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簽了活契的下人,按官府規矩確實不能隨意辭退。
但萬大長老直接就是雙倍賠付,又比違約金高的多了。
就是想說萬家仗勢欺人都沒有理由。
講理講不過,感情牌又打不了,下人們只能哭喪著臉一個個領了銀子下去。
“你這倒也是個辦法。”
萬屠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了萬和身后。
他也挺煩這種做什么都被人盯著的感覺的。
但是。
“就算你重新去人市買人,也避免不了有人混進來。”
他無奈地道。
“人市?”
萬和挑了挑眉毛,沒想到大炎居然可以公開販賣人口。
不過想想階層上下天塹般的武力差距,覺得也不足為奇。
“我沒打算再買人,用那些獨眼人的家眷充當一下就行了,閑著也是閑著。”
他萬大長老活了幾百年都沒用過下人,不也活的好好的?
獨眼人的家眷與其說是給萬府充當下人,不如說是萬和給他們找了個新聚居地,該干什么干什么。
因為住在這里還能得到萬府的庇護。
“不是那么簡單的。”
萬屠搖了搖頭。
獨眼人的人數少了點,而且一個偌大府邸的運轉,需要各式各樣的專業人才。
他慢慢解釋給萬和聽。
然而萬和很快打斷了他。
“你逛花園嗎?”
“不是大廚做的飯菜你吃不下嗎?”
“你平日里需要丫鬟伺候嗎?”
“你……”
連珠炮一樣的發問打的萬屠啞口無言。
他愕然發現,因為他從沒去過自家的花園,所以花木打理的再好也跟他沒有什么關系。
后面那些更不用說,他這十幾年就沒享受過,也過得十分安然。
就連萬府這數百間房子,他好像最多兩間也就夠了。
“所以說,你看。”
萬和攤了攤手:“有那群獨眼人就夠了。”
“只要他們做飯的時候捎上我們一份,我們過得就比從前好了。”
萬屠聽著十分有道理,但又覺得哪里不對。
底下的管事嘴張得能塞進雞蛋去。
萬府這潑天的富貴,被萬和說的一文不值。
好好的天啟帝舊宅,被人住成這樣還不如去鄉下養豬去啊!
他們在這說著話,下面的人在一點點減少。
眼看留在這里沒了希望,都想著趕緊回去好好收拾東西。
至于收拾的是誰的東西就不知道了。
期間甚至爆發了一點小小的亂子。
一個粗使丫頭哭天喊地不肯走。
她是被爹媽賣進來的,到了萬府才發現人間還有這種好地方。
不用挨打,吃飽穿暖,因為管事自己成天逍遙,甚至十天半月都想不起指使她們干活。
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她白了胖了!
現在讓她走,萬和就是破壞她好日子的罪魁禍首。
管事是擦著額頭的汗讓下人把她叉出去的。
萬大長老起初聽她哭的凄慘是準備多給點錢的,反正那玩意兒多少也沒用。
但他看到那個丫頭仇恨的目光之后,立刻就改主意了。
他還沒那么賤。
即使那丫頭因為無處可去回到父母身邊再度被賣,連拿到的那點錢都保不住又跟他有什么關系呢?
萬大長老不但不是無原則的好人,甚至連好人都稱不上。
他只遵從自己的心意。
終于,底下的下人全部走空了。
僅剩下三個大管事孤零零站在那里。
“老爺。”
他們互相使個眼色,其中一人愁眉苦臉地上前。
“現在怎么辦啊?”
一個人都沒有,萬府馬上就癱瘓了。
萬屠還沒發話,萬和驚奇地開口了。
“你們怎么還不走?”
“我們?”三個管事一愣。
“對。”
萬和肯定地道:“我說的很清楚,所有人。”
他用手挨個點了點三人:“除非你們不是人。”
管事們的臉色變了。
“我們可是有官職的。”
其中一人忍不住抗聲道。
顯然,萬屠十幾年不回,養大的不只是下人們的膽子。
這些管事恐怕把自己當成萬府的主人了。
“他們幾個是府里的老人了。”
萬屠忍不住插了一句。
他還有些念舊情。
萬和懶得搭理他。
萬家這么亂糟糟的樣子,說是跟幾個管事沒關系鬼都不信。
萬屠不在意,他最煩這種人。
“我確實沒想到萬家居然還有屬官。”
萬和呵呵一笑:“你們是要好聚好散呢,還是要橫著出去?”
自己家自己做主。
天啟帝當面他也敢講這個理。
“您跟他廢話什么!”
王彪跟不少獨眼人聽到動靜在一邊看熱鬧。
在黑虎幫誰敢這樣炸毛?
他疾步沖上去,一拳就照著那個管事臉上砸了上去。
“放肆!”
那個管事怒吼一聲,隔開王彪的拳頭,一掌劈了下去。
他的武功明顯勝過王彪。
“啊!”
王彪慘叫一聲,倒退幾步。
管事一愣。
明明他的手掌還沒有碰到王彪。
難道是最近功力大進,掌風已經能隔空傷人?
嗤!
就在他遲疑要不要追擊的功夫,旁觀的獨眼人眼中紅光冒起,數道紅光直接貫穿了他的胸膛。
“走吧。”
萬和看著剩下兩個管事再沒有言語,抬起地上的管事退下,搖了搖頭。
好言好語,有時候總不如拳頭管用。
……
萬屠說是要先出門一趟,讓萬和本來有很多要問他的話又憋在了肚子里。
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也不著急。
說到和尚,普智昨天就帶著開花和尚跑了。
萬和準備哪天去大相國寺看看。
看看佛祖是否依舊靈驗。
如果老和尚的兩個師兄弟修為跟他差不多的話,那大概率就是不靈。
王彪恬著臉跟過來,被他一腳踹去守門了。
門房這活其實不容易。
除了要能熟記帝都的名門顯貴之外,還需要有一副好眼力。
但萬大長老其實只需要王彪在街頭打滾多年的混不吝氣勢。
來一個擋一個最好。
萬大長老又不認識他們。
只看這貨能不能領悟了。
“東山晴呢?”
進屋坐下喝了口茶水,萬和看著過來的東門問。
“老祖宗說,她要出門訪友。”
獨眼人東門一臉苦相。
來到上陽城,他的壓力看起來也是頗大。
那頭母狼說曾經在上陽城活動過看起來也不是吹牛。
萬和點點頭,將對獨眼人家眷的安置對東門說了。
總之就是萬府隨便他們做什么。
“這樣很好。”
東門十分滿意。
“可是我們呢?”
他指了指自己。
他跟那十幾個精壯的獨眼人固然可以裝作不知道在萬府同樣混下去,可沒有價值怎么能過得長久?
“其實有東山晴就夠了。”
萬和誠懇地道。
比起動手,這些獨眼人還是安安穩穩地做他的預備施法材料就好。
那頭母狼一個就頂他們一群。
當然,都是自己人了,他不會殘忍地殺人取眼。
但總有老死的吧?
別人養豬吃肉,他養獨眼人等眼睛。
合情合理。
“那不一樣。”
東門完全不知道萬大長老心中轉過的驚悚念頭。
他也誠懇地對著萬和道:“我們這群后輩不但不能給老祖宗分憂,還要她勞心勞力,沒有這個道理。”
“力所能及的事,我們都愿意做。”
以獨眼人的能力,純粹打理雜務可惜了。
這些家伙放到衙門鍛煉幾年,都是破案的好手。
得天獨厚的條件決定了他們在追溯追蹤上都遠勝常人。
“行,這幾天我給你答復。”
萬和摸了摸下巴,做了決定。
東門想要的,明顯還是可以讓他們昂首挺胸出門的官身。
萬和當時隨口忽悠他,說是跟萬老頭說。
但事實上,現在看來跟宋慈說更合適。
老頭子不一定聽他的,宋慈態度卻明顯小心中帶著討好。
通過宋慈造成木已成舟的事實,再讓護短好面子的萬老頭不得不出頭,簡直完美。
不過,獨眼人的要求大概也沒有當初那么高了。
當初他們想讓朝廷承認他們跟人類平等的地位。
可經過一場大亂之后,剩這點人根本撐不起一個族群的分量。
“對了,你妻子呢?”
萬和好奇地道:“她要不要回娘家看看?”
他對那個女人印象很深。
來源于獨眼人東門的怕老婆。
“她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心神不寧。”
東門苦笑著回答。
近鄉情怯。
萬和跟他再聊幾句,才知道東門的妻子父兄不只是在中州而已,幾年前就搬到了上陽城。
“回頭我跟你們一起啊?”
萬和興致勃勃地道。
他很好奇,什么人瞎了眼睛,能把女兒嫁給東門。
“呃……”
“某種意義上,東門的岳家眼光也很好……”
天底下你再難找到東門這樣怕老婆的了。
“公子,人抓回來了。”
一個獨眼人忽然闖進來,打斷了萬和與東門的交談。
他們跟著宋慈學會了稱呼萬和公子,禮數上卻沒什么概念。
東門摸不著頭腦,跟著萬和又回到了先前遣散下人的院子。
里面又擠滿了人。
與先前不同,這些下人的眼里不止不安,還有恐懼。
“公子你什么意思?”
兩個沒受傷的管事也在其中。
“就以他們兩個最過分,東西足足裝了三輛大車。”
將萬和叫出來的獨眼人上前一步沉聲道。
萬和皺了皺眉頭。
他冷冷掃視一眼兩個管事:“東西留下,你們可以走了。”
萬大長老是不在乎財物,但他給的這些人才能拿。
放任下人席卷萬府財物,那不是輕財那是腦子有毛病。
所以他在門口安排了幾個獨眼人。
有他們把守,再加上王彪那憊懶的家伙,很難有人蒙混過關。
兩個靈鼔山弟子躬身跟萬和告辭。
沒有他們,恐怕那兩個管事不一定會乖乖回轉。
“這些東西都是我們多年置辦的!”
一個管事怒聲道。
看他的表情,恐怕自己都信了。
“車馬總是萬府的吧?”
萬和淡淡地道。
他就不信這些管事平日里放著現成的車馬不用還會自己特意去買。
“我們就是借用一下……”
那管事果然詞窮。
“呵呵。”
萬和冷笑一聲。
人的貪欲是無窮的。
萬家父子這樣的兇名,只不過十幾年不在底下人就膽大包天。
“扔出去。”
他猛然彈出兩粒石子,將二人打暈。
三大車財物自然是原樣拉回去。
里面有多少真的是那倆管事的無關緊要,反正他不是來講理的。
其余下人,順走財物多的,照例打暈凈身扔出去。
一念之差只拿了一兩件明顯不屬于自己東西的,教訓一頓放走。
事情不大,按理說不必由萬和親自處置。
但懲惡揚善,就很有意義了。
最后萬和愕然發現,竟然還有十幾個人真的什么也沒多拿。
品德跟他萬大長老一樣高尚!
“十倍!”
萬和不假思索地吩咐。
“再給他們一張萬府的帖子。”
這十幾個人拿了十倍的銀子跟一張帖子,暈暈乎乎地出去了。
他們大多人只是膽小而已,看別人順走那么多值錢東西未必不眼紅。
沒想到一念之差,結局反而是最好的。
有了萬府的帖子,他們別說保住錢財,遇上什么大事也有地方可求。
“這些也未必就是好東西。”
靈鼔山掌門不屑地冷哼一聲。
這老頭不放縱的時候,起的也挺早的。
哦,萬和折騰這么大陣子,時間也不早了。
“論事不論心。”
萬和淡淡地道。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對他來說做對了就行。
有了這次經歷,以后這些人應該會更加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我發現你這人很矛盾。”
靈鼔山掌門皺了皺眉頭,直言不諱。
“你自己動起手來心黑手辣,卻總是勸別人留一線。”
“別人覺得不能忍的事,你卻能輕輕放過。”
萬和詫異地眨了眨眼睛。
“難道不是因為我一直都是一個好人嗎?”
“勸人為善,助人為樂。”
靈鼔山掌門用一個動作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啊呸!”
萬和哈哈一笑,不跟這老頭計較。
能面不改色地勸別人留一線,當然是因為事不關己啊!
嚴于律人,寬以待己這種事,萬大長老也不能免俗。
但他肯定就是隨口提一嘴,不會強行要求對方聽自己的。
院子中沒了人,漸漸蕭瑟。
周圍打掃的還算干凈,但景觀明顯沒有很好地打理。
甚至還有一棵枯死的樹木。
萬和跟靈鼔山掌門閑扯幾句,沒等踱出院門,王彪跌跌撞撞地沖進來了。
“萬,萬巡查,不好啦!”
他一激動,把萬和的舊稱呼又喊出來了。
“怎么了?”
看樣子是出事了。
萬和的目光漸漸暴躁。
他來上陽城是準備看別人熱鬧的,不是準備讓別人看熱鬧的。
“有人打上門來了!”
王彪轉過臉,讓萬和看他臉上鮮紅的巴掌印。
那痕跡還沒有萬和手掌一半大,看起來像個女人干的。
“這上陽城是沒男人了嗎?”
萬和沉默了一瞬,冷聲道:“走吧,出去看看。”
對方剛巧挑在萬屠出去的時候上門挑釁,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
初來乍到,下人又被萬和攆走了,很多人還在忙著安置。
門口就只有萬和派過來的幾個獨眼人。
他過來的時候,獨眼人已經都被捆的結結實實。
偏偏對方還要做出一副有理的樣子在大門外面等候。
那是一個身軀強壯,肌肉飽滿到好像要撐破衣服的年輕人。
他懶洋洋地騎在馬上,肩膀上扛了一桿長槍。
刃尖閃亮,紅纓如血。
一個滿面冷意的女人站在他的身后。
縱有幾分姿色,看起來也顯得刻薄。
她的手中牽著一條繩子,上面一串栓了十幾個人。
“你就是萬和?”
年輕人顯然沒想到萬和的身材強壯尤勝于他,臉上若有若無的笑容一滯。
“不錯,你又是誰?”
短短一天就被人打探到了名字,萬和也懶得否認。
他沉聲答了一句,邁向被綁住的獨眼人。
幾個獨眼人看到他出現,已經是滿臉喜色。
唰!
年輕人背后的女人忽然閃現在萬和面前。
她身上穿著淡紅的羅裙,遮的嚴嚴實實,倒是讓萬和多看了一眼。
似乎他家被趕走的那些丫鬟也是這么穿著的。
“這些人對公子無禮,理應受到懲罰。”
女人硬邦邦地道。
年輕人帶著笑意的聲音這時候才傳過來:“我是王陸,這是我的侍女蘇晴。”
“她的話,就是我的話。”
他頓了一下,慢慢地道。
萬和訝然。
他看都不看面前的蘇晴,仔細地上下打量王陸。
“你看什么?”
王陸皺眉道。
“自甘下賤。”萬和慢吞吞地回答。
王陸將一個侍女抬到等同他的地位,應該是為了羞辱萬和。
可他沒想過,當他將一個侍女等同他的時候,他也就等同那個侍女。
“你們家老爺子如果知道,也不知道是會打死你還是打死她?”
萬和的目光在二人之間轉來轉去。
姓王,還是在上陽城敢跑來萬家找事的年輕人,不用問也知道是哪家的。
王陸皺眉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萬和的意思。
那個叫蘇晴的侍女臉色由冰冷轉為蒼白。
以前王陸也經常這樣說。
但沒有人敢頂嘴。
只能老老實實接受她這個侍女的輕侮。
“嘴上厲害沒用。”
王陸忽然冷笑一聲。
萬和微微一笑。
但沒等他說話,蘇晴忽然厲嘯一聲,一掌印在了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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