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詭井
夏天祿從床上坐起來,只覺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
“嘶……”
他轉了轉僵硬的脖子有些疑惑:“我這是落枕了?這滋味睡在地上也就這樣了吧?”
堂堂鎮(zhèn)守府的公子當然不能睡在地上。
他的床是用堅硬的老梨木打的,由北境高手匠人雕刻,一年方成,要價足足一千兩銀子。
鋪著的被褥也是由專人從南方采買,連上面的刺繡都是中州最流行的樣式。
“奇怪……”
夏天祿用手按了按松軟的褥子,實在想不到自己為什么會腰酸背痛。
“小翠,小翠!?”
起來半天不見有人上前服侍,夏天祿開始高聲呼喚自己的貼身丫鬟。
自己穿衣服什么的……
有人服侍為什么要自己穿啊!
他又按了按自己的腦門。
屋子里的地龍大概是燒的太旺,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覺。
夏天祿人不大,給丫鬟名字起的也隨意。
當初指著衣服顏色隨口把名字就取了。
這倆丫頭從小服侍他,一向也算精心,怎么今天人影都不見一個?
直到他喊了五六遍,心中不耐準備起身,才有一個丫鬟端著一盆清水匆匆進來服侍他洗臉。
夏天祿一把冷水潑在臉上,頓時覺得精神一振。
“你叫什么?小紅和小翠呢?”他這才隨口問道。
換作他的貼身丫鬟,怎么也不會直接端一盆冷水過來。
這水好像剛從井里打出來一樣,手伸進去能一直冷到骨頭里。
“公子忘了?”丫鬟遞給他一條毛巾,巧笑嫣然:“小紅和小翠都回家探親去啦,夫人這才把我指給了你。”
她人看起來不大,這一笑竟然帶著十分的風情。
“哦,是嗎……”
夏天祿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感覺自己對這件事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母親一向反對他過早接觸到男女之間的事兒,所以小翠和小紅其實都是那種長得喜慶人又木一些的丫頭,怎么突然之間轉了性子?
他越想越頭疼,索性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反正這個新丫頭他看著新鮮感覺倒也不錯。
“伺候我穿了衣服,然后我們去看母親。”
夏天祿張開雙手吩咐丫鬟。
“對了,你叫什么?”
半天沒聽到動靜,他奇怪地轉過頭去,發(fā)現到那丫頭正在四處翻找。
“在最大的那個黑漆描金柜子里。”夏天祿搖搖頭無奈地吩咐道。
新人就是這點不好。
換過衣服之后,夏天祿出了房門,走在通往后院的小路上。
他爹的小妾太多了,縱使他一個小孩子住在后面也不方便,早早就搬了出來。
“府里什么時候這么靜了?”
走著走著他就有些奇怪。
夏家因為常駐兵將的緣故,白日里總是有些喧鬧的。
今天他走了半天,四周卻靜悄悄的。
寂靜的就像他母親平時呆的小佛堂。
后面沒有人回話。
夏天祿奇怪地回過頭去看,卻發(fā)現亦步亦趨跟在他后面的丫鬟已經不見了。
“好嘛,我就說娘不會給我換什么好人,看著機靈,還是個蠢的……”
夏天祿無奈搖頭,覺得頭更疼了。
跟著他走都能走丟了的丫鬟,要來何用?
他決定一會見到母親就開口把人換了。
實在沒有合適的他湊合著等小翠小紅回來也行。
只是他怎么會同時把兩個人都放回去探親的?
是她們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也不知道我有沒有多給她們一點兒銀子?”
人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
不短的路程,等夏天祿抬頭驚覺自己居然已經走完了。
“那些姨娘都轉了性子?”
他突然有些好笑。
他爹的小老婆們的院子都在他娘的院子前面。
往常他路過的時候,一個個嘰嘰喳喳能頂著屋子跑了。
今天卻鴉雀無聲。
“想必是又有人打架被老爹禁足了吧?”
夏元宜精通殺雞儆猴,每次有小老婆打起來,他都會狠狠懲罰,嚇得其他人也不敢吭聲。
“公子,你來了。”
一個個子高挑的丫鬟從正屋挑簾出來,正好跟夏元宜走了個碰頭。
“如玉姐姐,你的臉色不大好啊……”夏天祿關心地問道。
這個如玉是一直服侍他娘的大丫頭,已經二十了還沒有嫁人,算是他娘心腹中的心腹。
關心她跟關心母親也沒有什么兩樣了。
此時,她面容憔悴,臉色發(fā)暗,眼下有濃重的黑影,看起來就像幾天幾夜沒睡一樣!
“是嗎?”如玉自己卻好像渾然不覺。
她伸手掩嘴打了個呵欠,笑盈盈地道:“公子快進去吧,你這么多天不來,夫人已經想你想的狠了……”
他娘還有著急的時候?
夏天祿想想那張一向平靜的臉,覺得有意思。
他笑著應了一聲,越過如玉往里走。
踏進房門一步,他忽然覺得不對勁。
他閑著也沒什么事,明明每天早上都來給母親請安,怎么就好幾天不來了?
“如玉……”夏元宜回頭喚了一聲,卻發(fā)現已經看不見如玉的影子了。
“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走的這么快。”他搖搖頭徑直進了里屋。
母子之間無需客氣,他也不用人通報。
只不過奇怪的是除了如玉這院子里的大小丫頭竟然統(tǒng)統(tǒng)不見。
夏氏正坐在桌子前,神色木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臉上卻有許多富貴打扮也遮掩不住的愁苦之色。
不過夏天祿已經習慣了。
畢竟他爹就讓人省不了心!
他仔細端詳一下,見夏氏的臉色除了愁苦沒什么異常,這才放下心來笑著喊了一聲娘。
“祿兒你怎么來了?”
被他驚醒,夏氏卻是面色一變,緊張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了娘?”夏天祿吃痛,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他不解地問道:“我難道不是每天都來?出什么事了?”
“哦……對對,你每天都來。”夏氏好像突然驚醒一下,喃喃兩句,放開了夏天祿的胳膊。
“娘你昨晚是不是休息的不大好?”夏天祿就勢坐下來,試圖說笑幾句緩和氣氛。
“哦……對對。”夏氏看起來魂游天外,隨口答應。
“娘,你怎么了?”
夏天祿越來越疑惑,回想一路過來的種種不對勁,他心中忽然有濃重的不安升起。
“我昨晚睡的也不好,你如果不舒服,還是再躺著歇息一會吧。”
夏天祿關心地去摸夏氏的額頭。
被他的手摸在額頭上,夏氏忽地回過神來。
“回去,你立刻回屋里去!”
她執(zhí)著夏天祿的手,急聲吩咐。
“回去好好的呆在屋里,沒事不要出門。”
夏天祿還要說話,她卻不由分說就把他拉了起來,往門口送。
“娘?”
夏天祿茫然,不知道該不該反抗。
他從小到大還沒有從這兒被趕出去過!
眼看夏氏把他趕出來就要關門,夏天祿急忙道:“娘,新來那個丫鬟我不喜歡,給我換一個吧。”
“什么丫鬟?”
夏氏忽地又打開門,臉色煞白。
“就是早上那個,叫……”夏天祿摸了摸頭,訕訕道:“名字忘了問了,反正就是替換小紅和小翠那個。”
“娘,我不喜歡她,要是實在沒人我可以等小紅小翠回來。”
“小紅小翠也不見了……”夏氏雙目失神,喃喃自語。
“什么不見了?她們就是回去探親了。”夏天祿糾正她。
“不是您準許的嗎?”他疑惑地道。
他自己也沒有印象。
總不能是這倆丫頭自己偷偷跑了吧?
想想她們膽小懦弱的樣子又覺得不大可能。
“我知道了,你趕緊回去。”
夏氏卻答非所問。
“你回去以后不要出門,沒事也不要叫那個丫頭服侍。”
她叮囑夏天祿幾句,就匆匆關上了房門。
夏天祿只覺得她今天的舉止不大正常,最終也只能搖搖頭無奈地走了。
他沒看到,一雙眼睛正在門縫里緊緊盯著他的背影。
直到他走的看不見了,夏氏才起身離開了房門。
她在房間里來回踱了幾圈,忽然好想下定了什么決心,鄭而重之地打開窗頭的妝匣,從底層取出了三根指頭長短的細小香支。
……
夏天祿出了后院,根本沒聽夏氏的,徑直往前院去了。
他在夏府是野慣了的,要他乖乖呆在自己院子里,那比殺了他還難受。
“誰聽誰是傻子……”
他一邊走一邊咕噥。
明明已經搬出來住了,夏氏還總是拿他當小孩子看。
“也不知道老爹那兒進行的怎么樣了?”
“去看看?”
自從夏元宜下狠手收拾內城那些倒向李奇峰的家族,夏天祿頗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以前內城那些總是圍著李修然轉的公子哥兒,現在一個個都跑來巴結他,恨不得舔他的鞋子。
這讓小胖子很是陶醉。
“不過,怎么感覺他們好幾天都沒有來了?”
夏天祿一邊走一邊奇怪。
按理說有夏元宜這把大刀懸在頭上,他們不敢不來!
過來夏府,即是巴結他夏大公子也有為質的意思。
“難道老爹私下里已經和他們的家族達成了協(xié)議?果然還是過去看看。”
他對自己的人生早有規(guī)劃。
明知道以后自己會接手夏元宜的一切,所以他一直在有意無意地接觸這方面的東西。
夏元宜也不反感。
畢竟他就這么一個兒子!
……
“站住。”
在夏元宜的院子門口,夏天祿卻被人攔住了。
兩個黑龍兵面無表情地交叉長槍,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們不認得我是誰?”
夏天祿看著這兩個面色蒼白的黑龍兵,有些懷疑人生。
這府里竟然還有不認識他的人!
“你是誰?”
兩個黑龍兵毫無所動,木然地出聲發(fā)問。
“我是夏天祿!夏元宜的兒子!”
夏天暴跳如雷。
在自己老爹的院子門口被人攔住,對他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夏元宜的兒子……”
“父子關系……”
兩個黑龍兵重復一遍,忽然收了長槍,沉默地讓開了中間的道路。
“呸!”
夏天祿狠狠沖他們啐了一口,氣沖沖地進去了。
這兩個人雙眼赤紅,臉色蒼白,甚至還帶著些浮腫,一看就病的不輕。
否則怎么敢攔他夏少爺的路?
“我要是跟你們學一樣,回頭就把你們發(fā)配去撿馬糞!”
同為黑龍兵,也是身份有高有低,工作有好有壞的!
“誰把你氣成了這樣?”
夏天祿找了一圈,在書房里找到了夏元宜。
夏元宜看著他氣呼呼的模樣,有些好笑地問道。
“沒什么。”夏天祿搖了搖頭,按捺下心中的火氣。
能夠作為主帥護衛(wèi)的,都是親信。
他還不至于為了一點小事就來告狀。
“不知道父親在做什么?”
夏天祿好奇地道。
他眼尖,進來的時候看見夏元宜正在看著什么,他靠近了之后夏元宜就不看了。
“沒什么。”
夏元宜自然而然地將手上的紙張一卷,塞進了文案堆里。
夏天祿心中好奇,但不方便再問,只能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夏元宜聊些閑話。
“爹,我看你的臉色不大好啊!”
聊著聊著他忍不住道。
夏元宜的臉色就像院子外面把守的那兩個黑龍兵一樣蒼白!
“是嗎?”夏元宜摸了摸自己的臉,渾然未覺。
他雙手用力地搓了搓臉:“可能是晚上沒睡好吧。”
“爹!你的臉!”
夏天祿失聲驚叫。
隨著夏元宜的動作,一條一條的肉被他從臉上搓了下來,露出了下面鮮紅的肉和雪白的骨頭!
“怎么了?”
夏元宜茫然放下了雙手。
他的臉除了臉色蒼白了一點兒,沒有絲毫異常。
“沒,沒什么。”夏天祿用力擦了擦雙眼,見夏元宜的臉仍舊沒有什么變化,才失神地道:“可能是我也沒睡好……”
“沒睡好今晚就早點睡。”夏元宜關心地道。
他起身走向書房的外間:“我記得你娘給我送過滋養(yǎng)的湯藥,我拿來你喝一點。”
夏天祿看著他走出里間,立刻一個箭步躥到了夏元宜剛才坐著的地方。
夏元宜還從沒有什么東西瞞著他。
他直覺他剛進來的時候夏元宜動作不對勁!
那張紙很好找。
夏元宜塞的匆忙,還有一個角露在外頭。
看著那張用蠅頭小楷寫的密密麻麻的紙張,一股寒意從夏天祿心頭滿滿升起。
“這是黑龍兵的名簿!爹他抄錄這個做什么?而且為什么這么多名字上畫了紅線?”
夏天祿粗粗一看,畫了紅線的名字竟然有接近一半!
“祿兒你在干什么?”一個平靜的聲音突然從里間門口響起。
夏元宜端著一個湯盅,靜靜站在門口。
“我累了,就是想在椅子上坐一會。”
夏天祿勉強地笑笑,站了起來。
就在夏元宜出聲的前一刻,他剛剛把那張名簿塞了回去。
“不舒服不要勉強自己。”
夏元宜走過來,揭開湯盅:“來,把這個喝了。”
夏天祿看了一眼里面毫無熱氣,漆黑的液體,哪里敢喝下去?
他幾乎是用奪的把湯盅從夏元宜手里奪了過來:“我回去喝!”
一開始還奪不動,直到聽見那句回去喝夏元宜才松開了手。
“你這孩子,慢點。”
他在后面叮囑奪路而出的夏天祿。
直到夏天祿消失在院子門口,他才面無表情地走回書桌坐下。
夏天祿沖出夏元宜的院子,忽然猛地回頭一看。
門口空空蕩蕩,兩個守衛(wèi)已經不見了。
“不對勁,整個夏家都不對勁!”
夏天祿一邊轉頭繼續(xù)狂奔一邊在心里狂吼。
時至如今,他已經將早晨以來的種種異常都聯系到了一起。
“去找魏漢!”
好在他并不是尋常人家長大的孩子,不過是片刻之后就下定了主意。
魏漢不但是他父親的心腹,也是整個夏府武力最高的人。
不管有什么危險,他安然無事的可能性最大!
下定決心,夏天祿立刻就轉頭朝著魏漢的住處狂奔。
只是他沒發(fā)現,他以為的魏漢住處,卻是一片濃重的黑霧。
他一頭扎進了那片仿佛怪獸一樣張著大嘴的黑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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