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神師
“站住!”
走出不過兩步,萬和就聽到一聲厲喝。
緊跟著就有嘈雜的腳步朝著他們涌了過來。
萬和微微一怔。
他沒想到這刑場上的官兵當中還藏著高手,看到了他剛才的動作。
無可無不可地停下腳步,慢慢轉過了身子。
后面追上來的確實是一群官兵。
領頭的……
是一個長腿細腰,穿著一身獵裝的少女。
她臉色冷漠,一看就不好說話。
“焦雪蘭,你發什么瘋?”
萬和正要說話,沒想到一直遮遮掩掩的白薇放下了袖子,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出聲了。
“這不是我們的白大小姐嗎?”
見白薇出聲,焦雪蘭嘲諷地扯了扯嘴角,算是笑過了。
她長得不算很美,但帶著幾分英氣,也不難看。
只是薄薄的嘴唇這一笑就顯出了三分刻薄。
“原來不是我被發現了,只是兩個女人之間的矛盾……”
萬和摸了摸下巴,哭笑不得。
他這算運氣好還是不好?
“焦雪蘭你陰陽怪氣的做什么?”白薇不滿地撇了撇嘴角:“我們一向沒什么交情吧?你叫我有什么事啊?”
身為長澤城身份最高的兩個少女,兩人自然是不對付的。
但平時白薇無論身份還是容貌,都壓過焦雪蘭一頭,焦雪蘭也并不愿意和她有什么交集。
“我們的白大小姐,不是每天從來都不穿同樣的衣服嗎?”
焦雪蘭并不理會白薇,圍著她轉了一圈,好像發現了什么大事:“我怎么聞著一股餿味兒!”
“你胡說!”白薇心虛地抽了抽鼻子,大聲反駁。
“是不是胡說你心里很清楚!”焦雪蘭冷笑。
她仗著身高優勢,俯身看著白薇的臉,滿是不屑。
“你干什么!?”白薇心里發毛,下意識地往后躲。
“我就是看看,你怎么還有臉回來?”
背著眾人,焦雪蘭的臉漸漸變得怨毒。
“既然要回來,當初為什么還要跑?”
“誰跑了!?”白薇下意識地反駁。
然后覺得自己弱了氣勢,大聲吼了回去:“你有毛病啊!我跑不跑關你什么事!?”
王鶴似乎看出了點什么,在一旁勸白薇:“大小姐,別說了……”
“憑什么不讓我說話?”白薇不服氣。
然而她這樣更激怒了焦雪蘭。
“怎么不關我的事!?”
焦雪蘭怒道。
她忽然伸手奪過了白薇從不離手的銀絲長鞭,劈頭就抽了下去:“我讓你跑!”
白薇尖叫一聲,雙手抱住了頭。
不過鞭子并沒有落下。
一只大手從一旁伸了過來,牢牢抓住了鞭梢。
萬和的手輕輕一抖,焦雪蘭就覺得抓不住鞭子,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走吧。”
他淡淡地說了一句,看也不看焦雪蘭。
本來以為只是小女孩之間打個招呼敘個舊,結果事情發展越來越離譜。
簡直是浪費時間。
“你好大的膽子!”萬和的態度顯然更加激怒了焦雪蘭。
她厲喝一聲,就吩咐身后的官兵:“把他們都給我抓起來!”
“這……”
她身后的官兵有些遲疑。
白薇他們也是認得的。
“出了事我擔著,神師不是點名要這個小賤人嗎?你們忘了?”
焦雪蘭冷冷地道:“還是你們都想回去挨鞭子?”
她把話說到這份兒上,那些官兵頓時不再猶豫,發一聲喊就要沖上去。
“我會幫你殺了他。”
萬和看了焦雪蘭一眼,忽然道。
焦雪蘭渾身一震,失聲道:“你說什么!?”
“我會殺了他。”
萬和重復一遍,就再不看她,轉身走了。
焦雪蘭怔怔站在那里,一言不發,
她身旁的官兵還想去追萬和,卻被她厲聲喝止:“都給我回來!”
一群官兵你看我我看你,摸不著頭腦。
最后只能站在原地陪著焦雪蘭一直看著萬和等人遠去。
……
“你要殺誰?”
走了沒多遠,白薇就按捺不住旺盛的好奇心。
她不顧王鶴頻頻的眼色,湊到萬和跟前發問。
焦雪蘭都翻臉了,這句話為什么那么好使?
“自己動腦想想。”
萬和嘆了口氣。
焦雪蘭的情緒,明顯是在遷怒。
從她的話里就能聽出來,白薇跑了,原本應該落到白薇頭上的事落到了她頭上。
而白薇……
是因為被黃天道的人看上了才被她父親送走的。
所以焦雪蘭……
遭遇了這種事,如果是一個善良的女孩子,可能還可以在心中安慰自己,她好歹解救了另一個女孩。
可就在她有了那種遭遇之后,那個跑掉的家伙竟然大搖大擺又回來了!
那種憤怒……
焦雪蘭不活剮了白薇就不錯了。
看著一臉茫然甚至有些生氣他不明說的白薇,萬和搖了搖頭。
天真無知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
但僅限于有人保護的情況下。
……
除了法場上的小意外,萬和他們再沒遇到什么事。
很順利地就來到了白府門前。
這座龐大的府邸從遠處看鱗次櫛比,規模甚至遠遠超過了夏家的鎮守府。
“大小姐回來了!”
門房聽到有人敲門,打開角門就是一喜。。
他們家的規矩也大得多。
放在夏家,萬和一向走的都是正門。
不過萬大長老并不介意這些。
前世他都是走空中的,大門都不走。
“老爺呢?”
王鶴一邊問他,一邊制止了另一個門子想飛奔進內院報喜討賞的舉動。
“王老。”
那門房恭恭敬敬地道:“老爺今天沒有出門,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一個小小門子,窺視內院那是找死。
但事實上,白子銘不止是今天不出門,他已經很多天沒有出過門了。
這種情況王鶴當然也知道。
他嘆息一聲,示意萬和:“跟我來吧。”
事情不算太糟。
從門子一如既往的平靜,至少能確定家主還沒出事。
白家的情況很不好。
這么大的府邸,按理說應該人來人往十分熱鬧才對。
可萬和他們一路上竟然沒碰到幾個人。
除了王鶴有意避人耳目,這府里的人也不知道在懼怕什么,好像也在躲避的樣子!
“這群畜生……”王鶴面色陰沉。
他離開不過短短幾天,白家就大變了模樣。
就連白薇,也察覺了情形不對不敢說話了。
……
清秋苑。
這處院子布置得淡雅脫俗,是白家家主白子銘特意為自己的妻子建的。
院子里種了一片不小的梅林。
走在里面梅香陣陣,恍如仙境。
一個寵愛女兒的人,自然也寵愛自己的妻子。
然而此時,卻有一陣陣的哄笑伴隨著驚叫從里面傳來。
“白家主,我的建議如何?”一個相貌清癯,穿著一身道袍的老人捻須微笑。
“在狹窄的屋子里飲樂,怎么比得上在這梅林里幕天席地?”
“這才是我等雅人應該干的事兒啊!”
白子銘笑了笑,視線在那老人伸在侍女衣裙里的手上頓了一頓,就若無其事地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上師說的是,只不過是換了個地方,我竟然就有脫得樊籠的感覺,實在是妙不可言!”
“且滿飲此杯!”
清癯老人哈哈大笑,一口干了侍女送上來的酒:“你如果早早聽老夫的勸,入了我們黃天道,那才是大自在,大逍遙!”
“早前白某人牽掛良多,不得不多考慮一些……”
白子銘微微搖頭。
清癯老人的臉色一沉。
然而白子銘卻忽然展顏:“如今才知道心無牽掛的自在!”
“好一個心無牽掛!”清癯老人大笑出聲,狠狠地捏了侍女一把,催促她:“滿上,滿上!”
他武功高強,不畏寒冷,那侍女卻穿著單薄,已經凍得有些肌膚發青。
聞言還是得趕緊擠出一個笑臉,伸出發抖的我手去倒酒。
“入口甘洌,回味綿長,好酒啊……”
喝了一口酒,老人滿足地嘆息一聲,將侍女摟到了懷中。
“死得好,死得妙啊!”
“如果早知道那女人死了能讓白家主你這么快下定決心,我就親手送她一程了,也不用浪費這么多時間。”
不可,”白子銘肅然道:“那樣我必然與你拼命。”
清癯老人眉毛一豎,卻馬上又放了下來:“不錯,人在氣頭上可是什么都做的出來的。”
“自殺跟被殺還是不一樣的,哈哈哈……”
白子銘微微頷首,舉起手中酒杯凌空又敬了他一杯。
白夫人死了。
自殺。
然后她頭七未過,白子銘竟然在她的住處設宴款待黃天道的人。
“早就聽說白家主放浪形骸,沒想到真的是名不虛傳。”
就連黃天道的人都看不過去。
一個坐在下首的漢子忍不住出聲刺了他一句。
“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還是要好好活著才是。”
白子銘不以為忤,反而抬手也敬了他一杯。
“廖程!”
清癯老人面色不豫,呵斥了這個開口的男人。
黃天道需要白子銘這樣的人才。
他們雖然能從武力上輕松壓服白家,但論到治理城池,那就是兩眼烏黑了。
想要一個完好的長澤城,白子銘必不可少。
那下首的漢子被他呵斥,頓時沉默。
他低頭賠禮,悶不作聲地揉搓懷中的侍女。
他生性謹慎,不僅用銀針試過酒菜,還喂了這侍女幾口。
此時見她只是因為不勝酒力微微臉紅,戒心也就放下了大半。
只是更加不齒白子銘的為人。
他本來還怕白子銘憤怒之下要為妻子報仇。
結果真的就只是一場酒宴而已。
“也是,白家在長澤城說一不二,權勢滔天。堂堂白家家主哪里會為了死一個老婆傷心?”
“女人這種東西,他招招手那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想到這里,他不齒中又帶著深深的嫉妒。
手上的力道不由更大了幾分。
“你說什么?”
酒喝了一陣,忽然一個下人匆匆走到白子銘身邊,低聲說了幾句。
白子銘聽了,表情微微詫異。
正在狎玩侍女的清癯老人立刻抬頭看了過來。
“老黃回來了?”白子銘的聲音稍稍大了幾分:“他怎么突然回來了?”
下人幾乎是立刻領會了他的做派,也不再掩蓋聲音:“小的也不知道,但老黃說他在書房等您。”
“那就讓他等著吧。”
白子銘不以為意地揮揮手。
“等我什么時候喝完了,我就過去見他。”
“他要是等不急,你就讓他先睡一覺。”
聽他的意思,他似乎還要喝上幾個時辰之久。
黃天道的人都已經習慣了,不以為奇。
看著那個下人的背影消失在梅林外,清癯老人忽地笑了笑:“老黃……我還以為是擄走大小姐的那個老王回來了。”
“怎么可能?”白子銘冷笑道:“那老東西見我白家落魄就起了那等骯臟心思,還敢回來?”
“欺我不會親手剝了他的皮嗎?”
放過狠話之后,他又有些意興闌珊。
“算了,都已經過去了,喝酒,喝酒……”
“只是心中郁氣難平啊……”
“一個女兒嘛,沒了再生就是!”清癯老人哈哈笑了。
被自己家的老奴拐跑了女兒,任誰也忍不得。
“入了黃天道,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以本教弟子的遍布天下,將來必定能找到那頭老狗,讓你一泄心頭的郁氣!”
“承你吉言。”白子銘再度舉起了酒杯。
……
“讓我們等著?”
萬和皺了皺眉頭。
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哪兒有耐心等一個沒有定下時間的人?
法場上那些等待被砍頭的漢子,已經向他揭示了莫虎的下場。
神兵制造失敗,就和他們一樣。
那么詭異的方法,即使成功,莫虎估計也失去了理智。
到時候還不如一刀宰了干凈。
“在哪兒?帶我去。”
他干脆吩咐那傳話的下人,讓他帶路。
他也不是不能另外讓王鶴找一個知情人帶他去莫虎被關押的地方。
只是,聽說白子銘在宴請黃天道的人,他先過去殺了他們也一樣。
解決問題有很多方法。
暴力往往是最快的一種。
只是實力不足的話反噬也最大。
萬和自信不會出現后一種情況。
聽到萬和的話,那下人猶豫地去看王鶴。
王鶴搖了搖頭:“不好,老爺是個謀定而后動的人,他這么說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們還是先在這里等一等的好。”
萬和摸了摸下巴。
這是在說他萬大長老有勇無謀?
不是他不愿意動腦……
而是明明能一拳解決的事情為什么要復雜化?
“帶路。”
這話他不是沖著王鶴跟那個下人說的,而是沖著白薇說的。
白薇立刻躍躍欲試。
她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爹娘了,去清秋苑豈不是最好的機會?
“我帶你去。”
王鶴把心一橫,無可奈何地道。
臨行前,他朝著留下來的下人使了個眼色。
那下人微微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比如,白夫人死了。
這話他連王鶴都沒來得及說,怎么會告訴大小姐。
……
清癯老人雖然喝了不少酒,卻沒有放松警惕。
他甚至覺得此刻的腦子分外空靈,格外清明。
“誰!?”
萬和兩人的腳步剛一接近,就被他發現了。
兩人身有武功,腳步又和那下人不同!
“老王,你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性急了……”
白子銘嘆息一聲,緩緩起身。
“老爺……”王鶴無可奈何,眼神不由自主地看了萬和一眼。
“這位是?”白子銘立刻看出了他是被萬和強迫過來,這才覺得合理。
他用探尋的目光打量著萬和高大強壯的身形。
“果然是你!”忽然一聲大笑打斷了他的話。
萬和詫異地看著一個清癯老人搖搖晃晃站了起來,老人自己卻恍然不覺。
“王鶴,白薇呢?把白薇交出來!”
“不,”老人立刻又改了主意:“你還是去死吧!”
他本來就覺得白子銘的說法頗有可疑之處,只不過找不到人而已。
現在王鶴堂而皇之出現在這里,那就更可疑了。
“不管他們有什么圖謀,先打死再說!”
砰!
老人長身而起!
至少他認為應該是這樣。
“我怎么倒地上了?”他趴在地上,愕然看著地面,一時反應不過來。
“上師你醉了。”
白子銘溫和的聲音似乎從他頭頂傳來,又似乎很遠。
“你在酒里下了毒!”
清癯老人反應過來,又驚又怒。
白子銘怎么敢為了一個女人就跟他們拼命?
和他自己的命比起來孰輕孰重他難道不清楚?
他瘋了?
“我沒有。”白子銘堅決地否認了:“你只是醉了而已。”
“放屁!”清癯老人失去了那種從容淡定,掌控一切的風度,頓時看起來和街頭的無賴也沒什么兩樣:“老子千杯不醉!”
他的意識明明很清醒,卻完全控制不好自己的身體。
就好像一個人的靈魂跟軀殼分割了開來。
這讓他格外恐懼。
白子銘到底下的什么毒!?
“千杯不醉也還是會醉的。”白子銘輕輕搖頭:“豈不聞美酒醉光陰,一寸光陰一寸金。”
他幽幽地道:“正因為你千杯不醉,所以你才最后一個倒下啊……”
清癯老人用盡全身的力氣回頭,駭然發現黃天道的人已經全部伏倒在案上。
他適才竟然沒有發現!
“你給我們喝的是醉光陰!”
他終于把白子銘的話跟某種傳說對上了號。
可傳說怎么會是真的?
世上怎么有這種不是毒藥勝似毒藥的酒?
萬和默然無語。
他殺氣騰騰地趕過來,結果人家竟然好像根本用不上他就把問題解決了。
“醉光陰是?”他好奇地問。
不要忘了,萬大長老也是一個酒徒。
“一種酒。”
白子銘笑了笑:“一種讓人察覺不到自己已經醉了的酒。”
他搖晃了一下手中的酒杯:“這么一小杯,其實就已經足以醉倒一個普通人,只不過生效的時間會很慢罷了。他們喝的太多,所以才會倒的這么快。”
“當然,我喝的跟他們喝的不一樣。”
他一邊說話,一邊抽出了身上佩著的長劍。
很普通的一把青鋼劍,看起來就像文人的裝飾。
清癯老人看著他向自己走近,害怕地縮緊身子,想往后退。
然而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只是原地蠕動了幾下而已。
“白子銘,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你殺了我……”
嗤!
清癯老人的話戛然而止。
青鋼劍從上而下,貫穿了他的后頸插在了地上。
“哦,我忘了,你們都比較不容易死。”
看著清癯老人的脖子像被貫穿的蛇一樣挺起,白子銘搖了搖頭,握住劍柄猛地往側面一劃,割開了他半個脖子。
“痛快!”
白子銘猛地飲下手中的酒,任由清癯老人在地上微微抽搐,大步走向其余黃天道的人。
萬和看著他閑庭信步一般將黃天道的人一一斬殺,有種無事可干的感覺。
“這醉光陰,還有嗎?”
萬大長老眼睛發亮。
這種酒,光看效果幾乎比得上前世能讓人酒醉不知年月的仙酒了。
他覺得自己的喉頭都在癢癢。
“沒了。”白子銘遠遠聽到他的話,隨口答了一句:“祖上就傳下來這么一壇,閣下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在他們的酒壺里面尋一尋。”
萬和看看那些橫七豎八倒在案上的青瓷酒壺,嫌棄地搖了搖頭。
他莫名其妙的潔癖不允許他這樣做。
“既然有這樣的好東西,老爺你為什么不早用?”王鶴終于忍不住出聲。
看似強大的黃天道賊人,此時不堪一擊!
“早用?那時候我還不敢得罪他們啊……”
白子銘殺死了最后一個人,表情悵然。
“那現在怎么就……”
王鶴不解。
然后他忽然變了臉色,迅速打量四周。
遠處的房舍,隱隱掛著白綾。
他從一開始就奇怪,白子銘怎么肯在這清秋苑招待黃天道的人!
“老爺……”王鶴伸手指著屋舍,喉頭干澀。
“死了。”白子銘漠然道。
白薇逃走的當天,黃天道的那位神師就進了白夫人的屋子。
用他的話來說,一個換一個,很公平。
然后不堪受辱的白夫人就自盡了。
白子銘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沒有當場沖出去拼命。
他不是對手。
白白送死罷了。
“好了,你怎么回來了?小薇呢?”白子銘慢慢將長劍收入劍鞘,才開口詢問王鶴。
王鶴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甚至他帶來的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猶豫了一會兒,他才把萬和告訴他的消息和盤托出。
“死了啊。”
出乎王鶴的預料,白子銘很冷靜,聽了只是點了點頭,也沒有追問前因后果。
“那么你呢,你又是來做什么的?”他又隨口問萬和。
“我本來是來殺人的,現在看來用不到了。”
萬和坦然道。
“你和他們有仇?”白子銘哈哈笑了,用力拍了拍萬和的肩膀:“好,你很好!”
“走吧,我們去看看小薇。”
他一邊笑,一邊舉步朝著梅林外走去。
“不,我還有別的事。”
你看你閨女,和我有什么關系?
所以萬和直接就堵在了他的前面。
白子銘也不惱怒,靜靜站在那里聽完了王鶴的解釋。
“不沖突,一會我正好也要過去,我們一起。”
他全然不在意萬和的冒犯,繞過萬和從一邊走了。
對這種人,萬和還真沒什么好辦法。
他只能搖搖頭和白子銘一起去了。
……
事實上,和白薇“久別”重逢,白子銘也并沒有很多話,他仔細端量了白薇,又吩咐下人把白薇待下去休息,就示意萬和可以走了。
“走吧,去關押他們的地方。”
他領著萬和,腳下不停,很快地穿過一條條小徑。
“這是!?”
饒是以萬大長老的久經世面,也吃了一驚。
前面有一個隱蔽的院落,院落外面有下人沉默地來往,放下一捆捆的柴火,然后堆上了火藥一樣的東西。
他再來晚一點兒,莫虎是不是就被放火燒死了?
“我再問你一遍,你有殺死神師的把握,對吧?”
白子銘遠遠地停下,看著那些下人像木偶劇一樣忙碌,淡淡出聲問萬和。
“這里面還有一個神師?”
萬和迅速反應過來:“難道你剛才殺死的不是全部?”
“哪兒有那么容易?”白子銘冷笑一聲:“方才那不過都是一群廢物罷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萬和:“我的仇人就在那里面,你能殺死他嗎?”
“當然,你要找的人也在里面。”
不像王鶴,他竟然不怎么懷疑眼前這個年輕人。
“你這種布置不靠譜。”弄清楚了他的意圖,萬和搖了搖頭。
“高手很容易感知到周圍的危險,你就是選用會武功的下人也容易打草驚蛇。”
“放心吧,里面那個人不一樣。”白子銘胸有成竹地擺了擺手。
他去看白薇的時間,也正是為了方便布置生效。
萬和沒有正面回答,反而質疑起他的布置,也讓他知道了萬和的答案。
“去吧,如果你運氣好的話,甚至不需要跟他交手。”
“你給他也下了醉光陰?”萬和了然。
“他也有可能沒喝。”白子銘笑笑算是默認了。
“而且沒喝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你有一刻鐘的時間,如果你進去一刻鐘以后不能出來,或者沒有動靜,那么我就默認你被殺了,下令點火。”
“隨便你。”萬和扔下一句話,就朝著那個院子走了過去。
他不看好白子銘的布置。
白子銘太過于寄希望在火藥的威力上了。
黃天道的人偏偏都皮糙肉厚。
但恐怕白子銘也是拿不出更好的辦法。
有法寶誰還用法器?
那不是沒得選嗎?
這座院子里面簡簡單單,沒什么布置,看起來空曠的很。
里面一排十幾間青色瓦房,跟萬和預料中的地牢有很大距離。
一直到他走近,房子里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似乎就像白子銘說的,這個神師遲鈍的很。
萬和在房子前面站了片刻,然后推開最近的一間走了進去。
“這是……”
里面的房間竟然是打通的!
萬和一眼望不到頭。
而且……房間里到處都是人。
一個個魁梧的大漢木然站在房間兩側,一動不動。
看起來就像出土的土俑。
砰!
萬和輕輕一推角落里的一個大漢,那魁梧的身軀就像沙礫一樣垮了下去。
“這些人,和我在在法場上看到的是一樣的……”
萬和沉默地收回了手。
和這個大漢同樣狀態的,他一眼望過去,至少還有十幾個。
“這里是失敗的,那么前面是不是就有可能是成功的?再前面……”
萬和不再檢查周圍的大漢,慢慢地往前走。
這些魁梧大漢環繞在在他的兩旁,看起來就像衛兵在盯著入侵者。
氣氛詭異壓抑。
忽然。
萬和走過不知道第幾個大漢的時候,那個大漢的眼睛突然轉了轉。
然后他就揮臂向萬和后腦砸了下來!
那條胳膊似乎已經僵直不會拐彎,簡直就像一根鐵棍!
砰!
“誰打我?”
萬和摸了摸后腦勺,愕然回首。
然而那個大漢顯然不懂得欣賞他的玩笑,踏前一步,就又是直愣愣地砸下。
在觸動那個軀體散落的大漢的時候,萬和就察覺到了隱秘的視線注視。
他當時就有所防備。
現在看來就是這東西了。
不動的時候就跟傀儡一樣沒有生命氣息,動起來果然迅疾如風!
“不過力大無窮就太夸張了……”
這點親身體會的萬大長老不是很認可。
轟!
萬和以硬破硬,抬起胳膊跟傀儡大漢硬碰一記,將他砸進了墻里。
“看起來也不是成品都擺在一起。”
并沒有其他人活過來加入對萬和的圍攻。
而且,在他們交手的余波中,好幾具尸體受到了波及垮塌。
嘩啦!
萬和聞聲轉頭,就看到那個傀儡大漢若無其事地從墻壁里掙扎了出來。
“果然又有這該死的不死特性……”
萬和扶住額頭嘆息。
對付這樣的家伙至少要多費好幾倍力氣。
“誰又不搖鈴就擅自進來了!?”
打通的房間另一頭忽然傳來一聲怒吼:“你們是不是找死!?”
動靜這么大,里面的神師想不發現也難。
萬和靈機一動,高聲回答:“白家主讓我來找您有點事兒!”
呼!
一個矮小的身影疾馳而至,啪一下貼了一道符在那個作勢欲撲的大漢頭上,對方立刻停止了動作。
“他有什么事?”矮小身影不耐煩地道。
這是一個干瘦的老人。
滿臉皺紋,說話牙齒漏風,袒露的上半身肋骨根根明顯,上頭濺滿了鮮血。
一邊說還一邊揮舞著蘆柴棒一樣的胳膊。
“白家主說……”
萬和一邊陪著笑,一邊小聲上前。
“搞什么幺蛾子!?”
干瘦老人雖然不耐煩,還是側過了身子決定聽一聽。
“他說……”
“讓你去死啊!”
砰!
就在雙方的距離近到避無可避的時候,萬和轟然發力,一頭狠狠地撞在了瘦小老人的側臉上!
瘦小老人瞬間后退,卻仍然免不了被萬和撞到。
然后他就像一塊破布一樣凌空飛了出去。
重重的跌到地上,再彈起飛出。
途中不知道將多少魁梧大漢撞的散了架!
萬和暗暗心驚。
他要是再晚來幾天,怕是就一個活的也沒有了吧?
他一路走過來,尸體已經有幾十具!
瘦小老人終于落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萬和慢慢朝他走了過去。
“這就是白子銘讓你帶給我的話?”
仿佛是從胸腔里發出的一樣沉悶的聲音從瘦小老人所在處傳出。
聲音隆隆,聽起來就像一個巨人在說話!
“啊,雖然不是他的原話,但我覺得大體意思應該差不多。”萬和隨口道。
他本來也沒指望偷襲一下就能解決掉對方,所以并不吃驚。
但能省點力氣何樂而不為?
“很好,我收到了!”
瘦小老人的上半身猛地坐了起來。
他染血的頭顱正在變化!
那顆頭就像吹氣一樣膨脹起來,似乎有骨頭和血肉正在里面慢慢充實!
“看來他是想跟著他老婆一起去啊!”
瘦小老人獰笑道。
他講話已經不再漏風。
不知道什么時候一口整齊的新牙齒已經長了出來。
“呸!”
萬和看著他隨意地往地上吐出了幾顆斷牙。
此時光看頭的話,這個瘦小老人已經是一副壯漢模樣!
遠遠看過去,就像一個大頭侏儒。
“不能讓他再變下去了!”
萬和當機立斷。
沒道理只有頭能變化身子卻不能!
轟!
他右足猛然踏地,地面頓時龜裂一片。
尚在半空,萬和拳頭上已經有朦朦紅光亮起。
“來不及了!”萬和勢如奔雷,那瘦小老人,不,現在已經是壯漢了,卻毫不慌張。
他大笑著扯過身邊一個僵硬的虎衛,一口咬了下去!
他的嘴巴咧到了耳根,張開來竟然比虎衛的頭還要寬闊許多!
咔嚓!
眼前一幕,就像巨蟒在吞食獵物。
壯漢一口下去,那個僵硬的虎衛整個上半身頓時消失!
然后一條條肌肉就開始在壯漢的上身開始蠕動膨脹,他的上半身馬上就要變得跟萬和一樣強壯!
萬和面色不變。
大量的白色蒸汽陡然從他背后噴出。
借助這些蒸汽,他的速度又快了三分!
咔咔咔……
一陣陣細微的聲響從萬和體表傳出,他的身體表面立刻覆蓋上了一層黑色的鎧甲。
猙獰的骨刺一根一根從關節處冒了出來。
壯漢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從外表就能看出來。
對方的變身比他的力量更加狂暴!
十幾米的距離,轉瞬即逝。
轟!
在壯漢驚怒的目光中,他跟萬和狠狠沖撞在了一起!
壯漢的勁氣跟他的外表不符。
綿密,柔韌。
層層疊疊就像一張張疊在一起的漁網。
任何勁氣被他這么纏上去,也得抵消個六成。
可是萬大長老……
他既沒有用拳也沒有用掌。
他十分不講理地在半空橫起手肘,用肘部那根半尺多長的骨刺對準了壯漢的胸口!
壯漢的勁力起到了作用。
但無濟于事。
那根骨刺勢如破竹地破開了他的防御,刺進了他的胸膛!
“啊啊啊!混蛋!”
壯漢氣的眼都紅了,雙手猛然往一起一合,就要拔出骨刺。
撕拉!
萬和很狠狠往下一劃,撕開了他半個胸膛!
壯漢抓了一個空。
砰!
就在他顧此失彼的時候,萬和地下飛起一腳,兇狠地踹在了他的腹部!
壯漢直接就撞到了墻上。
嘩啦啦!
墻碎了。
萬和從破洞中追了出去,這間本來就被打通了的房間又失去了一面墻,頓時垮了一半。
“我還從沒有這么狼狽過……”
壯漢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看了看自己被萬和豁開的胸膛,忽地露出一個充滿兇殘意味的笑容。
他將手沿著縫隙伸進去,摸索一陣,掏出了一個還在微微跳動的心臟。
放進嘴里嚼的血水四溢!
“這也行!?”
萬和感覺自己受到了嚴重的挑釁。
吃什么補什么這種說法他可以接受。
但是吃自己補自己這種事,是不是太夸張了?
在他的視線里,那個壯漢的胸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合攏了!
“你在黃天道的神師里面,一定是比較弱的一個吧?”
萬和看了一陣忽然道。
壯漢的動作僵住了。
過了半天,他才沉著臉道:“不錯,你是怎么知道的?”
“只有弱者才需要通過吃人嚇唬別人啊。”
萬和無聊地道。
干架的時候上來先砍自己一刀的不一定是狠人,也有可能是膽小鬼。
否則干翻對方就完了。
“如果你好了的話,我們是不是可以進行第二輪了?”
隨著那顆心臟漸漸吞食完,壯漢的雙腿也已經是肌肉虬結。
誰也想不到,片刻前他還是一個瘦小的老人。
“我就算是最弱的一個,殺你也足夠了!”
被萬和口氣中的平淡激怒,壯漢猛地扔掉了手中的殘余,重重一點地面,躍起在半空。
“秘技·鮫殺!”
他的雙臂交叉在一起,手臂上的骨頭像锨板一樣往外突出,看起來就像鯊魚的背鰭!
“有點兒意思……”
萬和咧嘴沖他笑了一笑。
滿面漆黑的骨甲配合著白亮鋒利的牙齒,看起來異常殘忍。
“秘技·亂彈琴!”
他左手虛托,右手忽地如同彈琵琶一樣十指揮舞。
數十道尖銳的淡紅氣勁如同狂風驟雨一般射向半空的壯漢!
名字是萬大長老隨便亂起的,威力卻絕不馬虎!
這么好的靶子不打白不打。
壯漢的雙臂還沒來得及斬下,就被迫轉為防守,發出一陣叮叮當當的亂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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