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曹大牙剛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一些年輕的鄂溫克人拍案而起，群情激憤，振臂高呼，猜想他們是要為族人報仇。
而相比之下，一些稍微年長的鄂溫克人則老成持重，起身勸著他們。
兩幫人越說語速越快，似乎爭執不下，到后來幾乎吵了起來。
撮羅子里面亂作了一團，老吳撇了撇嘴：“這些人也不咋團結啊，現在可不是吵架的時候。”
到最后，達阿圖忽然喝了一聲，這些人瞬間安靜了，一個個噤若寒蟬，鴉雀無聲。
達阿圖緩緩起身，先看了看年輕人這邊，又看了看年長者這邊，最后她對曹大牙說了一句話。
曹大牙嘰里咕嚕說了一大通，說到一半兒還轉回身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接著說下去。我隱約聽到了我的名字。
達阿圖等曹大牙說完后，微微點了點頭，她閉目凝思了一會兒，又問了曹大牙幾個問題。
曹大牙一一回答。
到最后，達阿圖說了一句話，然后就帶著眾族人出去了。
剛才還吵鬧不止的撮羅子，這會兒只剩下了我們三人。
老吳問道：“曹大爺，啥情況啊，你給說說唄？”
曹大牙嘆了一口氣：“唉，達阿圖已經同意我們去追捕那獵物了。”
“這是好事呀，你和老烈都同意這么干呀。為啥你還嘆氣呢？”
“達阿圖說，她不能再拿族人的生命冒險，但是可以給我們提供武器和干糧。”
老吳聽完傻了眼：“啊，合著就我們仨呀？曹大爺您可真敞亮，這條件你都能答應。要我說，咱們走吧，別管這事兒了。我身上的傷還沒好呢，老烈又掛了彩了。憑我們三個去找那頭狼，這不是找死呢嗎？”
曹大牙轉而看著我，眼神中露出了詢問的意思。
我沉吟片刻：“達阿圖有她的顧慮，這也沒錯。身為族長，要為族人考慮。既然我們沒辦法調動鄂溫克人，我們要不去找楊一德，大家匯合后，事情也會好辦一些。”
曹大牙點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今晚就好好休息吧。估計那畜生不會再出現了。我去挑幾桿長瞄子，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
這一夜，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倒不是因為傷口疼，而是想著那頭巨狼。
這家伙，體型不是一般的大。它的力量、速度，都超乎了我們的想象。
之前還想過，出于保護目的，能活捉就活捉。但現在看來，幾乎是不可能了。
放任著這樣一頭怪物在，后果不堪設想。
在這一刻，我心里莫名崇高了許多，想起了那些為集體利益犧牲的同志，想到了為人民服務的偉大宗旨。
第二天，日頭還沒有升起，便聽得帳篷外面一片嘈雜。
我和老吳起身查看，只見達阿圖已經命人準備了一只爬犁。
爬犁上堆放著干糧和水，此外，曹大牙還將挑選好的長瞄子遞給了我和老吳。
這兩桿槍不是土槍鳥銃，是正兒八經的九九式步槍。
這種槍在抗日末期的時候，也曾是小鬼子的制式步槍。不過產量極少，也不知道這些鄂溫克人是怎么搞到的。
老吳拉開槍栓，頻頻點頭：“嗯，好東西！”
達阿圖還給我們三十多發子彈。
老吳本想再要一頭馴鹿的，好拉著爬犁走。被我攔住了。
鄂溫克人將馴鹿視若生命一般珍貴，達阿圖能給我們武器和干糧就已經十分難得了。
老吳不滿：“沒馴鹿有條狗也行啊，要不這爬犁咋整，你拉著呀？”
“蘇烈剛受傷，吳文化，你拉著吧。”曹大爺說了一句“公道話”。
老吳只得不情愿地答應。
我們和達阿圖等人揮手作別，朝著北方進發了。
雖然說是讓老吳拉爬犁，但我也不忍心讓他一個人辛苦，兩人合力拉著爬犁，跟在了曹大牙的身后。
曹大牙一路追尋著足跡，漸行漸遠。
回頭望去，已經見不到敖古魯雅部落的炊煙了。
老吳抱怨，說早知道攤上這活兒，就應該晚回來幾天的。
我可沒心思聽他胡扯，只怕晚回來幾天，村子里的人都被這畜生吃光了。
我這時問起了曹大牙：“曹大爺，昨天你走的時候，說年輕時闖下的禍，這是怎么回事？”
曹大牙仿佛沒有聽見，繼續往前走著。
老吳低聲對我說：“上了年紀了，耳背。”
誰知，曹大牙卻不悅：“我可沒耳背。”他回頭看看，估算著我們走出的距離，說道：“現在這兒休息一會兒吧。”
老吳累得坐在了爬犁上，摘下狗皮帽子擦了擦額頭的汗珠。
曹大牙則點了一支煙，蹲在一邊的雪地里抽著，隨著裊裊青煙隨風飄散，他好像陷入了一種沉思之中。
就在我以為他回避我的問題時，曹大牙忽然開了口，緩緩說道：“那時候……我還年輕啊……有個人來屯子里找我，讓我幫他捕獵一種動物。”
“啥動物？”
“狼。那個年代，狼可不是什么保護動物，隨便整。我尋思抓個狼能費多大事？但是這個人卻提出了一個條件，要求這條狼必須是活的，身上不能有一點兒傷，身上連一根毛都不能掉。”
老吳聽到這樣的條件，不由哂笑：“這小子虎啊，哪兒有這樣的？”
我也心下好奇，獵人捕獵，哪可能保證獵物完好無損的？
曹大牙見我二人疑惑，嘿嘿一笑：“嘿嘿，你們兩個小兔崽子，太小看你曹大爺的手段了。那人出手敞亮，給了我不少錢呢。好家伙，夠我三年的吃喝了。他說我捕狼的時候，要帶著幾個人圍觀。我心想城里的人沒啥見識，想看就看吧。”
曹大牙同意了這人的要求，卻也立了個規矩，一切都要聽他的安排。
沒想到第二天，這人帶來了七八人，這些人之中有男有女。
曹大牙沒有放在心上，也沒打聽這些人是干啥的，就帶著他們進了山。
沒一會兒，曹大牙就發現了狼群的活動軌跡，于是在周圍設置好了陷阱，然后在下風向又設了一個觀察哨，躲在暗處。他叮囑這些人，千萬不可輕舉妄動，免得嚇跑了獵物。
這些人卻渾然不把他的話當回事，反而在現場組裝起了槍支。
這桿槍，曹大牙從來沒有見過，打得不是子彈，而是針劑！
我忽然想起了以前見過類似的設備，脫口而出：“麻醉槍！”
曹大牙點點頭：“不錯，就是叫這個名字。但說這話都是幾十年前了，我哪兒知道那是啥呀，就是看著新鮮。我納悶兒，有這玩意兒還找我干啥？我問領頭的那人，那人說是為了以防萬一。”
眾人躲在了山石后邊冷靜觀望，到了大約傍晚時分，遠處走來了一個黑影。
曹大牙悄悄探出頭去，不禁喜出望外，這是一頭成年的公狼，體型健碩，而且是一頭獨狼。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曹大牙以為自己發財的機會來了，屏氣凝神，就等著這頭獨狼鉆進陷阱中。
這道陷阱是用套狼索加竹籠制成。以扒了皮的兔子為誘餌，一旦觸發機關，繩索便會套住狼的脖子，竹籠困住它的身體。只有這樣，才能保證這頭狼不受到一點兒傷害。
曹大牙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默默在心里說著：快進去，快進去呀！
獨狼抬起頭，嗅到了兔子肉的味道。它慢慢朝著陷阱走了進來。
獨狼最終沒有禁得住誘惑，看到掛在樹上的兔子肉，當即躍起，一口咬住。
不料，兔子肉牽動著套狼索落下，快準狠地套住了獨狼的脖子！
套狼索，顧名思義，繩索尾端系一個扣圈，穿過繩索的頭，結成一個大圈。大圈套住了狼的脖子，任它如何掙扎都無法逃脫，反而會越掙扎，繩索越緊。
而竹籠也從兩邊夾擊，重重合上。
曹大牙大喜：“嘿，成啦！”
但還沒等他從山石后跳出來，突然間，“砰”的一聲，那只麻醉槍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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