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俗話說,人中呂布,馬中貂蟬!”
說書先生喝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喉嚨,將手中的醒木一拍,正式開講。
開口就引得客人們哄堂大笑。
“好!”
立刻就有人扔出了幾枚大錢。
“爽利點兒,趕緊往下講!”
這種市井話本,最受歡迎的當然是那些勞苦大眾喜聞樂見的情節。
說書先生就深諳此道。
一句話讓聽的人心癢難耐。
“這個三國猛將傳,有點兒意思。”
靈鼓山掌門本來以為只是普通的艷情話本,沒想到隨便聽了幾句,里面還有讓人熱血賁張的戰斗情節。
說書先生寥寥幾句,就有金戈鐵馬的氣息撲面而來。
“不過,三國是什么時候的事兒?”
靈鼓山掌門有些疑惑。
縱然山上典籍里,也沒有什么關于魏漢吳三國鼎立的記載。
“都是瞎編的。”
萬和隨口道。
這三國猛將傳他倒是熟悉的很。
據白老鬼自己說,是他出身的地方的故事,寫出來做個念想。
沒想到這故事現在還有流傳。
只不過比起白奉仙當初寫的,都快已經被改編的面目全非了。
萬和等人坐了足足四桌。
二樓四分之一的位置被他們占了。
在上面邊吃邊聊,既能看到下面景色,也能清楚聽到說書先生的聲音。
從獨眼族的聚居地離開之后,他們逢城必進。
畢竟現在商隊里已經不光是糙老爺們,還多了很多老弱婦孺。
獨眼人們無法城,他們的老婆孩子通常卻沒這個麻煩。
此刻正跟商隊伙計護衛們擠在一樓聽的入神。
那些容貌與人類無異的孩子,瑟縮在母親身后。
他們還從沒有見過這么多外人。
當然,也有三個倆不省心的趁大人不注意就到處亂躥。
還沒走出秋林郡的時候,那些被黃天道肆虐過的城池有什么麻煩萬和都交給了靈鼓山的人處置。
萬大長老他已經倦了。
這些家伙簡直是沒有感情的殺人木偶。
碰上狀況只會殺殺殺!
好在,很快他們就出了秋林郡。
這個位于北吾郡邊境,跟秋林郡離得不太遠的城池,繁華的超出萬和等人的想象。
完全沒有受到作亂的黃天道影響。
“一呂二張三典韋,四關五馬六趙云。”
靈鼓山掌門聽著聽著覺得不大對勁。
“這排名不押韻啊。”
他點評道:“如果把這張飛跟趙云的排名換一換,聽起來就順耳多了。”
“你家武力排名看押韻的?”
萬和沒好氣地刺了他一句。
當初白老鬼寫這三國猛將傳,其中夾雜了不知道多少私貨,哪兒來的押韻。
“是,是。”
靈鼓山掌門訕訕笑了笑。
萬和見他聽的入迷,也不去管他,自顧邊吃邊打量周圍環境。
這一打量,發現靈鼓山其他七個老頭聽的也有些入迷。
他不禁有些無語。
這些老家伙多年不下山,一下山就好像打開了什么閘門一樣。
“說的確實不錯。”
一個靈鼓山長老聽的搖頭晃腦,悄悄跟旁邊的老頭商量:“要不我們把這人捉回去?”
想聽什么就聽什么,想什么時候聽就什么時候聽。
萬和開始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給他們解藥了。
那樣這些老頭只會呆在山里禍害自己人。
“話說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張飛帶人偷偷截了呂布的戰馬,總有那僥幸逃生的兵士回去稟告呂布。”
“惹得這天下第一猛將大怒,提起三萬大軍來戰張飛!”
說書先生講了一段呂布與貂蟬的幸福生活之后,畫風一轉,轉到了軍陣上。
“好!”
又有那愛聽廝殺的,紛紛抓了大錢投進打賞的筐子。
說書先生滿意地看了一眼,知道自己未來幾天去找花樓姐姐談心的錢又差不多了。
不要以為那什么就該貴。
當物價普遍不高的時候,肉也是便宜的!
只手是當他講到呂布跟張飛大戰一百回合的時候,底下有人不樂意了。
“你這老貨!”
那人罵道:“虎牢關的時候,呂奉先就能五十回合殺的關羽不得不上前救助張飛,怎么都做了一地諸侯了,反而一百回合跟張飛不分勝負?”
大炎各級官職的武力優勢很明顯。
武功高的不一定是高官。
高官武功一定足夠高!
否則上下級起了沖突,下級一怒之下殺了上官跑路就是笑話了。
畢竟大炎武風彪悍!
這人從小的夢想就是做一個呂布一般單挑天下無敵的猛將。
自己是沒戲了,聽書還不讓他爽?
說書先生斜眼望過去,見是一個有點臉生的聽眾。
知道不是慣于打賞的老客,就瞑目閉口不理。
“一看你這年輕人就是沒成過親的,搗什么亂?”
有急于繼續聽下去的人不滿地道。
這也是說書先生的油滑之處。
他擺出這幅姿態,自有聽客幫他出頭!
那年輕人漲紅了臉,欲待辯駁這跟成沒成親沒關系。
已經有好顯擺的聽客促狹地給他解釋:“開頭不是說了嗎?人中呂布,馬中貂蟬!”
“有這天下第一美人相伴,呂奉先再勇猛,也要力不從心啊!”
眾人再度哄堂大笑。
“噗!”
萬和一口茶水噴了出去,噴了靈鼔山掌門一身。
這老頭倒也不惱,笑瞇瞇地看萬和一眼:“好笑嗎?”
他眼光毒辣,能看出萬和跟底下那個面紅耳赤的年輕人沒什么區別。
“不,沒什么。”
萬和急忙把頭扭到一邊。
呂奉先,白奉仙。
白老鬼當初寫這話本的時候,萬和一度以為這天下第一猛將是以他自己為原形的。
沒想到還有這種引申。
萬大長老自身就是童男子,想不到情有可原。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預見到自己的以后?”
呂布一生獨戰群雄,橫掃天下。
最終遭到小人背叛,陷入絕地自刎于烏江。
一切的一切,都透著英武,悲壯。
“但小處沒處理好啊!”
一個五十招跟一百招的區別,立刻讓聽眾老爺們浮想聯翩。
笑歸笑,萬和知道,白老鬼想到了也沒用。
再正經的劇本,落到說書人的嘴里都只會給你往喜聞樂見的方向湊!
那個年輕人被別人一陣起哄,已經快待不下去了。
但他交了茶水錢才能進來聽,不舍得這就走。
等他縮到了人群最后面,說書先生這才開始繼續。
不過已經是呂布得勝而歸,回去戰貂蟬的事了。
“無聊。”
東山晴不明白打打殺殺的事有什么好說的,更不明白簡單的交配被用隱晦的話語說出了花。
他們三人獨占一桌。
萬和雖然沒什么劃分等級的念頭,但別人畏懼靈鼔山掌門跟東山晴,自動不敢靠近。
“是沒什么意思。”
萬和附和道,眼睛隨著東山晴的尾巴左右搖晃。
大庭廣眾之下還好,這頭母狼還懂得收斂。
坐在二樓,仗著屏風遮掩立刻又把大尾巴放出來透風。
以她的性子,萬和覺得才子佳人至死不渝的故事說不定有奇效。
“喲,今天人不少啊!”
萬和跟東山晴隨意聊了幾句的功夫,樓下忽然傳來了一個輕浮的聲音。
聲音不大,但那些本地人好像被魘住了一樣,瞬間鴉雀無聲。
喝茶的喝茶,吃東西的吃東西。
沒有一個人抬頭。
一個大搖大擺的年輕人從大門口走了進來。
他身上穿著絲綢,大冬天的在腦袋后面別了一把折扇。
兩眼之間的距離很小,看向哪兒兩個眼珠子就湊到了一起要打架的樣子。
王家商隊的伙計們走多識廣,知道這是本地的地頭蛇來了,立刻開始約束獨眼人的家屬們。
在他們的約束下,外來者們同樣靜了下來。
年輕人搖搖晃晃走到商隊的人一邊,湊過去打量了幾人。
“這都長的什么玩意兒!”
他失望地道。
婦人們年紀已大。
人群中縱然有幾個少女,但獨眼人那種樣貌再跟外面村子里的女人結合,生出來的女兒長相可想而知。
年輕人閱盡本城花叢,對她們自然沒什么興趣。
看著他轉身,商隊的伙計們暗暗松了一口氣。
真正顏色好的那個,獨眼人東門的妻子,已經被他們罩上帷帽,藏在了人群的最后面。
那種樣貌,被盯上了就是災禍的根源!
當然是找事的人的災禍。
有萬大長老,靈鼔山掌門跟東山晴在,王管事現在對自己商隊武力值的信心已經爆棚。
他吩咐伙計們這樣做只不過是出于憐憫。
要是有人這樣還能找死,也怪不得他了。
“砰!”
異變陡生。
一個頑賤到處亂跑的獨眼人孩子,見到人群忽然靜下來,心里害怕往回跑。
他從背后沖過了年輕人身后的兩個壯漢,卻收勢不及一頭撞在了年輕人背上。
獨眼人的孩子高大強壯。
縱然年輕人看起來武功有些根底,也被撞得身子一傾,手猛地按進了一盤菜里。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看了過來。
自然沒有人出頭為外地人說好話。
“這伙外地人完了。”
有人低聲斷言。
這年輕人叫賴俊雄,是金石門門主的小舅子!
金石門據說是某個大派的分支,實力雄厚。
在這城里,說要人三更死,官府都不敢留到五更!
所以賴俊雄壞了無數女人清白也沒人敢吭聲。
賴俊雄面色陰晴不定。
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身上新作的綢衣。
上面被濺了一身油,已經不能穿了。
護衛頭子老馬皺眉盯著他。
只待這年輕人翻臉,就一聲令下讓護衛們剁了他。
他要是保護不好這些婦孺,還在城外的獨眼人們肯定饒不了他。
大不了殺人之后提桶跑路。
見識過村子外面那場慘烈的殺戮,老馬覺得現在殺個把人對自己來說已經不算什么了。
不管對方是誰。
“真是個結實的孩子!”
出乎護衛頭子老馬的預料,賴俊雄居然擠出了一個笑容。
他彎腰摸摸撞到他的孩子頭頂:“繼續玩去吧。”
居然沒說什么就走了!
這讓偷偷注意這邊的眾人驚喜不定。
這個惡霸改性子了?
護衛頭子老馬松懈下來。
能不殺人自然更好。
“沒想到這人長得這么丑,居然是個好人。”
有不合時宜的詫異聲音從他頭頂傳了下來。
糟了!
老馬暗暗叫苦。
這話聽起來像夸人。
然而有了前半句你還不如不夸!
他聽了都想發火,何況這個一看就不似善類的年輕人?
他仰頭看過去,想看看是誰給他找事。
萬和等人,面對樓下這面是沒有屏風的。
從老馬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到他們的面孔。
東山晴對上他的視線,回了一個怎么了的眼神。
她護犢的毛病沒有改。
剛才隨時準備出手。
雖然很多獨眼人背叛了她,但大多數的家里人不知情。
背叛自家老祖宗這種事,就是說給家里人聽都很羞恥。
“沒事了,沒事了。”
護衛頭子老馬干笑著點頭示意,立刻收回視線指揮人坐下:“該吃吃,該喝喝!”
東山晴的身份他也能猜到幾分。
不說究竟是不是那位。
光是整天搖著一條大尾巴在車隊里來回逡巡就夠嚇人的了。
愛說什么是什么。
反正倒霉的不會是她。
咚咚咚!
賴俊雄捂著胸口連退三步。
臉上的表情從惱怒到兇狠,最終突兀地變成了狂喜。
他二話不說,朝著二樓的樓梯就沖了過去。
“也許他是要上來當面感謝你?”
萬和調侃了東山晴一句。
沒想到這頭母狼竟然當真了。
她輕輕點了點頭:“我從不輕易夸人。”
萬和:“……”
他開始同情那些死去的獨眼人了。
天天被老祖宗這么夸的話,沒毛病也有毛病了。
賴俊雄沖上了二樓。
他停下腳步,整理了一下衣服,取出后頸的折扇唰地打開。
兩個緊跟著他的壯漢識趣地出手,為他搬走了面前的屏風。
萬和三人暴露出來。
“小娘子有理了。”
賴俊雄看了萬和跟靈鼔山掌門一眼,徑自轉向東山晴。
他露出一個自以為最迷人的笑容,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樓下那幫人一看就不好惹。
老弱婦孺雖多,精壯漢子也同樣多。
玉石不與瓦礫碰。
那幫人要是愣頭青,不看他姐夫的面子,他肯定要吃虧!
哪兒趕得上回去調集人手,偷偷綴上去。
貨也要,命也要。
讓他們知道得罪賴大少的下場!
幸虧他沉得住氣。
否則當場打起來,這絕色的小娘子肯定趁亂就跑了!
跟東山晴一比,賴俊雄覺得自己以前見過的女人都是母豬。
“小生尚未婚配。”
他學著話本里的做派,深情款款地道:“想要娶個小娘子這樣的妻子,孩子的話,希望最少兩個。”
靈鼔山掌門眨了眨眼睛。
“哇哈哈哈……”
他排拍著桌子開始大笑。
“你就從了吧。”
他“好意”勸說東山晴。
六百多歲的女人,有人要就不錯了。
論年紀可以當賴俊雄奶奶的奶奶了。
萬和無語地看著這老頭。
真損哪!
突然被陌生人談婚論嫁,深居簡出的東山晴一時沒反應過來她被人調戲了。
她已經不想再有孩子了,張口就要拒絕。
“這是什么?”
賴俊雄忽然眼前一亮,發現了東山晴的尾巴。
“真會玩啊!”
他伸手拽了拽。
“怎么拽不動?”
萬和不淡定了。
他還沒上手的東西,這種貨色居然上手了?
呼!
沒人看清他的動作。
一個人影陡然朝著樓下栽了下去。
喀嚓!
沒等賴俊雄思索明白自己怎么頭朝下了。
一張足有兩丈的巨口猛然浮現在半空,一口把他吞了下去。
“那是什么東西!?”
正在偷偷注視樓上事情發展的酒客們嘩然。
巨口出現又消失,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他們沒看清。
眨了眨眼就沒了。
原地沒有留下任何可以證明的東西。
“你至于嗎?”
萬和搖了搖頭。
看著東山晴的肚子恢復原狀,好像無事發生。
東山晴冷冷看著他。
“如果有人對你說剛剛那種話,又做了那種事,你會怎么辦?”
“當然是原諒他!”
萬和不假思索地回答,毫不臉紅。
“別裝了!”
靈鼔山掌門無情地揭露萬和。
“你們倆一個比一個狠!”
二樓不高。
但以萬和把人摔下去的力量,地面會碎,賴俊雄的頭也會碎。
畢竟萬大長老的耳朵很靈。
早就聽明白了這是個什么樣的人。
“那你呢?”
萬和不服氣追問靈鼔山掌門。
“當然是滅他滿門!”
老頭擲地有聲。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連東山晴都忍不住笑了。
大哥不要說二弟。
“你們把賴公子怎么了!?”
賴俊雄背后的兩個壯漢這時候才反應過來。
其中一個壯漢搶到欄桿前面,低頭看了下去。
沒有想象中血肉模糊的情景,頓時松了一口氣。
隨即他又反應過來。
“你們把賴公子弄到哪兒去了!?”
他厲聲道。
我那么大一個金石銀槍小霸王呢?
冷汗滾滾而下。
丟了這個門主的小舅子,金石門的刑堂他們免不了走一遭!
“回去叫人吧。”
另一個壯漢冷靜地道。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他想的很清楚。
不管是不是變戲法,這些人能把賴俊雄藏的讓他們找不到痕跡,他們就已經輸了。
“有膽別跑!”
第一個壯漢縱身從欄桿跳下,回頭威脅了一句。
他不知道自己威脅的是什么人。
萬和馬上就被嚇住了。
“我們走吧?”
他無聊地道。
毆打小朋友很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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