲眼睛像被萊德的話刺痛了，眼睫不住顫動著。
  “如果你真這樣做，那我寧愿去死。”萊德平靜地說。
  “我沒有！”露絲手下意識收緊，忘記自己還抓著萊德的脖子，這一下了，直接讓萊德疼得五官擰在一起。
  露絲反應過來，立即松開了自己的手。
  “我...我向蟲神發誓，只要我還有命在，我絕對不會讓你去做雌奴的。”露絲將手放在自己胸口，莊重地說，“萊德，你如此優秀，不應該成為任何閣下的雌奴。”
  “你一定會成為A級閣下的雌侍的。”
  “誰？”
  露絲沒有回答，他避開萊德的眼睛偏過頭去，正好與一雙黑色的眼眸對上。
  那雙黑色眼眸的主蟲看著自己與萊德，嘴角緩緩勾起。
  “莫伊斯特...”
  說出這個名字后，露絲的眼淚順著臉龐滴落在醫療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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