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四章  報復（一）

“屏息沉氣，腰馬合一。我和你講過多少次了？”孟任毫不留情，“想要出人頭地，唯有流汗流淚。此時不愿吃苦，還想要以后幸福日子？做夢去吧！”

被他一腳踹倒在地的弟子一聲不吭，滿臉慚愧神色爬起，繼續站樁蹲馬步。

這些弟子中的大多數人，之前都是流離失所，食不果腹的難民。

是孟任收留了他們，給了一口飯吃，還留他們在拳館，傳一技之長，當作安身立命本領。

所以，哪怕是孟任說話難聽，下手也疼。

但對于他們這些幼年飽受磨難的弟子來說，這個看似兇神惡煞的大光頭。那就是他們的大恩人。

時間一點點過去，朝陽漸漸升起，烈日當空，陽氣旺盛。

豆大的汗水，伴隨著毒辣日光，如同雨下。

孟任抬手，微微瞇眼看了眼天色。

又看了看眾弟子表現，這才大手一揮：“好了，大家先休息。下午再練。”

聽他發話，眾弟子才如蒙大赫，紛紛排起長隊，到院子角落領取藥湯。

角落里，一口黑黝黝大鐵鍋里面，翻滾著氣泡的紅色藥湯散發著刺鼻氣味。

一位容貌普通，目光堅毅的青年，正拿著大鐵勺，挨個給每位弟子盛湯。

這藥湯，賣相看似一般，口感更是稀爛，一口下去，苦澀、土腥、辛辣…...種種刺激氣味接踵而至。可是，這卻是孟任這所拳館，眾多弟子能夠維持修煉，堅持下去的，關鍵支撐。

這些弟子出身，沒有幾個富足人家，大多是貧寒，甚至根本就是流浪兒。

從小忍饑挨餓，為衣食奔波，發育不良，根基不牢，那還是小事。有的人，甚至直接就因營養不夠，身體內部多有暗傷。

練武，可不是一件輕松愉快事情。

武道前期，沒有充足營養補充，補充跟不上消耗。不僅是武功練不成，甚至可能還會出現反噬，折損壽命。

所以，喝一碗「六寶蘊身湯」，就成了拳館弟子，每日練完武之后，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

“大師兄…...多來點。”

“謝大師兄…...”

隨著最后一位弟子低頭謝過，孟任緩步走到劉志面前。“阿志，藥湯份額還有多少？夠幾次用的？”

拳館中，大部分優異出師弟子，在自愿前提下，都被送往了萬獸宗去。

當作外門弟子培養。

可時間久了，幾年時間下來。

總會有些弟子不愿離開，想要尋找另一出路。

或許是天賦不行，不是練武材料，外出謀生。或許是為了感恩，想要報答孟任恩情，主動留了下來。

劉志，就是后者原因。

他天賦尚可，原本作為重點培養對象，也有機會被送往萬獸宗，得到更好發展。但他認定了孟任，當作師父，主動提出留下。

孟任事情也多，不能時時刻刻都待在拳館里。手邊也確實需要這么一位大弟子，幫助處理事情。

于是順水推舟，這事就這么定下來了。

“師父，我剛才估摸算了下。六寶蘊身湯，大概還能堅持四五天時間。”劉志思索了下，“狐尾草、千陽水等幾樣藥材還算充足，主要就是白玉參數量不太多了，還有黑焰熊膽，也只有剩余幾枚，頂多再用三四次。”

六寶蘊身湯，其中自然需要六種不同藥材，都是滋陰生津，補氣養血大補藥物，更兼性質溫和，徐徐圖之。

最適合的，就是補充如拳館弟子這般，幼年體弱，受過暗傷之人。

“白玉參倒是好說，現在物價漲了點，但花錢總歸能買到…...實在不行，去野外找找也會有發現。可是……”孟任聞言，皺起眉來，“黑焰熊膽，這東西......得好好想想辦法了。”“師父，上次進山，不是發現了黑焰熊蹤跡嗎？”劉志提議道，“準備好獸餌，誘導引出擊殺即可。”

“不行，那玩意鬼的很。”孟任搖頭，“這辦法用過一次，它就不會再上當了。”

看劉志還想說話，他擺了擺手：“好了，阿志，下午你負責給新弟子訓練。這事，你就別管了。”

孟任說話，向來說一不二。

見如此結果，劉志卡在嗓子眼里的建議，也只能縮回肚子里去。

其實他這個大師兄當得久了。

也隱隱約約發現，師父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甚至說，這家拳館的背后，就不簡單。似乎另有一大勢力，作為庇護。

當然，他對于這事，只是藏在心里面，從沒有對其他人，提起過。

不僅僅孟任是他救命恩人，還是他的師父，是他的家人。

拳館，就是他的家。

………...

金烏高懸，驕陽似火。

孟任緩步走出拳館，來到外面街道上。

“哎呦，孟教頭…...”

“孩子，快給孟教頭問好。”

“教…...教頭好……”小女孩扎著兩根羊角小辮，怯生生問好。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孟任頂著個锃亮大光頭，神情卻有些出人意料的慈祥，溫柔的摸了摸小女孩頭發。

他一邊笑著回應，一邊腳步不停，快步朝中間街道走去。拳館建立的初衷，只是為了給萬獸宗充當外圍培養新血據點。

但孟任那副嚇人模樣，身強力壯，一個兇惡大光頭，嗓門又大。

一開始，街坊鄰居們都以為，怕不是來了個收保護費的。

可是，時間一久，就發現與眾不同地方。

拳館沒有自持武力，就飛揚跋扈，到處惹是生非，要錢要物。

相反，不管是富家子弟，還是平民百姓，都統一招收進去，一視同仁，同樣教導。

到了這里，其實大家也就明白了。

這拳館是想掙錢不假，但生財有道，目標瞅準的是那些大家大戶的富商子弟，對于他們這些普通人，反而會額外照顧。

特別的，還有那么多孤兒、流浪兒、家破人亡者…...

拳館竟然也將其招收進來，給其一口飯吃，讓其有一技傍身。

漸漸地，孟任在街坊鄰居嘴里，隱隱有了孟大善人的外號。

對于他那有些兇惡的外形，也就認為面惡心善，不以為意。

中央大街，廣存藥堂。

藥堂前搭著架子，晾曬著各種藥材，南星花、瓊花草、龍須莖…...

淡淡的藥草香氣，隨風撲面而來。

許是位于街道拐角，牌匾不顯，位置不佳。

又或是正午時分，此時藥堂內，只有一個學徒趴在柜臺打著哈欠兒，其余再無一人。

“給我來三兩蓮心，三兩吉云，再來三兩碧玉甘菊。包成藥包，煮成藥湯，不要有一點渣子。”孟任大步走近柜臺，麻溜的說出一串話。

藥堂學徒揉了揉眼睛，陪笑道：“這位爺，真不巧，您說的這三味藥材中，碧玉甘菊剛好斷貨。要不給您換一種，功效也差不多。”

“不行，就要這一種，別的不要。”孟任搖頭，“紫茸膏有沒有？”

“大爺不湊巧，這也沒有。”學徒苦笑。

“這也沒有，那也沒有…...那你們還開什么藥堂？”孟任不滿道，“那我都不要了，給我來一斤龍須酥。”

“大爺，這龍須酥…...”學徒面色難看，“您得去隔壁酒樓買。我們這，只賣藥，可不賣點心。”

“我今天，就要在你這買！”孟任虎目一瞪，怒視而去，“你賣，還是不賣！”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藥堂面積不大，也就能二十來個平方。孟任又是人高馬大，身強體壯，習武有成之人。

此時氣勢爆發出來，嚇得學徒這個普通人家，瑟瑟發抖。

“賣，賣。”藥堂學徒弱弱問道，“要多少？”

“要三斤三兩三厘，分毫不差。”孟任毫不猶豫。

他話音落下，藥堂學徒頓時笑了，氣氛一松：“孟教頭，里面請。”

孟任同樣笑了起來：“你小子演技不錯，差點就連我都給騙了過去。”

學徒提醒道：“孟教頭，「火」字令用過，下次要用「連」子令，別忘了。”

“要我說，每次這口令換來換去，不嫌麻煩？”孟任無奈道，“要不是我記性好，一般人早就忘了。”“這是宗主親自安排下來的接頭口令。”學徒微笑道，“要是教頭有意見，可以和宗主反映。”

“大哥想的招？”孟任悶聲道，“算了，就這樣吧。”

要說萬獸宗內，他誰的話都可以不聽。

唯有韓易，他是心服口服。

雖然不知道，明明都是自己人，進進出出搞得這么麻煩干什么。

但既然是韓易親自下的命令，那必然有著其中道理。

孟任邊想著，邊大步跨去。

掀開門簾，向藥堂后院走去。

這座藥堂，看似毫不起眼，其實是萬獸宗設置在拳館附近的一個外部據點。

一是為了方便打探周圍，收集情報。二是為了保護孟任，和他那一座拳館，及時提供各種支援。

畢竟這拳館，可是如今萬獸宗內，唯一可以培養新生力量的地方，不容有失。

孟任輕車熟路，來到后院，走到一間不對外開放的房間間，也懶得敲門，一把推開。

“咦，耀輝，這次值守輪到你了？”

房間里坐著的，赫然是影堂副堂主，韓易目前唯一記名弟子，陶耀輝。

臨丘城里的據點，因其重要性極高，所以常年都有影堂高手，在此坐鎮。

“孟叔，怎么了？拳館那邊，需要什么幫助？”陶耀輝微笑道。

保密起見，盡量隱藏拳館和萬獸宗關系，孟任一般不來，除非是真的有事。

孟任也沒客氣，開門見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六寶蘊身湯不夠用了。其中兩昧主藥，白玉參、黑焰熊膽庫存數量不多，堅持不了幾天。”

“白玉參，黑焰熊膽…...”陶耀輝微微皺起眉，思索起來。

他拿起一旁的賬本看了眼。

“黑焰熊膽還好說，在總部那邊還有不少庫存。但是白玉參…...這邊庫存也沒了，恐怕要過一陣子，才能從市場上收集足夠份額。”

“白玉參…...怎么會？”孟任不解問道，“這玩意不就屬于常見藥材一種？無非是價格貴些。還不如黑焰熊膽來的稀奇珍貴。”

“還不是前陣子華陽城里又出了事…...”陶耀輝無奈搖頭，“據說有妖人襲殺府軍糧庫長官，趁機放火毀了府軍糧庫。導致市場出現波動，所有的緊俏物資，都被府軍扣了下來。”

“好吧，那就先把黑焰熊膽送來吧，白玉參我自己想想辦法。”孟任聞言，只能無奈點頭，“送到老地方，要是我不在，就交給劉志。”

“孟叔，說起來你這位大弟子，是不是也得找個機會，向其解釋下？”陶耀輝提議，“或者，直接將其拉入影堂，作為我影堂外圍弟子也行。總不能一直瞞在鼓里吧。”

“嗯。等一個合適機會，我會想辦法解決此事。”孟任揉著額頭，似乎對這事，也有些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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