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群鴉
谷底的勁風(fēng)吹得臉皮生疼,我只覺得呼吸都不暢快了。望著眼前的一幕,我?guī)缀跻痪湓挾颊f不出來。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大家都在想一個問題,明明謝金子是奔著相反的方向走的,為什么他的尸體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兒呢?
“這……老吳,我們之前見過他呀,你……你記得吧?”老吳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他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希望能在我這里得到求證。
我此時也有點兒自我懷疑了:“我們見到的,是謝金子沒錯吧?”
“沒錯呀!”
董勝武走上前去,摸了摸尸體的僵硬程度,然后粗略檢查了一下,甚至還扒開了積雪,看了一下謝金子的雙腿:“大概死了兩個小時了,左腿斷了。可能是從上面摔下來的。”
我們不禁都抬頭向上望去,濃霧依舊沒有散,什么都看不見。
董勝武拿過了謝金子的獵槍,拉動了槍栓,檢查子彈。
謝金子是我們同村的人,平日里關(guān)系也不錯。在這里突然見到他的尸體,心中有了一種傷感。
老吳嘆了一聲,從槍里退出來了三顆子彈,放進了謝金子的面前,權(quán)當(dāng)是三柱清香了。他和謝金子也算是同行了,估計這時候心里也不大好受。
我平復(fù)了一下情緒,這里畢竟不是久留之地,我只得揮了揮手,招呼大家繼續(xù)趕路。守著尸體,兩位女同志也有點兒膽怯,忙不迭地跟了上來。
“小蘇同志啊,”緊跟在我身后的吳教授忽然說話了,“今天早上見到謝金子同志的時候,他說他要發(fā)財了,那是什么意思啊?”
我一愣,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那時的景象,謝金子是從死人溝的方向來的,他又說了一句:“你謝哥要發(fā)財啦!”要不是吳顯彰提醒,我都差點兒忘了。
但關(guān)鍵是,這句話許是他一時吹牛,做不得準(zhǔn)。
過去大興安嶺的自然儲備十分豐富。“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里”,就足可見當(dāng)時的獵戶是吃穿不愁的。只是隨著國家法制的健全,許多珍稀動物都成了保護對象,像吳文化這樣的獵戶,生活越來越難。
“吳教授,你可能不知道。我們東北人啊,有的時候說話這嘴上沒個把門兒的。謝金子沒準(zhǔn)兒也只是順嘴一說,沒必要放在心上。”
我眼睛望著腳下的路,不知道身后的吳顯彰是什么表情。只是他不再說話了。
日已西沉,一輪紅日鋪在了山谷間,卻極難透過重重濃霧,更是不見一絲的暖意。我們腳下的路,倒是變得十分平緩了。
最后翻過了一塊兩米多高的巨石,呈現(xiàn)在我們的眼前,便是豁然開朗的死人溝。
辛苦了這么久,大家連口飯都沒有吃,終于來到了這里。
吳顯彰激動地雙手顫抖,昏花的老眼泛紅:“到了……終于到了,同志們,我們成功啦!”
這些知識分子甚至還抱在了一起慶祝。
老吳看得不明所以,在我身邊嘀咕了一句:“這才哪兒到哪兒啊,這幫人是不是傻啊?”
我心里明白,到達死人溝只是第一步,我說道:“算了,先生火做飯吧,大家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
我們清理出了一塊地方,生起了篝火,將幾塊凍得硬邦邦的狍子肉下到了鍋里。
累了一天了,總算是能歇歇腳了。我卷了一支煙,吧嗒吧嗒地抽著。
大家填飽了肚子,天也徹底黑了。眾人便圍著篝火睡下了。
我坐在了火堆邊,老吳卻湊了上來:“老烈,謝金子的死,真的是意外嗎?”
我愣了一下:“你懷疑他是被人害死的?”
老吳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這不問你呢嗎?明明早上他是沖著相反的方向走的,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了死人溝,還走在了我們前頭?”
我撓撓頭,這件事確實不好說,只得說道:“等眼前這件事完了,我去村里一趟吧,通知他家里人。”
“唉,還是你仗義啊。”
望著跳動的火焰,我陷入了沉思,抬頭望去,濃霧依舊沒有散去,聚在了頭頂,遮蔽了夜空。
正在凝神間,突然有一只黑色的物體,一蹦一跳地來到了火堆旁。
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烏鴉。這只烏鴉大得驚人,足有半米多,全身的羽毛漆黑發(fā)亮,一雙紅色的眼珠泛著兇光。
它看了一眼我們,然后發(fā)出了一聲鴉鳴,站在地面上,張開了兩只翅膀。
“媽的,半夜遇見老娃子(烏鴉),真他媽晦氣。”老吳隨手撿起了一塊石頭,狠狠地擲向了這只烏鴉。
烏鴉扇動著翅膀飛了起來,輕松躲過,然后又發(fā)出了一陣陣的鳴叫,仿佛是對老吳的嘲諷。
老吳氣不過,撿起石頭又要打。
我則把他攔住了:“算了,一只烏鴉而已,你跟它較什么勁?”
老吳的雙眼緊緊地盯著這只體型碩大的烏鴉,自言自語:“這他媽是什么烏鴉啊,怎么這么大?”
我知道,老吳雖然是獵人,但是也只是熟知那些值錢的山貨。
于是我說道:“這叫渡鴉,成年渡鴉的體型輕輕松松就半米多長。”
我們說話間,就見這只烏鴉伏低了身子,一步步靠近了旁邊我們吃剩的骨頭,少時又抬頭看著我們。
它扭動著腦袋,雙目突然露出兇光,“啊,啊,啊”連續(xù)叫了三聲。
這三聲,可以說是聲震云霄,竟然比我們喊出來的聲音還大。
我和老吳都覺得耳膜要被刺穿了,不得不捂緊了自己的耳朵。
叫聲甫畢,頭頂不遠處便傳來了“撲啦啦”的響動,如同風(fēng)過密林。
抬頭望去,一群渡鴉正在飛來。這群烏鴉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多少,簡直可以用遮天蔽日來形容了。而在地下的這只渡鴉,似乎對我們吃剩的骨頭不感興趣,反而一聲嘶鳴,直接朝著老吳撲去了。
“臥槽!”老吳叫了一聲,便被這只半米大的渡鴉撲倒在地。
我趕緊過去幫忙,飛起一腳,將這只烏鴉踢飛。
其余的人也被這陣聲音吵醒了,但是不等他們緩過神,渡鴉群便如同一只只漆黑的利箭,俯沖下來。尖利的喙和爪子,成為了它們最有效的武器。
孫建國剛從睡夢中醒來,還沒有醒過神兒來,便被七八只烏鴉撲倒。反應(yīng)最慢,他一聲慘叫,臉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深深的血痕,皮肉外翻。
董勝武抄起獵槍,叭叭踉蹌。兩只渡鴉打著旋兒落在了地上。從渡鴉群里把孫建國拖了出來。
“大家快過來!老吳,拿槍。”
老吳拿起槍支,隔空扔給了我:“接著!”
我又吩咐其他沒有武器的人從篝火里拿起火把。大家背靠背站在了一起,頭頂,則是不斷盤旋的渡鴉群。
鴉群大得驚人,饒是我們手里有槍有火把,它們還是會不顧一切地沖上來。
“他娘的,這是什么情況?”老吳氣得抬手就是一槍,但是卻打空了。
鴉群這么密集,他又是有名的獵戶,這一槍居然會打不中,可見他的心里也慌到了極點。
鴉群完全無視我們的武器,怪叫聲此起彼伏,聽得人心里一陣陣發(fā)緊。它們一撥接一撥地俯沖下來。短短十多分鐘,我們的腳邊就堆積了無數(shù)的渡鴉尸體。
我這邊連續(xù)開了幾槍,卻又卡殼了。一只渡鴉似乎瞅準(zhǔn)了機會,沖著我飛撲下來。
我本能地一抬手,護住了臉。但是渡鴉的利爪卻死死地勾住了我的袖子,怎么甩都甩不掉。
老吳沖過來,一槍托砸死了這只渡鴉:”我去你媽的!“
“老吳,撐不住了,帶著大家撤!”
“往哪兒撤?”
“隨便,只要能躲過這群瘟神!”
老吳趕緊招呼眾人,朝著南邊奔去。大家這時候六神無主,不顧一切地跟在了老吳的身上。
我將三八大蓋調(diào)轉(zhuǎn)過來,揮舞著槍托驅(qū)散鴉群,然后也掉頭跟了上去。
可是就在這時,一群渡鴉再次飛撲到了孫建國的身上。孫建國嚇得跌倒在地,慘叫聲不絕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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