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姑娘,老爺喚您去書房,”紫芝撩起穿珠簾,笑盈盈地說。
紫芝撣了撣衣裳,走進內室,就看見山梔正服侍著謝婉寧絞頭發,日光透過素絹漏出暈黃的光,愈發顯得謝婉寧烏發濃密,側臉瑩白如玉,“姑娘,我今日家去我娘一直說起您呢,又嘆息身子不好不能再服侍您,這是她給您繡的香囊。”
紫芝是謝婉寧房里的大丫鬟,謝婉寧看見紫芝穿著彈墨蝴蝶紋的對襟衣衫,拿著香囊的手上戴著一個赤金鐲子,頗有幾分姿色,就伸手接過香囊來,上面繡著海棠金絲紋,針腳細密,確是個好活計,就笑著說“幫我謝過李嬤嬤。”
李嬤嬤原是婉寧母親杜氏的陪嫁丫鬟,后來許配給了外頭一個管家,這幾年身子越發不好,就自請出府榮養去了,怕過給謝婉寧病氣。
紫芝湊到謝婉寧身邊擠走山梔,換了一個新的帕子“姑娘,雖說這天頭暖和,可也得小心別著了涼,這頭發還是我來絞吧,”言下之意就是山梔做事不穩重了,山梔卻什么都沒說,退到了旁邊去,謝婉寧閉著眼由她絞頭發。
紫芝的力度也很恰當“姑娘,老爺面色瞧著不大好,您可得小心著點兒,”謝婉寧聞見紫芝身上有縷淡淡的甜香,點點頭。
謝婉寧心里卻在冷笑,上一世她是很信任紫芝的,可是她卻在謝昌政去世被構陷,謝府失勢后自拿了細軟逃出府去,這原也算不得什么,紫芝是李嬤嬤的女兒,早已經放了文書,是個自由身。
后來謝婉寧才發現原來紫芝她偷偷帶走了許多金銀首飾,竟是一聲不響就溜走了,謝婉寧估摸著紫芝早就手腳不干凈了。
“姑娘,我娘還給您帶了些她新制的吃食,奴婢這就去安置一下,”紫芝放下巾帕。
謝婉寧點頭“李嬤嬤的手藝我是信服的,你快去吧。”
紫芝福了福身,轉身走了,動作輕轉間又顯出一股子甜香。
“這股子甜甜的味道倒是哪里來的,甚是好聞,”謝婉寧笑著問山梔。
山梔扶著謝婉寧坐在了松紅林木宮凳上“這是浣糖閣新出的梅子糖,味道持久馥郁,”謝婉寧頗為贊許的看了看山梔,是個機靈的丫鬟。
這紫芝不只身上穿著上好的蜀錦,戴著赤金鐲子,就連浣糖閣新制的糖都買的了,當真是一個“好丫鬟” ,謝婉寧嘴角就撇出了一抹冷笑,合該是時候清點一下她的箱籠了,看看到底是少了多少東西。
日頭有些熱,謝婉寧走到書房時微微出了些薄汗。
謝婉寧一進書房,就看見一個穿著寶藍色家常直綴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在案幾后,他身材高大,很是英俊,不像讀書人,倒像是個武將,正是她的父親謝昌政。
“爹,您喚女兒來可是有什么事,”謝婉寧低著頭問安。
謝昌政放下了手里的書卷,抬頭打量謝婉寧,然后道“寧寧,怎么如今倒不去你舅父家了。”
謝婉寧開始撒嬌,走到前去捏謝昌政的肩“爹,女兒這不是想在家陪著你和娘嗎。”
謝昌政笑著點點頭“那正好,正好留在家里好好背背經義,”語氣卻很嚴肅,然后面色就冷了下來,拍了拍案幾上的書卷。
謝婉寧有些懵,然后她就看到了案幾上她自己的試卷
謝婉寧想起來了,這是上輩子女學課業結考的成績,她好似是得了倒數第五名,那時候她早已去了杭州府的舅父家,可謝昌政也特意去了信好好說教了一頓,如今她留在家里,自然免不了一頓訓斥。
謝婉寧的笑容就有些僵硬,她倒是忘了,她的成績一向差,而謝昌政夫婦又很在意成績
謝昌政的胡子都吹起來了“你看看,你這寫的都是些什么。”
謝婉寧凝眉,算起來她已經十余年沒有上過女學了,況且她本來經義的成績就非常差,現下什么也說不出來。
謝昌政看謝婉寧一句話不說,氣就不打一處來“給我去上外頭站著。”
謝婉寧皺了皺鼻子,這輩子爭取讓經義的成績好點兒吧,然后去書房外頭默默罰站,。
外頭日頭烈,不一會兒謝婉寧就已經出了許多汗,眼前的景物也開始影影綽綽起來。
謝昌政在書房忍不住要探出頭去,又生生地忍住了,他很寵這個女兒,疼到了心眼兒里,可是不能讓這份寵害了他女兒,必須得嚴加管教,謝昌政嘆了口氣。
謝婉寧自是知道謝昌政的良苦用心,她重活了一輩子,哪里能連這點子東西都看不清,只不過,這日頭未免有些太烈了吧,謝婉寧覺得眼前又開始模糊起來。
正是迷蒙間,院門口處卻忽然傳來一些聲音,謝婉寧不自覺地就往前看。
只見一個男子正緩步往謝昌政的書房方向走來,他穿了件鴉青色竹葉紋的直綴,個子很高,背脊挺直,下午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臉半掩在陰影里,很是俊秀。
陸起淮自然也看見了謝婉寧。
謝婉寧今日穿了櫻草色的襟子,下身配著同色系的撒花純面百褶裙,汗濕了她身上的裙衫,又因著夏日的衣料輕薄,近乎黏在身上,雖然只有十四歲,卻顯出一股子妖媚的風流。
陸起淮微垂眼眸,然后走了進去。
謝婉寧雖頭有些暈,但總覺得這人好似在哪兒見過。
“小姐,老爺說讓您回去抄書卷十遍,明日交給他,”書房里的書童出來說,然后把那份卷子給了謝婉寧,眼睛卻不敢看向謝婉寧。
謝婉寧點頭示意,然后往苑香居走,一邊走一邊忍不住想起剛剛的男子,她覺得眼熟的很,到底是在哪兒見過這人呢,眉頭都擰在了一起。
等等,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個人應該是陸起淮,十年后新朝鼎鼎大名的陸大學士,三十三歲的內閣首輔,大周朝歷史上最年輕的內閣學士,也是打敗了現下一手遮天的陸修文的人。
謝婉寧記憶逐漸清晰起來,那是上輩子新皇剛剛登基的時候,趙徹帶著陸氏和她一起進宮赴宴,那時候她曾遠遠地看過一眼,權傾朝野的陸大學士被眾人簇擁著,眉頭緊鎖,蹙出兩道紋路,卻隱隱顯出氣勢。
那時陸起淮已輔助新皇奪得皇位,新皇對陸起淮敬畏的很,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陸修文被貶,他的爪牙也已樹倒猢猻散,陸起淮已占了上風。
不過也怨不得謝婉寧沒有一眼就認出他來,一則只是隔著人海遠遠地看過一眼,二則是現在的陸起淮眉眼還有些稚嫩,也不如以前狠厲,不知道何時才能顯露那股權傾天下的霸氣。
謝婉寧有些恍惚,她倒是沒想到,她竟然這樣就遇見了前世里手段殘佞冷酷,權傾朝野的陸起淮陸大人。
前世里大家都以為陸起淮是陸修文一系的,好多清官不屑與他為伍,譏諷于他,可是誰也不知道,實際上他一直是暗中隱忍,直到最后關頭輔佐三皇子齊王登上皇位,扳倒陸修文。
皇上的態度一直曖昧不清,雖說他整日家修道煉丹,不理國家政事,卻也緊抓著皇位不放,直到臨駕崩之際才傳位給一直名聲不顯的三皇子,而三皇子又是陸起淮扶著上位的,眾皆嘩然。
想到這里謝婉寧的嘴角扯開嘲諷,也不知道趙徹后來有沒有后悔娶陸氏,陸修文的嫡長孫女兒,她一直知道這個男人是想登上皇位的,一直以來野心勃勃,只不過最后還是輸了,輸給了他一母同胞的一直默默寡聞的弟弟,輸給了陸起淮。
回到苑香居后,謝婉寧靠在貴妃榻上,看著眼前的帷帳,眼前又出現日光下那個俊秀的少年,不過她怎么也不能將今天下午見到的那個俊秀的年輕公子與記憶中心狠手辣的權臣放在一起,是的,雖說陸起淮是個真正為民的好官,卻也是個生性狠厲陰沉的。
山梔看著謝婉寧木呆呆的樣子,暗自思忖著莫不是謝昌政又罰抄書了,姑娘才如此失魂落魄。
謝婉寧上一世私下里聽丫鬟們說起過陸起淮,聽說他出身很不好,親生父親本是一個知府,卻不幸染疾去世,繼而家道中落,只剩他們孤兒寡母,他母親羅氏為了撫養他長大成人,整日里做些刺繡的活計,卻也難以為繼,后來嫁給一個京城的姚姓小官為妾,算是勉強拉扯著他長大。
謝婉寧聽說那位姚大人原也是讓陸起淮改姓的,有次姚府祠堂祭祀,陸起淮隨著姚府眾人一同拜祭姚家祖先,回去后他卻從外面尋來了土塊,做成神位的樣子,找到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向自己亡故的父親跪拜行禮,那一年,陸起淮剛剛八歲。
而這行為被姚大人看在了眼里,他告訴陸起淮,從今以后恢復他的陸姓,不再跟自己姓姚,還囑咐府內眾人好好待陸起淮,只不過那之后沒幾年姚大人就去世了。
外頭紫芝安置好吃食進來了,“姑娘,我聽說老爺要設宴呢。”
謝婉寧一下子就坐了起來,紫芝這個好信兒的性子現下正和時宜,前世她去了舅父家,自然是沒能見到陸起淮,這次或許是個機會,只要她把握住這個機會,謝昌政就不會意外去世,也不會被構陷貪墨,謝府也會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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