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從高墻掠過,落在了院子里。
暗處伏著的獒犬猛地站起,無聲靠了過去。
接近幾步,它抽了抽鼻子,輕輕搖起了尾巴。
黑影朝黑暗處一指,獒犬就又退了回去。
哐!
祁義陰沉著臉,摔上了房門。
聲音在夜里傳出很遠(yuǎn)。
但他這里沒什么仆人,也不怕被人聽到。
“該死,這人怎么這么棘手!?”
遠(yuǎn)處有隱隱的狗叫聲傳來。
如果不是黃天道破城這些畜生死了很多,恐怕這一片的狗都會響應(yīng)。
“那些甲士恐怕都完了……”
萬和的實力出乎祁義的預(yù)料。
他好歹也算個武藝登堂入室的高手。
看了片刻就能判斷出甲士們奈何不得萬和。
所以他果斷地逃了。
朝廷最不缺的就是人。
幾十個甲士的犧牲,其實并不在乎。
如果能圍殺一個有威脅的大盜,別說幾十,死個幾百也不會眨眼睛。
畢竟,再多甲士的命加起來,也不如上位者的一根小指頭重要。
為了自己的安危,底下的人統(tǒng)統(tǒng)都可以去死。
甚至,不死就是不忠誠。
但是……
“這一伍甲士,都是師門弟子組成,就算我是真?zhèn)鳎仓挥姓{(diào)配之權(quán)。”
“今天全填進去,恐怕回師門不好交代……”
靈鼔山的山門就在這座城附近。
為了方便,難免就會對官府動點小手腳。
官員任免難以干涉,軍士卻容易的多。
一年一年下來,總共不過幾百的駐軍,精銳全是靈鼔山弟子。
“我是真?zhèn)鳎麄優(yōu)槲叶酪彩欠謨?nèi)之事。”
只是幾個念頭的功夫,祁義就拋開了擔(dān)憂。
“大不了以后多派點廢物下山!”
“我如果死了,那才是師門的損失!”
什么是真?zhèn)鳎?
就是能傳承本門根本的弟子!
重要性怎么是那些遣下山為門派經(jīng)營俗物的弟子能比?
想通了之后,祁義的臉色漸漸緩和。
只是想到剛才萬和的身手,神情仍然難免扭曲。
那人一舉一動有雷霆之威!
“這些下山的弟子雖然不成器,好歹也都是武師。”
列陣之后,雖然祁義不愿承認(rèn),但五人就可與他戰(zhàn)成平手,十人就可圍殺他這個師兄!
“郝師弟的父親恐怕沒有說實話!”
根據(jù)郝武的描述,明明應(yīng)該與郝良在伯仲之間……
“這該死的老狗……”
順手為郝良報仇是一回事,搭上自己的性命就是另一回事了!
郝良死后,郝武將他的死訊傳回了靈鼔山。
靈鼔山作為本地一霸,自然難以忍受弟子被殺這種屈辱。
但一來,橫斷城距離遙遠(yuǎn)。
二來,郝武這個父親都親自追索兇手了。
他們相信郝家的人有讓兇手授首的能力。
所以就一直沒有派人往橫斷城去。
祁義本來以為郝武已經(jīng)處理完了,只不過沒有再給靈鼔山通信。
結(jié)果沒想到他今天竟偶然在城里發(fā)現(xiàn)了萬和。
容貌跟當(dāng)初郝武傳過來的畫像一模一樣。
祁義當(dāng)即就派人盯上了。
郝良還在靈鼔山的時候,他跟郝良的關(guān)系也不見得有多好。
但郝良畢竟是他的同門,平時相處也算融洽。
殺了萬和,既可以獲得師門長輩的贊賞,也可以交好郝武背后的郝家。
何樂而不為?
前頭派人盯梢,后頭他就糾集了甲兵。
祁義沒有確認(rèn)的意思。
萬一殺錯了人,也只能怪這人命不好。
誰讓他要跟師門仇人長得像?
萬萬沒想到……
他撞上了鐵板。
不,那不是鐵板,簡直是一座山!
“這里不能呆了,明早我就回山!”
祁義下定了決心。
城池和官道固然比較安全,靈鼔山周圍卻有些兇險,算是天然的防護。
就算祁義這種弟子,也不敢夜里上山。
鎮(zhèn)定下來,祁義開始卸甲。
為了防護,他也在身外罩了一層皮甲。
但明天行路就不需要了。
走在路上惹眼不說,還容易被師兄弟們嘲笑。
脫去皮甲之后,祁義并沒有繼續(xù)脫衣服,而是在桌子邊坐下閉目眼神。
他準(zhǔn)備就這樣天亮就動身。
房間里安靜下來,只有祁義悠長的呼吸聲。
“邦邦。”
忽然,有人在門外輕輕地敲門。
“誰!?”
祁義霍然睜眼。
難道是那人找上門來了?
不。不可能。
他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
那就是縣令有什么事?
“我。”
門外一個聲音低沉地回答。
祁義聽著并不熟悉。
“蠢貨。”
他暗自罵了一句。
雖然縣衙現(xiàn)在人手不足,但這種不懂自報家門的蠢貨能做好什么事?
他站起來,就準(zhǔn)備開門教訓(xùn)這人幾句。
月光晦暗,但還是有些光影。
來人的影子在窗外拖的老長,看上去格外高大。
“錯覺嗎?”
祁義忽然汗毛直豎。
他咽了口口水,悄悄拔出了長刀。
“你是誰?”
躡手躡腳走到門邊,祁義大聲又問了一遍。
“我就是我啊?”
門外的人似乎莫名其妙。
祁義強忍著沖出去打爆他的狗頭的沖動,沉聲問道:“你是來做什么的?”
門外的人沉默了。
片刻之后,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看你家的狗挺肥的……”
對了,獒犬!
祁義忽然醒悟過來。
人都到了他的門口,獒犬為什么沒有示警?
這條異種獒犬深通人性,機警異常。
發(fā)現(xiàn)陌生人一定會吠叫提醒他!
“我就想問問你,能吃嗎?”
門外的人似乎是放開了,流暢地說出了后面的話。
祁義大怒。
我吃尼瑪!
培養(yǎng)這樣一頭異種獒犬需要多少心血?
如果不是強大的心理素質(zhì),他現(xiàn)在就想沖出去把門外的人大卸八塊。
“看來你不大方便開門啊。”
就在祁義思索著怎么先把門外的人打發(fā)走的時候,門外的人又發(fā)話了。
“我自己進了。”
他不懷好意!
祁義立刻明白自己的感覺沒有錯。
他屏神凈氣,緊緊盯著房門,手中長刀一點點抬了起來。
“砰!”
然而房門沒有像他想象的一樣被人試探地推開一條門縫。
一只大腳兇猛地從房門正中穿了出來。
厚實的木板瞬間破碎。
碎片像暗器一樣呼嘯著打在了屋里的家具和墻壁上。
“有賊……”
祁義的呼喊,在胸腔里翻滾,但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他的胸口,塌陷下去了一大塊。
“我應(yīng)該第一時間就喊叫的……”
他有些后悔。
歸根結(jié)底,還是靈鼔山弟子的傲慢害了他。
即使見過萬和的身手,他下意識地也沒有放在眼里。
靈鼔山也不是沒有高深莫測的長老!
沒想到真的是這人。
這人真的追來了這里。
只是……
“你怎么敢追到這里?”
祁義不甘心地問道。
他的胸口塌下去那么一大塊,竟然沒有立刻就要死的跡象。
甚至神智還很清醒。
“這里怎么了?”
“我怎么就不能來了?”
門外的影子收回腳,進了門。
當(dāng)然是萬和。
萬大長老神色泰然,手中提著一條死狗。
獒犬雖然兇猛,號稱死不松口,但一拳下去腦袋都碎成渣了,也不存在什么松不松口了。
“這里是靈鼔縣衙!”
見萬和并不知道自己進了哪里,祁義眼中閃過一絲希望。
“朝廷重地,擅入者斬!”
所以他才坐在這里等待天明,并不慌張。
“在這里殺人,你一定會受到朝廷通緝,滿天下追殺。”
“還不退去!?”
祁義提氣大喝一聲。
“真的假的……”
萬和摸了摸下巴。
郡守府都沒這么大規(guī)矩,這兒怎么這么麻煩。
“那你怎么在這兒?”
他隨口道。
莫不是騙他的。
不過萬大長老想想自己剛才翻墻進來的沿路,好像還真不是普通地方。
“我是朝廷九品巡檢,奉命保護縣令,自然可以住進這里。”
祁義慢慢道:“殺官可是大罪,你想清楚了?”
大炎有很多在野的武師,不受朝廷管轄。
但畏懼朝廷已經(jīng)成了他們的本能。
給他說話的機會,祁義自信就能讓眼前的人心生恐懼,自動退去。
報仇有的是機會。
今天不死,他就可以回靈鼔山請師門長輩出手。
“九品,那不是不入流?”
萬和想到的卻是朝廷居然還延續(xù)了當(dāng)初大楚的官員等級制度。
“也就是說,只能你殺我,不能我殺你?”
他繞有興趣地看著祁義。
這種自我感覺良好的人,他雖然已經(jīng)見過很多了,但每次見到還是忍不住感慨。
這腦子里該裝了多少水啊!
“你搖搖頭,有沒有聽到咣當(dāng)咣當(dāng)?shù)穆曇簦俊?
萬大長老善意地道。
祁義下意識地?fù)u了幾下,忽然反應(yīng)過來:“你侮辱我!”
他的臉色憤怒地脹紅。
萬和猛地將獒犬朝他拋了過去。
唰!
刀光一閃,獒犬的尸體立刻被一刀兩斷。
“你不能殺我!”
祁義大叫出聲。
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越放越大的拳頭。
瞬間,他想起了被眼前這人殺死的甲士。
“我是靈……”
喀嚓!
他的叫聲憋回了喉嚨,又悶進了胸腔。
“你這腦子還真的不大好使……”
萬和搖了搖頭,看著祁義的四肢無意識地抽搐。
即使是沸血,被打碎了頭也不成了。
“有后臺的話,你應(yīng)該第一時間報出來啊!”
“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你的后臺是誰了。”
牽連都不好牽連。
“算了。”
萬和轉(zhuǎn)頭去看地上的獒犬尸體。
被祁義劈成兩半,不好拿了。
“只能說我不是真正的吃貨。”
萬和嘆口氣,走出房門。
“讓一讓,讓一讓。”
他和藹地沖著外面點了點頭。
不知道什么時候有十幾個衙役打扮的人正站在祁義院子里。
他們手里拿著單刀鐵尺,緊張地盯著萬和。
“沒想到還真是縣衙……”
萬和決定跑路。
反正這些人也追不上他。
只是看到了他的臉有些麻煩。
“早知道,我就變身變的完全一點啊!”
他還處于惡門打開的狀態(tài),但只打開了一半。
骨甲只覆蓋了他的下半身,搞不好衙役們還以為是特殊的甲胄。
完全變身雖然會嚇壞這些衙役,但也有遮掩面孔的功效。
離開現(xiàn)場萬和完全可以死不認(rèn)賬。
修羅殺人跟我萬大長老有什么關(guān)系?
“你是什么人!?”
一個穿著七品官袍的人從后面匆匆趕來。
他手中提著長劍,在人群的簇?fù)硐聟柭曎|(zhì)問萬和。
“這縣令膽子不小!”
這是萬和的第一念頭。
想想當(dāng)初的李奇峰,他覺得這人有如此表現(xiàn)看起來理所當(dāng)然。
“看樣子他還沒有睡,正在帶人巡視。”
“而且身先士卒……”
萬和摸了摸下巴。
這種人,怎么會做出棄城而逃的事兒?
看人,有時候一眼就夠。
“里面的人派人伏擊我,所以我是來殺他的。”
萬和指了指屋子里祁義的尸體。
“你讓開路,我們就當(dāng)無事發(fā)生如何?”
縣令這時候已經(jīng)看清了屋子里的情形。
“好大膽的惡賊!”
他立刻大怒:“給我拿下!”
“等等!”
衙役里一個頭目模樣的人忽然叫了一聲。
看起來他頗有威信,竟然讓衙役們停下來猶豫地看向縣令。
“好奴才,你要造反!?”
縣令威嚴(yán)受到挑釁,更加暴怒。
頭目擦了擦額頭的汗,硬著頭皮提醒縣令:“大人,是祁義派人襲擊了這位好漢……”
人死了,他連官位也懶得稱呼了。
“那又如何!?”
縣令喝道。
祁義乃是九品巡檢,是官。
他不管派人抓誰,那人都應(yīng)當(dāng)乖乖束手就擒。
否則就是藐視朝廷法度!
無辜不無辜根本不重要。
就算祁義公器私用,他發(fā)現(xiàn)了自會斥責(zé)。
萬和反抗就是不對。
何況還窮兇極惡地追到縣衙殺了祁義?
“大人!”
那頭目重重叫一聲,無奈地把話又說明白了一些:“祁義派出去的甲士可都沒回來!”
他為什么沒有第一時間沖上去?
就因為看穿了這個啊!
那都是靈鼔城最精銳的甲士,卻任由祁義這個上官被人殺死在自己房里。
不管萬和是讓他們?nèi)姼矝],還是逃出了他們的合擊,實力都讓人細(xì)思極恐。
能練武有成的,都沒有笨人。
被頭目提醒,怒火中燒的縣令立刻領(lǐng)會。
他也不是那些甲士的對手!
騎虎難下。
這是縣令現(xiàn)在處境的真實寫照。
命令衙役抓人,說不定對方一不做二不休,連自己這些人也給殺了。
能殺一個就能殺兩個。
敢殺九品就敢殺七品!
“壯士……”
一時間,縣令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還是那句話,朝廷不缺人。
死多少衙役他也不心疼。
可問題是人死光了也不可能拿下對方,還可能危急到自己的性命!
這就不一樣了。
頭目一聽連稱呼都變了,就知道縣令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
“反正祁義跟咱們也不是一路人,不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
他小聲在縣令耳邊建議。
靈鼔山掌握了軍權(quán)之后,自然不會只滿足于這么一點權(quán)力。
他們層層滲透,漸漸將靈鼔城大部分吏員掌握在自己手里。
有了這些吏員,再加上武力縣令上任也只能看他們眼色行事。
這位縣令上任以來,費盡心思也只安插了頭目這一個自己人。
“對啊!”
縣令有如醍醐灌頂。
冷靜下來,他不是想不到頭目說的話。
但有時候面子大過一切。
尤其是作為朝廷官員的面子。
他是昏了頭了。
如果不是靈鼔山要保存實力,祁義用武力威脅,他何至于在黃天道賊人面前望風(fēng)而逃,以至于現(xiàn)在惶惶不可終日?
“壯士。”
縣令沖著萬和露出一個笑容:“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衙役們收起兵器,紛紛退后。
萬和看的有趣。
一開始,對方視他為豬羊的時候,他是惡賊。
等意識到他的實力的時候,他就是壯士了。
他笑了笑,還沒等接話,兩個人影又從墻外跳了進來。
“什么人!?”
衙役們?nèi)缗R大敵,抽出兵器將縣令保護其中。
為了爭奪離縣令最近的位置,甚至暗暗互相推搡。
倒不是他們有多忠心……
而是這位縣令才是他們當(dāng)中武力最高的人。
離得越近越安全。
“你們來了。”
看著來的是宋慈跟周明駿,萬和點了點頭。
“幸不辱命。”
宋慈看也不看縣令那一群人,朝著萬和拱了拱手。
“我命令你干什么了?”
萬和看了看宋慈渾身的血跡,突然有不好的預(yù)感。
“公子留我們在后面,難道不是讓我們殺光那群甲士?”
宋慈眨了眨眼睛。
他有意無意地擺弄著手中的斧頭。
衙役們齊齊往后退了一步。
縣令左右看看,默默也退了一步。
不丟人。
話可以撒謊,但宋慈渾身的殺氣做不得假。
能殺光祁義手下甲士的兇人,要他送點盤纏也是可以的。
“我說了?”
萬和皺了皺眉頭。
那群甲士假如死咬著他不放,他自然不介意送他們一程。
但他們知道收手,他其實也不介意放過他們。
畢竟軍隊這東西,講究一個服從。
那些甲士不過是刀而已。
握刀的人才是必須死的。
“下不為例。”
宋慈做的,站在他的立場其實也沒毛病。
那些甲士可殺可不殺。
但自作主張就讓人頭疼。
這點還不如那些甲士。
萬和看周明駿笑嘻嘻的樣子。知道這兩人恐怕也聽不進去。
“天啟帝弄這么兩個人跟著我,難道我是牽制老萬跟老頭子的人質(zhì)?”
也有可能。
萬和笑了笑。
只是恐怕天啟帝打錯算盤了。
綁人質(zhì)也得搞清楚對方實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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