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這一下甚是突然，加之我盡量將人俑的脖子往后扭，使得它手臂的力量減輕了幾分。
老吳抬起身子，這一刀正刺在了人俑左側肩關節下三到六根肋骨之間，力達千斤，直沒入柄。
人俑猛地往前一探頭。
“啪！”我手里的尖樁生生折斷。
人俑的腦袋沖到了老吳的面前，嚇得他直往后躲。
“老……老烈，你這法子也不管……”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人俑雙眼上翻，慢慢地失去了光彩，倒在了老吳的身上。
我看到這一幕，身上半分力氣也沒有了，發出了一聲嘆息后，仰面倒在了地上。
老吳則奮力將人俑推到了一遍，也躺在地上開始大聲喘著氣。
我們倆誰都沒說話，只在這一刻覺得是最舒服的。
死里逃生的酣暢淋漓，讓老吳發自內心的激動和高興。
他閉上了眼睛，手有節奏地拍打著肚子，哼起了《馬寡婦開店》：“剛才你囑咐我，我也囑咐你。丈夫我的言語，賢妻你也記心腹。晚晚睡來早早地起，二老面前你多加照顧……”
我聽著老吳這荒腔走板的調子，比老娃子叫好聽不了多少，忍著全身的疼痛笑道：“你這破鑼嗓子就別惦記馬寡婦了，馬老太太興許能看上你。”
“嘿嘿，”老吳閉著眼睛笑道，“你懂啥，告訴你吧，這回咱們哥倆兒不死，好日子就要來啦。”
我一聽這話，急忙坐了起來：“你小子要干啥，你可說啦，那三錠金子是要給楊一德他們的。”
老吳依舊拍著肚子：“放心，忘不了。我說的啥事，你還裝糊涂啊？”說完，又哼起了二人轉。
我明白了，他說的是當初從楚戾王墓里找出來的古玉。
我見曹大牙還在黑洞里等著我們，不便開口詢問他，索性也不再說話了。
等到老吳足足唱了十多分鐘，嗓子都快啞了，我們倆這才算徹底緩過來。
然后就爬上了黑洞。
這條洞口十分幽深，前面漆黑一片，手電光的范圍暫時還無法取到盡頭。
因為擔心有蜈蚣或甲蟲突然沖出來，我們只得一路小心翼翼地前進。
黑洞高寬只有一米有余，我們一路匍匐著前進。
老吳負責在前面打頭陣，曹大牙和我跟在了后頭。
過了大約十多分鐘，老吳突然喊了一聲：“臥槽！”他手里的手電筒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周圍立刻化作了漆黑一片。
我生怕那些恐怖的昆蟲殺出來了，急忙問道：“咋了，出啥事了？”
老吳哆哆嗦嗦地說道：“前……前面……有人！”
黑暗之中，他用一種恐懼到極點的聲音說出這句話，令我毛骨悚然。
我打亮了自己手里的這只手電筒往前方照射過去，果然在前方看到了一個人，就趴在距離我們七八米遠的地方。
“老烈，這里可太邪性了，咱們是不是又遇到麻煩了？”
我見這個人半天沒有動，說道：“曹大爺，你往旁邊挪挪，我去看看。”
我心想，不管那是什么，如果是人的話還好說，要是什么昆蟲怪獸類的，或許憑借我的血也能勉強對付。
我從旁邊擠了過去，又從老吳的身上爬過。
他還叮囑我說：“你可得當心點兒啊。”
我爬到了距離那人不足三米的地方，松了一口氣，回頭對他們說道：“沒事，看樣子是現代人，不是什么怪物。”
我見這人穿著一雙大棉鞋，趴在這里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就準備把他叫醒。
我又往前爬了一段距離，然后搖晃他的腳：“同志，你……”
后面的話，卻無論如何說不出來了，因為這人的身體已經十分僵硬了，看樣子已經死在這里很久了。
我心下一驚，難道是屯子里的鄉親？可是一想，絕不可能。
雖然屯子為了剿狼，派出了百八十號人，但是走這條路的，只有楊一德親自率領的隊伍。何況從這具尸體的僵硬程度來看，至少死了個把月了，時間根本對不上。
我壯著膽子慢慢爬到了這人的身上，看到他的手和臉都已經腐爛了，和我猜測的個把月死亡時間還是有很大出入的。
這人還戴著一副折了腿的眼鏡，斷折的鏡腿兒用橡皮筋捆了好幾道。
老吳見我爬到了這人的背上，他慌得喊了一聲：“老烈，你干啥呢？”
我這時候沒有顧得上回答老吳的問題，而是開始搜索這人的衣兜。
我不知道這人是誰，但是能死在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
我沒有在他的身上找到任何的陪葬品，何況我們到達后殿的時候，那些明器都還好好地擺放在矮桌上，可見這人不是盜墓賊。
我看到他的胸兜還插著一支英雄鋼筆，想來可能是知識分子。
忽然，我注意到插著鋼筆的這只胸口鼓鼓囊囊的，便伸手進去拿出了來一樣東西，是一只紅皮本子。打開來看，里面的紙頁早已泛黃。甚至邊角處還有茶漬。
我隨手翻了兩頁，不禁大吃一驚。
老吳見我臉上的神情驚愕，不禁爬了過來：“原來這哥們兒早死了呀。老烈你看啥呢，啥把你嚇成這樣了？”
我從震驚中恢復過來，馬上合上了本子，開始更為迫切地搜索這人其余的衣兜。
只可惜，除了已經破損的紙幣和幾個鋼镚兒，什么都沒有了。這些錢加起來，只有兩塊七毛二分。
老吳也看到了這人的臉：“都爛成這樣了，也看不出是誰了，不是咱們屯子的吧？”
我搖搖頭，像英雄鋼筆這種高級知識分子的標配，十里八鄉都沒有一支。
我說道：“不管是誰，總是個可憐人，可惜咱們沒辦法把他帶出去。”前路未知，我們幾人的力氣也耗盡了，拖著一具腐爛的尸體爬出去，根本不現實。
“嗯嗯，”老吳點點頭，然后沖著尸體拜了兩拜，喊了兩聲，“阿彌陀佛，哥們兒早登極樂吧，投個好人家。”
我們三人繼續沿著黑洞往外爬。
在這里我們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只覺得這種地方曲曲折折，忽上忽下，也不知道我們目前身處什么位置。
偶爾有幾陣風吹進來，伴隨著“咴咴咴”的嘶鳴聲。
一聽到這個聲音，又讓我想起了寢殿中那具詭異的人俑，至今還不寒而栗。多虧了曹大牙提醒，要不然老吳我們倆這會兒就得在黃泉路上唱《馬寡婦開店》了。
曹大牙真不愧是江湖前輩，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了關竅所在。
只不過爬了這么久，胳膊又酸又澀，遲遲看不到出路，還不知道要走多久。
我們便決定坐下來休息一下，拿出了僅剩的口糧和水，給大家補充體力。
糧食本來就不多，三下五除二吃光了，只是水必須節省著用，畢竟誰都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出去。
曹大牙見多識廣，但是對這一路的遭遇也是感慨良多，直言自己活了這么大把年紀了，還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奇事。
老吳笑道：“那是呀，您過去的營生是在地上，咱們這回可是到地下了。老烈，你說是不是？”
我一門心思想著那本子里記載的事情，對他們倆的對話全然沒有聽進去。
“啊，你剛才說啥？”
“艸，合著我說啥你一點兒都沒聽啊，你想啥呢？”
“哦，我……”我一時語塞，“沒想什么。”
老吳一雙眼睛滴溜溜打量著我：“老烈，這不像你的風格啊。咱們都活著逃出來了，你咋一點兒也不高興呢？”
“高興，我是真高興。”這話說得言不由衷，為了以防老吳看出破綻，我扭頭看向了前方的路。
忽然，我注意到前方有一點亮光，看起來好像是螢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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