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長茫然搖頭，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從那之后，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老吳聽得周身血氣上涌，火氣全都憋在了胸膛里：“族長你放心，他死了倒還算了；要是沒死，我和老烈一定替你報仇！”
族長勉強笑了一下，笑容略顯苦澀。他手里摩挲著那根我們從墓里帶出來的權杖。
當時德聰犧牲之后，這根權杖就被德達帶了出來，現如今交還給了他。
族長顫抖著枯樹皮似的手掌，輕輕撫摸著老族長留下來的權杖，神情黯然，就連他頭上的花白發根也一起抖動著。
當晚，我躺在地上凝望著頭頂揮之不去的火山云，它們就像是壓在我心頭的疑云，揮之不去。
不知怎么的，我想起了梅若裳，從我們見面的第一刻起，這位姑娘的身上似乎始終充滿了謎團。我們曾經像敵人，卻也像戰友……可是如今，初一不知所蹤，梅若裳也被掩埋在了海神山了。
我真的還有必要追查下去嗎？萬一下一次輪到了老吳或者是我……又該怎么辦？
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的，如果下一次死的是我，我也無怨無悔，這是我自找的。但是這一次連累了這么多人，讓我的信念產生了動搖，實在不應該把別人也卷進來。
我深吸一口氣，想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
棲霞嶼之行，可以說一無所獲，接下來又該怎么辦，我一點兒頭緒也沒有。
其實老吳的話有幾分道理，我們可以先回北京，去找瘦猴兒參詳一下。那枚玉石珠子變賣了，給金剛老人家里一些，也可以給族長他們適當的補償。不過族長他們這里是用不上錢的，是不是可以買些東西送給他們呢？
我腦子里亂七八糟的念頭很多，過了不久，腦子越來越沉，就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族長為我們踐行，他們拿來了一些水果。棲霞嶼剛剛經歷了滅頂之災，能找來這些水果已經頗為不易了。我們也正是因為顧慮了這一點，所以并沒有敞開懷去吃。
但族長考慮周到，讓人搬了一些吃食和淡水到船上，讓我們這幾天吃用。
而后，大家又聊了一些有的沒的，我們便起身告辭了。
族長帶著人，一直送我們到了海邊。
火山云相比昨日散去了一些，陽光穿透云翳傾灑在了海邊的巖石上，我們的船只正在那里靜靜等候。
我轉過身，對族長說道：“族長，這幾天承蒙您的關照，請回吧。”
族長拄著拐杖，許是這幾日的辛勞令他看起來很是憔悴，他覷著眼睛在我的臉上瞅了半天，嘴唇翕動，卻始終什么話都沒有說出來。
我在人群中搜索了一下德達的身影，并沒有看到。他為什么和初一長得如此像，我心里還是有些芥蒂，想要尋問清楚。可惜始終沒看到他。
無奈，我沖族長一抱拳拱手，然后轉身登上了船只。
郭向軍是我們這里唯一沒有受傷的，他劃動船槳，小船吃力地離開了棲霞嶼，朝著浩瀚的海洋駛去。
我們回身望去，只見海灘上族長等人的身影越來越小，逐漸變成了黑色的小點兒，直到幾不可見。
老吳看著船上族長等人送來的食物，他心里熱乎乎的：“仗義，真他娘的仗義！老烈，怎么說德朗和德聰都是因為我們死的，咱們是不是該給他們補償？”
“嗯，”我應道，“我想清楚了，我們先回金輪島，然后去北京。”
老吳激動地坐直了身子：“嘿嘿，早該這樣嘛。有了錢，咱們也能幫幫金剛老人，老爺子為了我們……”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用眼神沖老吳示意，旁邊還有佟噶在。
老吳扭頭看向佟噶，他面無表情，躺在船板上盯著頭頂濃密的火山云，仿佛是老僧入定了一樣，一動不動，什么話都不曾說過。
我們這艘船，是郭向軍和佟噶花了幾天的時間匆匆造出來的，與我們來時的機械船不同，速度極其緩慢。
老吳沒心沒肺，見我們一個個情緒低落，他想給大家打氣：“都干啥呀，咱們不是還活著嗎，你們咋一個個低頭耷拉腦的？海龍王都死了，你們還以為會碰上它呀？都支棱起來呀！”
誰知，提到海龍王，我的心情愈加低沉了。
金剛老人和海龍王同歸于盡，要不是他……我們恐怕早就死了。
“你們幾個真是……”老吳還在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我叫了他一聲：“老吳。”
“咋地？”
“你要沒事干，去換一下郭叔，你來撐船。”
老吳以前和烏蘇里江的漁民們一起打過魚，撐船的水平雖然不怎么樣，但也能對付一點兒。
他明白自己說錯話了，當即起身去請教郭向軍了。
郭向軍簡單教了他一下，然后就交給了老吳。
老吳哼著二人轉，得意洋洋地劃著船。
我估算了一下，族長給我們的食物有很多，幾乎占了這條船的一半兒還要多，如果我們省著點兒吃，大概可以吃二十多天。所以老吳這樣的二把刀雖然使船速降了下來，但我們倒也不急著趕時間。
老實說，我現在還沒有想好如何向金剛老人的孫女交代呢。
報喪，這絕對是一個討人厭的工作，何況金剛老人還是為了救我們而死。
小船在大海上搖搖晃晃，轉眼天已經黑了。
郭向軍匆匆吃了兩口東西，替換下來了老吳，船速重新快了起來。
老吳揉著肩膀：“撐船原來這么累啊，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肩周炎了。”
“先吃點兒東西吧。”我給他遞過去了兩根香蕉。
老吳剝開皮兩口就吞了下去，他嘴里的食物還沒有來得及咽下去，就含糊不清地說道：“剛才老郭說了，照這個速度下去，咱們可能得花上十多天才能回到金輪島。”
郭向軍的說法只是樂觀估計，也可能是為了穩定住我們這些人的情緒。
身為北方人，我極少乘船。但我心里也很清楚，在大海上憑借著這樣的一葉小舟，若非過人的膽識與技術，和找死沒什么兩樣。
我很慶幸我們還有郭向軍在，否則只剩下我們這三個傷號，必死無疑！
頭一天還算是順利，郭向軍撐了一宿的船，我們睡醒后，老吳就接替了他，后來輪到了我。
情緒低落的佟噶也曾經撐了幾個鐘頭，他出生在海邊，本就是漁民。雖然駕船技術不及郭向軍，但要比我和老吳這種門外漢好許多了。
郭向軍打著如雷的鼾聲，一覺睡到了晚上，睡醒后又接替了佟噶。
此后一連幾天都是如此，不得不說，我和老吳兩人，這幾天的駕船技術長進了許多。
可是就在這一晚，我躺在船板上睡得正香，忽然覺得身體晃動得厲害。甚至腦袋都被抬了起來，重重地撞在了船板上，直撞得我眼冒金星。
睜開眼睛一瞧，只見周圍狂風呼嘯，而掌船的郭向軍一臉的凝重，幫忙的佟噶正在幫忙幫忙。
“怎么了？！”我迅速爬了起來，看出他們臉上的神情不妙。
“憋著大雨呢，趕緊叫醒胖子，你們千萬要抓緊啦！”郭向軍嘶啞著嗓子大吼。
我連忙推醒老吳。
可老吳覺大，打著山響的呼嚕，就是推不醒。我干脆抬起一腳，踢中了他的腰眼。
老吳疼得“哎喲”一聲坐了起來：“誰呀，誰他媽和你吳爺開玩笑呢？正夢見娶媳婦兒呢！”
“別他媽娶媳婦兒了，閻王爺來收人啦！”我急忙一把拉起了老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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