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隱疾?
玉棠苑里的蓮池正是風景獨好的時候。午后用過飯,沈念心就坐在葡萄架下的搖椅上納涼。抬頭仰望著已經長出了青綠的酸果子的葡萄架,沈念心忽然想起了當年她自己親手釀的那兩壇提子酒。
當年她在漠北駐軍,就在那玉門關外。有一年她帶隊西行演習,無意中吃到了一種青綠色的細長的形狀與葡萄相類的果子,看起來顏色很像沒熟的葡萄,想想咬在嘴里的感覺都覺得牙根子酸倒了一排。結果吃起來竟然香甜無比,后來問當地人才知道那叫提子。
她進了東宮之后又趕上那個季節,偶然也懷念過當初那個味道,晚上時候說給了桓成帝聽。那渣男當時還不渣,對她這嫡妻真稱得上是有求必應。聽聞她有念想許久的吃食,當即派了人往漠北一行。
于是就有了后來的提子酒。
而現在,沈念心半躺在搖椅上,看著葡萄架上那一串串青綠色的一看就酸牙的生葡萄,忽然覺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不知道拿這綠葡萄釀酒成不成……”沈念心晃晃悠悠地抬起手,隔空描摹著葡萄架上成串兒的葡萄的輪廓。
那眼中藏都藏不住的“饞”字,可是險些嚇壞了最聽話的大丫鬟聆音。
“我說姑娘,咱不糟蹋好東西成不?”眼看著自家姑娘吩咐小魚去拿盆來盛生葡萄,聆音趕緊攔下,“這好好的葡萄架,就數今年伺候得好,枝繁葉茂的。姑娘您坐著下頭乘個涼不是挺好,非要都糟蹋了做什么!”
沈念心辯駁,“我這哪里是糟蹋,又不是采下來都扔掉,我這是要吃的!”
聆音搖頭,“姑娘您也甭拿奴婢當傻子,這么青的葡萄得酸成什么樣兒?回頭抱著牙喊疼的可還是您。”作為沈念心身邊最靠譜的大丫鬟,聆音充當了一個非常盡職盡責的角色,“您要是非得吃這酸葡萄,奴婢就只能去跟老太君說,您這兩天日子過得太酸,非要在房里作呢。看您忍心讓老太君一把年紀還為您操心不!”
沈念心張了張嘴,忽然不知道說點什么好了。她院兒里的丫頭都被她調教的太爭氣了,跟她這主子頂起嘴來都頭頭是道的。
于是她也只能作罷,暗自想著,那邊只能等葡萄都成熟了的時候,再釀兩壇紅葡萄酒好了。
不過沈念心的失望并沒有持續太久。不過十數日功夫,以司徒玄璦的名義送進玉棠苑的食盒里就又多了些旁的東西。
小魚小心翼翼地把那玉光壺從食盒里拿出來放到桌上,生怕磕到碰到,一個不小心再給打碎了。
“這又是什么呀……”最近這些日子,每天給自家姑娘接貨的小魚已經見慣了好東西,就連鄰國的貢品都沒少見,這一回卻仍是覺得開了眼。
質地通透的小玉瓶外頭還凝著水珠兒,依稀可以透過瓶壁看到里面液體的高度。一靠近就覺得有絲絲涼氣在擴散。本就不大的小玉瓶中,裝著大半瓶不知是什么的水。
“哎?奴婢瞧著,跟廟里頭那觀音菩薩手里的玉凈瓶似的呢。感覺還冒著仙氣兒呢!”聽雨也湊上來。
沈念心瞧見了,心里卻咯噔一下。
這個瓶子,著實有些眼熟。前世里她在東宮的時候,最喜歡拿這樣的玉光壺盛酒。忽然又有一種跨越百年的熟悉感襲來,不過又很快散去。理智如沈念心自然知道,四殿下慣用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而這樣的玉光壺也并不是東宮獨有。
何況……依照沈念心腦海里對穆子晏的印象,就算是東宮獨有的東西,這位爺也未必肯屈就于禮制。
“咦?下面還有東西,快拿出來瞧瞧。”聽雨看得好奇。以往食盒的下層也是放著吃食,今兒個放著的卻是幾團絹帕包裹著的不知是什么的玩意兒。
一看便知是易碎的東西,小魚動作小心地一團一團地拿出來,抽去包裹在外層的真絲絹帕一看,果然是四個和那玉光壺同等質地和工藝的小杯子。做工精致細膩,不見半點兒瑕疵。
“呀,是成套的呢,用這樣的杯子喝起酒來,可真是講究啊!”聽雨驚奇又怯怯的,不敢伸手碰,直覺告訴她,這杯子若是被她不小心磕掉個口子,她這十幾年攢下來的私房銀子都不夠賠的。
就連聆音瞧見這套玉光杯都是忍不住連連驚嘆,暗想四殿下出手還真是大方。雖然近日來這些玩意兒都是以司徒府小五爺的名義送進來的,但是只要稍一作想便可知道,這些東西哪里是錦衣衛副使的品級用得上的。
然而沈念心看到這套杯子的心情頗為復雜。
怎么……會如此巧合?!
她也曾經有一套這樣的玉光杯,每年東宮里的提子酒,用的都是這樣的杯子。后來桓成帝登基繼位,那套玉光杯陪伴著她從東宮遷居到棲鳳宮,卻再也沒有被她拿出來用過。
因為那時候已經沒有陪她月下同飲的良人了。曾經與她一道釀酒,一道啟封的人,早就去與別的女人共邀明月了。
這套杯子顯然是新制的。可上面的紋路卻都如此熟悉。沈念心在桌邊坐下,從玉光壺里倒出半杯酒水,低頭嗅一嗅那香味,果不其然,是提子酒。
她小小地呷了一口。味道微甘,隱隱帶著些提子的迷醉香氣。她拇指在杯壁上往復摩挲,上面的紋路雖不至磨手,卻也遠不如當年她宮里那一套來的溫潤平滑。
那是早被她摩挲過無數次的紋路,再線條分明的圖案也都快被她磨平了。
“這酒不錯。”沈念心輕笑一聲,眼中凝著沉沉的,不只是什么緣由而產生的低落,“你們也分了嘗嘗。”
于是乎,沈念心就這么一句話,就把四殿下耗近萬金才弄到手的這么一點兒提子酒,賞給了自個兒院里的丫頭。
“宮里今日可是該要到殿選的時候了?”聽雨和小魚這兩個平日里消息最活絡的正忙著謝恩品酒,沈念心便問聆音。
“回姑娘,好像就是從今兒個開始呢。昨兒個您歇下后,老太君身邊的嬤嬤過來遞過話兒。說是今兒個宮里頭開始殿選,賢妃娘娘也要協理,宮務甚忙。還說等過些時候大選結束后,便讓人接您到宮里小住幾天的。”
沈念心點點頭,以示知曉。
這會兒剛到八月中旬。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綠酒宴便是這個季節開始?
“小魚,回頭兒你去街上采買的時候,記得留心一下,進來京里可有什么新鮮有趣兒的大事。”
若是綠酒宴的傳統還在,應該就是中秋前后。沈念心暗自想著,綠酒宴上青年才俊那般多,她如果能混進去瞧瞧,養養眼也是極好的。
至于日日往玉棠苑里送東西的那尊大佛……沈念心覺得眼不見心不煩,他有錢他愛送就讓他送好了,跟她又有幾文錢的關系?
兩日后,深夜,皇宮內四皇子書房。
“她當真如此說?”穆子晏擱下手里的暗報,冷聲開口問下方垂首而立的嚴溯。
嚴大人冷不丁打了個寒噤,喏喏回道,“一字不差,都寫在上頭了。”心里卻想著,這位姑娘也真是個不省心的主兒,忒能折騰了,竟然說要混進綠酒宴去?!
那可都是世家男子集聚的場合,這若是傳了閑話出去,沈家大姑娘這名聲是要還是不要了?
啪嗒一聲。穆子晏手中暗報就摔在了嚴溯的面前,書房里瞬間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半柱香后,穆子晏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踱步到嚴溯身邊,親手拾起那沓被他拍散在地的紙箋,放入一個精致的匣子內。
嚴溯驀地松了一口氣。他知道,主子爺這氣兒算消了。那匣子,里頭裝的可滿滿都是有關于那位的暗報。
可他的輕松并沒有持續多久,四皇子內院管事杜康又在書房外等候召見。
果不其然,杜康一進來就沒給他帶來什么好消息。嚴溯偷偷拿余光覷了他家殿下一眼,果真又黑了好幾層!
實在是杜康說起的事兒,這位爺真真兒是不耐煩應付。
“德妃娘娘晚間派人傳過話兒,說是挑了幾個順眼的姑娘給您后宅里添添人氣兒,指了兩位庶妃并兩位侍妾過府。不知殿下意思,是安排在哪個院落?”
穆子晏嗯了一聲,只說讓杜康看著辦,之后就擺手讓他先退下。杜康應了聲諾,剛退到門口就聽這位主子爺補了句,“離正院遠些。”
“是,奴才記下了。”杜康早就料到了這么一個結果,四殿下向來不喜歡女人在他眼前亂晃,耽誤時間又礙眼礙事。
只是又可惜了德妃娘娘一番苦心,仍舊絲毫不見成效。他家這位爺,不像其他幾位殿下早早收了人。外人不知道,他可是知曉的,四皇子府后院那兩個侍妾,他家爺是碰也沒碰過的。
杜康忽然想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可能,難不成……他有些驚怕地回頭看了眼書房的方向,隨即搖搖頭,又把這個不靠譜的猜測打消了。
若真是如此,他也甭想活著了。自打他承蒙德妃娘娘提攜,跟在四殿下身邊兒伺候到現在也有十幾年了,若這位爺真的那方面有問題,他哪里還有顏面面對德妃娘娘?還不如找棵歪脖子樹吊死算了!
書房里的四殿下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在向來忠心耿耿的大管事眼中竟然成了“有隱疾”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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