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我對老吳有了一絲敬佩與感激。
葉竹笙將殺人說得如此輕松，就像是在聊著一件和吃飯睡覺一樣稀松平常的工作。似乎在他們這些殺人越貨的強盜眼中，這不過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我在感嘆的同時，大腦里除了后怕，已經停止了運轉了。但還好老吳反應機敏，及時奪過了槍支，以防葉竹笙再生什么歹念。
葉竹笙也沒想到老吳會這么做，但他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便忍著傷口的劇痛笑了：“哈哈……哈哈，你大可不必這樣，我既然托了海底，就不會再動殺你們的心思了。”
他雖然比我們大不了幾歲，但到底是江湖前輩，我們自然有所防備。可他的話也有道理，要是他現在真的對我們有殺心，也不可能當著我們的面把這些話說出來了。
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要想辦法開棺，我問葉竹笙，棺材里的那只白手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葉竹笙說道：“你進過木塔，可曾在里面見到一只長了白毛的手？”
我想起來，當時我們正從二層走上三層，突然出現的一只白毛手嚇得我們不輕。但經過仔細辨別后，認定了那不過是一只白猿的斷手。只以為是夏神宗李遵頊的獵物，因白猿等閑難得一見，才陪著他的靈位放在了那里。
現在經葉竹笙重新提起，才發覺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我問道：“難道棺材里伸出來的手，與那只白毛手一樣？”
我想，葉竹笙在附近住了六年，總能知曉些端倪。
葉竹笙說道：“最初，我以為只是白毛粽子，可是這些年來我一直想要查清楚這件事，總不能讓我大哥死得不明不白。我發現，這更像是西夏的一種巫術。就如那個蔣奕禮說的。”
原來，黨項人本就信奉天地鬼神等玄學之物，對巫術更是深信不疑。后來遷入河西后，才慢慢接受佛教。當然，傳入西夏的佛教也經過了當地人的改良，與西夏的巫術融為一體。
西夏政權對宗教的癡迷程度遠遠超乎人們的想象，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帝師封號，就出自西夏，而非人們常識中的元代。
甚至西夏大軍出征之前，都要請巫師占卜吉兇。在與漢文化充分融合后，西夏仁宗李仁孝時期的中書令斡道沖就曾經用西夏文字寫過一部《周易卜筮斷》。所以巫術信奉不僅存在于百姓階層，就連貴族也是趨之若鶩。
據傳，斡道沖是西夏中的杰出人才，對巫術頗有心得。
后來，西夏與吐蕃往來密切。吐蕃派出了使者，噶瑪噶舉派的法王都松欽巴來到西夏，受到了西夏舉國上下的隆重歡迎。就連他的徒弟藏索格西都被尊為了上師。
當時，斡道沖對藏索格西一見傾心，相見恨晚，兩人經常秉燭夜談。
藏索格西對斡道沖提起過一件事，說世間有七枚通古玄玉，佩戴隨身，可羽化登仙，早得大成，成就不死不滅的金身。
斡道沖精神亢奮，連忙問藏索格西，這七枚通古玄玉在何處。
藏索格西卻搖搖頭，說他也不知道，只是在一本古籍上見到過。
斡道沖來不及失望，又聽藏索格西話鋒一轉：“不過在貴國之西，有一處龍牙壑。據說內有天河之水，以之浴身，可長生不死！”
藏索格西乃是得道的大德，他只是將這件事當成了見聞來說。
可是斡道沖不同，他是世俗人，盡管在西夏已是位高權重，心里的貪嗔癡卻一樣不少。
待藏索格西返回吐蕃后，斡道沖便以考察民情為由，率令數百人親信部隊往西而去。
他自幼學識淵博，算得是當世的大儒，天文地理無所不精。可是他在西夏任職多年，從來沒聽說過什么龍牙壑。想來吐蕃的稱呼與西夏不同，于是斡道沖便命人仔細尋找。
一直到了多年之后，他們才來到了黃河石林。這里溝壑縱橫，乍一看上去，像是大地被啃食殆盡。
斡道沖聯想起龍牙壑，斷定就是這個地方，隨即命令大軍進入。
復雜的地形很快讓人們失去了方向，幸虧斡道沖準備得足夠充分，攜帶了足夠多的軍糧和水，這才不至于慌亂了。再加上此人精于周易數術，所以花費了不幾天的時間，就從地下挖掘出了一潭黑水。
這黑水仿佛一潭化不開的濃墨，聞起來還有腥臭之氣，令人敬而遠之。
但是為了驗證藏索格西所言真假，斡道沖便命令其中一人脫了衣服跳下去。軍令如山，那人反抗不得，脫得赤條條的跳下了黑水之中。
那士兵剛隱沒在黑水中，便見水下白光乍起，圍觀的眾人如臨大敵，將斡道沖護在了身后。
但白光散去，那士兵露出頭來，興奮地叫著好舒服，好愜意！
斡道沖見此人模樣未經改變，料想這水即便不能長生，也對人體無害。所以他當晚就叫人打了幾桶，晚上用此水沐浴。
我想起來了剛進入這里的時候，見到的棺材里的黑水，問葉竹笙：“是不是和我們在第一間墓室里見到的黑水一樣？”
“嗯。”葉竹笙點了一下頭，“其實蔣奕禮的話，只說對了一半兒。這黑水的確與西夏的巫術有關系，可它的副作用實在是太大了！”
初一已經猜到了：“變成了白毛粽子！”
葉竹笙說：“這位小哥沒有說錯，第一個跳進黑水的士兵當天晚上突然暴斃，渾身慘白。據說他的皮膚都變成了透明色，在皮膚下面，還能看見來回擺動的白毛！到了后來，這士兵又活過來了，不過已經變成了一具沒有意識的白毛粽子！”
一想起葉竹笙描述的場景，我們一個個如芒在背，覺得身上都刺撓了。
消息很快就上報給了斡道沖，斡道沖也很驚訝，擔心是那黑水的緣故，自己也會落得一樣的下場。他在接下來的幾年時間里，遍尋良醫，最后終于找到了一種克制之法。
說道這里，葉竹笙突然賣起了關子：“你們知道是什么嗎？”
這都是大幾百年前的事了，我們怎么可能知道？
這一次還是初一首先回答道：“死亡蠕蟲！”
葉竹笙吃驚：“你怎么知道的？”
初一并沒有回答他。
葉竹笙說道：“沒錯，就是死亡蠕蟲。這種蟲子原本產自于蒙古，當時斡道沖曾經遠赴蒙古大漠，尋來了這種蟲子。在這期間，斡道沖還與幾位蒙古的大汗相談甚歡。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到了元代的時候，斡道沖還被尊為了一流學者，儒學大師，對他那是相當的尊崇。”
“葉三爺，先不管斡道沖了，說說那蟲子。”
“好，我接著說。斡道沖找到了根治黑水的方子，據說是把死亡蠕蟲曬干后，碾成粉末，和水吞下。他還特意把這種蟲子帶來了黃河石林，為的就是讓后來者有法可依。”
老吳還是沒有聽明白：“又是蟲子又是黑水的，這咱們都見識過了，這和棺材里的白毛粽子有啥關系？”
“你還沒聽明白嗎？那黑水可以令人速死，而且死后會發生異變！”
我這下倒是想清楚了，當即說道：“原來是這樣啊。”
“啥樣呀，老烈，別光你自己明白，和大伙兒說說。”
我說道：“這具棺材里躺著的，可能不是西夏皇妃！”
幾人都愣住了，老吳半晌后叫道：“別扯犢子啦，進來的時候不是看見壁畫了嗎？你們是順著我們的盜洞進來的吧，那指定見著了呀，不是西夏皇妃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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