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小孩子才做選擇。
一個健全的成年人當然是全都要。
萬和顯然沒考慮到這個問題。
他皺著眉頭抬手制止了憤怒的靈鼔山弟子們。
“為什么?”
“你的要求我已經全都答應了。”
吳老六冷笑一聲,不介意教導一下這個不知世事的公子哥兒。
“你就算給我們幾天的口糧,也連車上的一半糧食都用不了吧?”
“如果我再開口向你要剩下的,你肯定不會給了。”
“有錢人的嘴臉我見得多了!”
萬和不置可否。
如果吳老六再進一步提出要求,他肯定……
還是會答應的。
給一袋和給全部對他來說并沒有什么區別。
他也不介意人在面臨絕境的時候爆發出來的小小貪婪。
“可是東西畢竟是我們的,你殺人就不對了。”
萬和認真地道:“我可以給,你不能搶。”
這天真的話引來吳老六一陣大笑。
“不搶!?”
“不搶了你們接下來幾個月我們怎么活?”
“春耕還沒到,城里卻連一粒種子都找不到了!不搶了你們,讓你們這些為富不仁的家伙大搖大擺地帶著我們的希望出城?”
“今晚安撫住我們,明天一早你們就逃了吧?”
幸存者們本來還在猶豫。
聽到吳老六的話紛紛醒悟。
他們扔下手中的糧食,兇狠地用武器對準萬和。
偶爾有幾個覺得不大對勁的人,出于從眾心理也沒有出聲。
這些糧食就是他們的命。
誰不給他們就跟誰玩命。
“哈哈哈,為富不仁,哈哈哈……”
一聲不合時宜的大笑從里面院子傳了出來。
靈鼔山掌門表面回去了,背地里還支棱著耳朵在聽外面的動靜。
這老頭毫不留情地開始嘲笑萬和。
萬大長老尷尬地摸了摸下巴。
感情他白請這些人喝粥了。
“最后一個問題。”
無視了蠢蠢欲動的人群,萬和仍然看向吳老六:“你們要糧食就去拿糧食,為什么要殺人?”
“廢話,不殺了你們你們能給嗎?”吳老六冷笑著質問萬和。
“能啊。”
關于這點,萬和十分自信。
因為他本來就是這么打算的。
然而他的回答讓吳老六感覺受了侮辱。
“騙誰呢?”
“你們商人不都是要錢不要命的嗎!?”
他再度舉起手中的短刀,大聲怒吼:“殺殺殺!殺了他們我們就有新鮮的肉吃,不用再吃那些那些難吃的腐肉!”
好像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水波當中。
被吳老六說破了隱藏的事實,那些幸存者的眼神瞬間變化。
從怯懦猶豫,變得兇殘猙獰!
“原來如此。”
萬和恍然大悟,他猛地拍了一下巴掌:“原來我們還可以作為備用的口糧!”
能在這座死城里活下來,看起來并不是他以為的找到了足夠的糧食。
還有這些人對死人下手的原因。
吳老六一呆,沒想到萬和是這個反應。
但他很快變成了獰笑。
“乖乖站在那兒別動,讓六爺給你一個痛快!”
以這個公子哥兒表現出來的慫樣,他十分確定自己一靠近對方就會痛哭流涕地開始求饒。
這種掌控別人生死的感覺,是吳老六從未體驗過的舒爽。
他甚至覺得被黃天道破城了也沒什么不好。
喊殺聲四起。
幸存者們已經紛紛撲向看起來被嚇呆了的靈鼔山弟子。
“殺了吧。”
萬和嘆了口氣,嘴里冒出來的話跟先前的靈鼔山掌門如出一轍。
只不過按對方說的做還不用費這么大功夫……
“你個廢物能殺誰?”
吳老六自然不會被萬和的狠話唬住。
他嘲弄地準備朝著萬和過去。
然而一只大手從天而降,抓住他的腦門強迫他轉了個身。
“你!”
“你不是死了嗎!?”
吳老六看著把他抓回來的男人,寒氣大冒。
他這才注意到,這個被他捅了一刀的靈鼔山弟子一直都沒有倒下!
嗤!
這個弟子面無表情地奪過吳老六手中的刀,一刀捅進了他的肚子。
然后又是一刀。
又一刀……
直到將吳老六捅成了馬蜂窩,靈鼔山弟子才松開手,任由他爛泥一樣落到地上。
太丟人了。
即使是暗算,也改不了他被一個普通人偷襲成功的事實。
今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這位弟子都將受到來自師兄弟們的無情嘲笑。
他的郁悶簡直無處發泄。
場中的戰斗形式一面倒。
只有幸存者人數三分之一甚至更少的靈鼔山弟子占據了絕對優勢。
在一聲聲慘嚎當中將幸存者的圈子不斷壓縮。
“年輕人還是要多經歷點事兒啊!”
靈鼔山掌門趾高氣昂地出來了。
老頭背著手欣賞自家門下弟子的身手。
先前跟萬和聊天插不上話的郁悶一掃而空。
人群像割麥子一樣倒下。
很快開始有人丟下武器求饒。
吃過同類得到的人上人的感覺,并不能幫助他們跨越跟靈鼔山弟子之間的武力天塹。
“你說的對。”
萬和誠懇點頭,虛心接受意見。
毛頭小子才介意被人說年輕,老人家聽到這種話只有高興的份。
“我是真沒想到,螞蟻居然有朝著大象揮刀的勇氣。”
勾心斗角,爾虞我詐,萬大長老都經歷過。
但那是當巫師的時候,和做修士的時候。
面臨的都是同等兇悍的對手。
被伸手就能碾死的普通人這樣對待,真的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他們這是愚蠢,不叫勇氣。”
靈鼔山掌門不屑地呸了一聲。
“從頭到尾,他們對于雙方的實力判斷就在你表現出來的‘軟弱可欺’上而已。”
“不,我這是大方。”
萬和認真地糾正靈鼔山掌門。
“都一樣。”
靈鼔山掌門不在意地揮揮手。
“你不軟弱可欺為什么這么大方?”
這清奇的腦回路簡直是吳老六肚子里的蛔蟲,讓萬和無言以對。
“你說的都對。”
錯的是這個世界,而不是他萬大長老。
吳老六一開始說話的時候,他就看出了苗頭。
后面,都是萬大長老給的機會了。
不管吳老六還是其他人,知道適可而止就可以平安無事地離去。
這個適可而止甚至可以是只給商隊留下足夠的口糧。
過后萬和自會補償王管事。
他們吃飯,萬大長老付錢。
可惜,似乎沒人稀罕活命的機會。
殺戮接近尾聲。
幸存者里雖然習武的不少,但不可能是如狼似虎的靈鼔山弟子對手。
除了幾個還跪在地上的,大部分人都被殺了。
院子里血流成河。
靈鼔山掌門斜睨萬和一眼,以為以這年輕人先前表現出來的心慈手軟會有些不適。
沒想到萬和眼里一片漠然。
這讓靈鼔山掌門心里嘖嘖稱奇。
萬和猜到他想什么,也懶得解釋。
萬大長老一生見過的殺戮場面,這都排不上號。
就是他親手殺死的人,都不知道是眼前的幾倍。
“這幾個人從一開始就沒有動手。”
金天岳過來,指了指人群里剩下的幾人。
他們趴在地上,發出聲嘶力竭的嚎叫。
任由臉龐浸在血水里,也不敢抬頭。
“給他們點粟米,打發了吧。”
萬和隨口道。
他知道這還是金天岳看在他的面子上才留下來的。
否則按金大掌門的做派,不分青紅皂白就殺光了。
金天岳點點頭,找了一輛空著的馬車,把幾人扔垃圾一樣扔了上去。
剩下的地方,給他們堆上了糧食。
當然是被他們搬下車糟踐那些。
大部分都被血染紅了。
也不知道他們吃的時候會不會每次都做噩夢。
……
霧氣濃重。
山下的村子若隱若現。
一個年輕人伸了一下懶腰,慢慢從石屋里走了出來。
他衣飾華貴面容俊美,額頭貼著一塊美玉,即使是不經意的動作也帶著優雅。
身后的少女看了兩眼就不自覺地紅了臉。
她常年待在山村之中,哪兒見過這份優雅貴氣。
跟眼前的年輕人一比,村里那些男的比土坷垃還不如。
“今天我可以見一下你們老祖宗嗎?”
清晨的空氣冷冽又清新。
年輕人深呼吸幾口,就覺得精神一振。
他稍稍側頭,含笑問身后的少女。
“老祖宗好像說過今天沒事。”
那少女被年輕人一笑,只覺得心頭小鹿亂撞。
總算她還有幾分清明,又接著道:“不過我還是得先問過她老人家。”
看著少女匆匆遠去的背影,年輕人遺憾地搖了搖頭。
這名叫菱的少女身材高挑,胸前又有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飽滿。
他其實并不介意施舍對方一個爬上他床的機會。
但那只碩大的獨眼太瘆人了。
雖說關了燈都一樣。
可他身為燕王世子憑什么委屈自己?
“這頭老狼這是吊著我呢。”
等到少女走遠,燕王世子自言自語了一句。
“既不說給,也不說不給,就想著把這事拖黃了。”
可惜,這頭老狼恐怕沒有料到……
自己敢跟她翻臉吧!
燕王世子臉上閃過一絲不正常的潮紅,忽然有些后悔放剛才的獨眼少女走了。
“不急。”
他輕輕拍打著自己的額頭,讓因為未來帶來的刺激消散。
“她以為自己是在拖著我……”
卻不知道,拖得越久面臨的危險越大。
直到最后,燕王府將會以天崩地裂之勢碾壓過來。
無可阻擋。
……
“前面就是了。”
近鄉情怯。
但東門時常都能回家,怯個鬼。
他興高采烈地走在商隊前頭,伸手指向不遠處的一個小村莊。
自從那晚出事以后,遇到城池萬和等人索性就不進城了。
畢竟那些被黃天道打破的城池除了有個房子遮風擋雨,也不見得比野地里強到哪兒去。
他們補充了足夠的飲水之后,就是一直風餐露宿。
省的再碰到那種人糟心。
“所以這是卑劣之輩的大勝利?”
萬大長老偶爾會這么想。
但讓他再去鑒別幾次還是算了。
累。
王管事也累。
商隊的伙計們雖然身強體健都會兩手,大冬天的也禁不住一直在野地里折騰。
這要不是到了能休息的地兒,他都要開口跟萬和求請了。
“村莊?”
萬和對獨眼族居住地第一印象不大好。
畢竟他這一世進的頭一個村子是被人打出來的。
“進去你就知道了。”
東門嘿嘿一笑。
萬和忍了忍,沒說話。
當初那個村子也是先把他騙進去才動手的。
村子確實不大,來了這么大一只商隊顯得很擁擠。
孩子們從沒有見過這么多人,高興的幾乎發了瘋。
大人把他們拉回來,站在院子里警惕地看著商隊。
好在東門起了作用。
他拉開兜帽,熟稔地挨個打著招呼。
村民很快露出笑容,不再約束自家的孩子。
村長是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頭,健步如飛。
他聞訊趕來,很快就給商隊的人安排了人家居住。
“這里也沒有什么忌諱。”
東門在商隊的人散去之前,叮囑了幾句。
“只要記住,過火的事不要做,否則被人打死我可不管。”
“放心。”
王管事笑了笑。
商隊的人跑慣了路,對這些都熟悉的很。
然而東門的下一句就讓他驚出一身冷汗。
“切記,身材高大的女人一個都不要碰,”
獨眼人東門指了指遠處霧氣隱隱的山坡:“那就是下場。”
商隊的人聞聲看去,因為距離遠看不大清楚。
但很像是在木樁上串了幾個人……
“都聽到了沒有!”
王管事大吼一聲。
他太知道底下這些人的德行了。
住在城里還好,一旦在村子里借宿,那是想方設法也要勾引幾個當地的女人的。
無他,村子里的女人好騙。
一點銀子,甚至一個頭花都可能成事。
“你們要是不聽話被人捉住了,我絕不求情!”
反正他老王也沒有那么大的臉。
“東門兄弟你放心,從我老王開始,絕對不會有一個犯事的!”
他老王只喜歡小巧玲瓏的。
絕對能管好自己。
“希望你說到做到。”
東門冷冷看他一眼。
雖然是獨眼人,在這支商隊里他可是站在鄙視鏈上層的。
誰讓他跟萬和親近呢?
以往也偶爾有商隊路過這個村子。
但他們誘騙村子里的女人也就罷了,有時候偷偷溜出來玩的獨眼人少女也會被他們引誘!
這些血脈還沒有激活的獨眼人少女外貌跟普通人類無異。
一旦懷了人類的孩子生下來的就只會是人類。
雖然獨眼人不是很介意這種事。
但獨眼人的女人一生能生育的次數是有限的!
“該走了吧?”
萬和不想搭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管不住下半身的人結局愛咋樣咋樣。
他也理解東門為什么不把村子里的人類女人包括在內。
看這村子的貧困程度,半推半就搞不好是有的。
“你看出來了?”
東門詫異地道。
“廢話。”
萬和沒好氣地道:“人和獨眼人我還分不出來嗎?”
這個村子就是一個掩護。
村民主動遮掩獨眼人的存在,獨眼人保證他們能夠生存下去。
大概。
東門說到地方了,獨眼族的聚居地應該就在附近。
“果然不愧是萬公子,慧眼如炬!”
東門頓時馬屁如潮。
“被熟人聽見不要緊嗎?”
萬和淡淡提醒他,東門立刻卡殼了。
這獨眼人左右看看,咳嗽一聲挺直了腰板:“走吧。”
靈鼔山掌門自然而然地領著他的七大長老跟了上來。
通往獨眼族聚居地的道路在一株大樹之中。
這棵老樹枝干遒勁,并不算高卻足足有十人合抱粗細,貼著山崖生長。
走到側方,就能發現樹干上有一個黑黝黝的樹洞。
“我就說嘛,這才是妖怪該住的地方。”
萬大長老充分發揮了他說話難聽的本事。
東門技高一籌,充耳不聞。
他一馬當先走進樹洞,伸手從頭頂不知道什么地方摘下一個破舊的油燈。
里面還剩了小半的油。
“還好。”
東門松了一口氣:“我們是用不上這東西的,偶爾有客人來才會照個路。”
樹洞里面的道路出乎意料的曲折幽長。
甚至還有分叉。
經過幾處地方的時候,萬和靈覺微微刺痛,應該是有什么陷阱。
“這是在山腹里挖了通道?”
靈鼔山掌門沒想到這個距離不算近的鄰居居然住在這種地方。
“我們不比你們,小心點總沒大錯。”
東門淡淡地道。
他忽然停下,從石壁摘下一柄小錘,敲了兩下,一長一短。
等待片刻之后,他才繼續往前走。
“有守衛。”
萬和暗暗點了點頭。
這才合理。
看東門這隨便帶人進來的態度,應該有不少人知道這獨眼人的聚居地。
如果只是靠位置隱蔽毛用沒有。
這段通道想必是作為緩沖帶,甚至是殺手锏。
“東門你回來了。”
一個高大的獨眼人果然早早等待在出口,微笑著跟獨眼人東門打招呼,看起來交情還不錯。
愛屋及烏,他甚至還跟后面緊跟著出來的萬和點頭示意。
然而很快,這個獨眼人就笑不出來了。
金大掌門,七大長老’,二十多個靈鼔山弟子……
他僵硬地不斷點頭,最后干脆抓著獨眼人東門的衣領怒吼出聲:“你瘋了!帶這么多人進來!”
連前不久進來的燕王世子,也只帶了七八個隨從而已。
如果不是出于對東門的信任,他現在就想敲響警鐘。
東門面無表情地拍掉對方的手。
“我要是帶的人少了才是瘋了。”
獨眼人人數不多,除去他們這些常年在外的又沒什么廝殺經驗。
要對付不懷好意的燕王府,幫手越強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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