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黃天道
銅像功的上限很高。
練到神像的境界,莫說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也是尋常事。
帶來的安全感遠不是普通的橫練功夫能比。
它的普及程度也很高。
只要有心修煉,即使是普普通通的武師也能弄到銅像境入門的法門。
十個武者,至少有七八個聽說過這門功夫!
那么問題來了。
這么實用又慷慨的武功,為什么修習者越來越少,萬中難以挑一?
太難了!
太慢了!
除了大炎太祖—銅像功的創始者,當年將這門武功練到了神像境,大炎歷代以來,也只有一位天才達到了金像的境界……
在他五十八歲的時候!
習武之人,尤其是習練硬功的,年紀越大,氣血越衰敗。
盡管那位天才并不氣餒,勇猛精進,還是不可避免地在金像境耗盡了壽命。
這位天才就是大炎神宗皇帝。
臨死前他不無遺憾—如果他沒有選擇在銅像功上耗盡了畢生精力,以他的天賦,在武道上肯定能更進一步吧?
于是,他留下了大炎皇族不得修習銅像功的遺詔。
后人猜測,大炎太祖很可能是天賦異稟,或者有另外的奇遇!
因為大炎王室在神宗遺詔之后,索性將這門不能修習的武功當作神功絕藝公布于天下,以昭顯大炎的氣度。
一時間,人人修習銅像功!
然而數百年過去了,莫說金像,銀像都少見。
耗時數年才能入門的銅像,往往就能耗盡大部分人的熱情!
不是誰都能十年如一日地把時間浪費在看不到頭的希望上的。
堅持下來的,又難以突破……
“你今年多大了?”張云庭忍不住問了句廢話。
十六。
眼前的少年高大雄偉,光看身軀很容易讓人忘記他的年齡。
這才不到一個月吧?
也許實際才半個月?
銅像功這種速度入門,聞所未聞!
也許,他有希望達到神像的境界?
銅像功一旦蛻變到神像功,傳聞中那已經不是凡人應有的手段!
和大炎太祖一個級別的啊……
他要不要提前討好一下?
想到這里,張云庭本就諂媚的笑容變得更加熱情,慌忙拿過抹布,把萬和面前的桌子擦了又擦。
“老張你怎么了?”萬和奇怪地問道。
這老頭,嚇了一跳之后表情就不大對勁。
聽說這個年紀,容易犯呆癥……
“你沒事吧?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下?”
他擔心地問。
唰。
張云庭的動作滯住了。
啪!
這老頭把抹布往桌子上一摔,愛搭不理地坐在了萬和對面。
萬和目瞪口呆。
何前恭而后倨也?
“這一葫蘆藥酒,不管你用不用,反正是已經配出來了,承惠三百兩。”
張云亭大手一攤,不冷不熱地道。
他想起來了。
是啊,他就住在這藥堂里,連家都沒有……
自然也沒有妻兒老小,沒有后人。
他自己都不知道還能活幾年,討好萬和有什么用?
“你這是強買強賣啊……”
萬和無奈地道。
他倒是沒有還價,伸手去掏口袋。
沒辦法,后續的藥水還得指望張云庭。
他自己倒是能配,可錢能解決的事兒,還叫事嗎?
省下點時間做點別的不好嗎?
見他掏錢掏的爽快,張云庭滿意的點點頭,低頭去看萬和給出的新配方。
“別的還好說,”他有些為難地道:“就是這味鐵骨草有些難辦,我這里已經沒有存貨了。”
銅像功的藥水配方,他也略微知道一些。
本來以為要用上鐵骨草還早,等到明年開春完全來得及,沒想到萬和給了他個驚喜。
這味藥草倒不罕見,斷龍山上就有。
但也正因為如此,橫斷城沒什么人會特意儲存這種用處不大又觸手可及的藥材。
“這樣嗎?”
萬和也感到有些棘手。
他自然理解張云庭的為難,鐵骨草好找不假,可城外現在正是狼災肆虐的時候!
“要是有什么可以替代就好了……”張云庭嘆息一聲。
銅像功的修習,不進則退!
藥水,也是必不可缺的一環!
否則在那種激烈的修習方式之下,極容易留下隱患。
“替代?”
萬和心中一動,站起身來:“既然事情不成,我先回去了,老張你忙著。”
張云庭也起身歉然道:“我再想想辦法,到時候通知你。”
兩人一前一后,氣氛融洽,一副賓主盡歡的模樣。
“也不知道張老頭方才發的哪門子瘋……”
萬和搖搖頭,拋之腦后。
……
張云庭那句替代,說者無心,萬和這聽者卻是有意。
在他的印象里,好像在鎖妖塔里見過數種和鐵骨草功效差不多的材料。
比如說鐵背妖熊死后遺留下來的肩胛骨……
“不過……”
萬和有些遲疑。
“記得李平安說,上次我進去鎖妖塔的時候,鬼魈襲擊了萬家。
是湊巧嗎?
我再進去的時候,也沒有發生什么異常。
不對,鬼魈那次我其實也沒發現就被老萬解決了。
而且,十幾年來,鬼魈早不襲擊萬家,晚不襲擊,單單挑中了我進鎖妖塔的那天……”
怎么想都不是巧合啊!
他有些猶豫。
要不要在這里再進去一躺鎖妖塔?
雖然鬼魈已經被老萬消滅了,但保不齊有什么別的出現……
這里可沒有老萬給他護法。
……
所有的糾結,在踏進院子那一刻全消失了。
“血腥味!”
萬和扭頭看向大門背后,那兒覆蓋的白布之下,明顯是人體的輪廓。
“誰把死人搬我這兒來了?”
萬和沉下了臉。
他倒是不在意死的是誰,但自己住的院子莫名其妙被搬進這東西,就沒人不在意了。
“不對,這味道……”
萬和又聳了聳鼻子。
“很熟悉……是昨天晚上那家伙?”
他不用掀開白布也能確認。
“老莫這家伙搞什么?”萬和不悅地皺起了眉。
事情他都給他辦完了,難道還要他幫忙處理尸體?
這事兒,他得好好和他說道說道。
邁開大步,萬和幾步就進了房門。
莫元山正在他的屋里來回踱步,顯然心情頗不平靜!
聽到腳步聲,莫元山轉過頭來,勉強笑道:“萬兄弟你回來啦?”
明知故問!
萬和瞪他一眼,不客氣地道:“你弄個死人放我院子里是什么意思?”
莫元山快步走到門前,見他已經關上了大門,放下心來。
“我們坐下詳談。”
他快步走到桌子前坐下,伸手向萬和示意。
……
李平安可沒有萬和這么逍遙。
事情涉及到黃天道,他深知事關重大,天不亮就守在了莫元山門口。
莫元山是打著哈欠給他開的門,最近壓力很大,他的睡眠不好。
“你手里拿的什么?”莫元山好奇地道。
李平安的性格他也算清楚,穩重謹慎,絕不會無端打攪他,所以他直接就問出了聲。
李平安也不回答,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方才把抱著的東西揭去上面蓋著的藍布放到了桌子上。
砰!
莫元山霍地站了起來,帶倒了凳子。
黃天道尊!
帶著震驚的神色,他確認再三,方才長吸了一口氣壓下砰砰的心跳,沉聲問李平安:“這東西哪兒來的?”
“在東城找到的。”李平安答道。
和萬和的全不在意不同,他隱約知道一點事情的嚴重,所以昨晚一回到黑虎幫,他第一件事就是找塊布把這東西蒙上藏了起來,直到快天亮才來找莫元山匯報。
當下,他詳細把昨晚發生的事情向莫元山描述了一遍。
莫元山……
只覺得自己回到了小時候聽奶奶講故事的時候。
他么的通篇都是荒謬之言!
“你說那個黃天道的妖人,是被萬巡查殺掉了?”
他猶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確定不是萬屠出手?”
比起其他的,果然還是這點最讓他在意。
從李平安的話里看,那人明顯是黃天道的傳教神使。
這些人,每一個都有神通境以上的修為!
更兼手段詭異,死在他們手里的人數不勝數。
萬和才多大?
能逃得性命就不錯了!
早知道事涉黃天道,他甚至不會讓萬和前去!
“我親眼目睹,看得真真的!”李平安賭咒發誓。
他心里有些忐忑。
大概是吧?
中途應該沒有換人吧?
作為一個合格的探子,說出來的話要是連自己都不信,很容易被上位者質疑能力,從而失去信任。
他可不會犯這種蠢。
“當務之急,是把尸體運回來,掩蓋現場!”
詢問了李平安幾個細節,莫元山當機立斷。
……
“事情就是這樣,”莫元山苦笑道:“我找了幾個心腹,快馬加鞭把人弄了回來。
但是不管放哪兒好像都太顯眼了,最后感覺還是放你這兒比較好。”
可能看到現場的人,他已經留下了人手慢慢排查。
到時候,全部送進礦洞挖礦!
“至于嗎?”萬和有些難以理解:“隨便找個地方埋了不就行了?”
“無知真好啊……”莫元山羨慕地看著他。
明明是一句嘲諷的話,卻聽不出一點兒嘲諷的意思。
不清楚內情的人,永遠也想不到黃天道是怎樣的龐然大物!
“黃天道反亂的事兒,我記得我已經和你說過了。”
見萬和點點頭,莫元山慢慢道:“那你可知道,數百年來,黃天道屢有反意,為何還能存活至今?”
“大概是特別能打?”
萬和隨口道。
他那個時代的俗世道門,哪一個沒有仙門大能在背后支持?
縱然大楚乃是修仙王朝,也奈何不得。
“你的直覺倒是準……”莫元山呆了一呆,失笑道:“不錯,確實是能打,還不是一般的能打!”
“黃天道歷代都設有四神師,十二傳教神使。”
他伸手朝院子里指了指:“外面躺著那個,應該就是十二神使之一,非神通境高手不得擔任!
不過黃天道的神通境,又不能當作普通的神通境來看,他們一個,至少能打普通的神通境十個!”
“哦。”
萬和不在意地點點頭。
那樣的家伙,他也能打十個。
純粹依賴道法咒術,實在太好對付了。
換算成別的神通境,就是他能打一百個?
總覺得不大真實……
自己什么時候這么厲害了?
“你以為這就完了?”看他不以為然的樣子,莫元山冷笑道:“神使之上,才是四神師……
每一人都有神威境的實力!”
除了從萬老頭那兒聽到個名字外,萬和這還是第一次聽到神威境的消息。
他提起精神,感興趣地道:“不知道四神師實力如何?區區一個黃天道都有四個,神威境應該不少吧?”
“七個。”莫元山伸手比量了一下,沉聲道:“除去黃天道,大炎明面上的神威境,只有七個。”
“呃……”
萬和沉默了。
所以他這是惹到了一個高層力量有大炎一半的超級勢力?
“那個神使真的是你殺的?”
盡管已經向李平安問了好幾遍,,莫元山還是忍不住好奇,開口問萬和。
說話的時候他趁機打量了萬和半天,怎么也沒看出他有那么兇殘。
要知道,那個神使的頭是活生生被人從身體里拔了出來!
多少江湖兇人也做不到這種手段!
“不,不是我。”
萬和果斷搖頭。
開玩笑,被黃天道盯上,那還了得?
他叫萬和,恬淡沖和,絕對不要和這事兒扯上一點關系。
“哦。”聽到他的回答,莫元山眼里說不出是不是失望。
比起萬和單槍匹馬殺了神使,果然還是另有其人比較容易讓人接受。
“這件事必須得瞞下去,即使瞞不了多久,總也要撐到開春才好。”
滿足了好奇心,不管信不信,莫元山的話頭又回到了正事。
“尸體還是得處理,但不是偷偷埋掉,而是要找個機會燒掉。”
萬和思考他話中意思,詫異道:“你的意思,是要盡量拖延到朝廷大軍征剿黃天道?”
“對!”莫元山沉重點頭,長嘆一口氣:“黃天道最可怕的,不是四大神師,而是那十萬大軍啊!”
大軍臨城,黑虎幫立成齏粉。
倒是神師高高在上,不見得就會為了一個神使出手!
至于神使,黑虎幫好歹也是橫斷城一霸,一個半個還應付得來。
“只希望這件事不要越牽扯越大,一旦鬧到神師下場的地步……”
莫元山苦笑一聲:“我們大家一起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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