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你應(yīng)該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我不可能為了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人冒險，如果現(xiàn)在上面讓我殺了他，我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在這個世上，我只在乎兩個人的性命，就是你我，別人的死活我管不了也沒興趣管，夢娘和蘭姑也是一樣，如果必要我也會對他們動手，不會因為你的關(guān)系而手下留情。你恨我也好，怪我也好，我都會這樣做，你明白嗎？”

        沈云舒從周嘉南的話里聽出來一點(diǎn)問題，朱翊珩怕是已經(jīng)懷疑到蘭姑了，蘭姑背后若是真有什么，朱翊珩一定查得出來，只是時間問題，于是問道：“哥哥，殿下是不是要你去查姑姑？”

        周嘉南聞言走近她，審視道：“蘭姑可不是普通的老鴇，云舒，你到底知道多少？”

        沈云舒輕笑了一聲，“哥哥未免太看的起我了，我是什么人？姑姑那樣利落的人怎么跟我這種小卒子多說。”

        周嘉南猛地拽過沈云舒，警告道：“云舒，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你不要再攪得更深了。殿下面上看著和善，對算計他的背叛他的出手從來都是狠辣，你若真的惹怒了殿下，他絕對不會放過你�！�

        沈云舒掙脫了他的禁錮，正色道：“我當(dāng)然知道，能任由自己未婚妻被沒入樂籍，折磨致死的人自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輩�！�

        北鎮(zhèn)撫司內(nèi)，江辰和李經(jīng)年這三天從鞭打到廷杖再到夾棍都受過了，此時兩人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肉了，可他們還是死活不肯招認(rèn)。姜育恒看著這兩個油鹽不進(jìn)的讀書人氣的快將牙咬碎，他怕趙康時處處出盡了風(fēng)頭，故而親自審理此次科考舞弊案，誰知三天過去還什么都沒審出來，趙康時故意坐在一旁喝茶，一言不發(fā)。姜育恒沉著臉走到他們面前，厲聲道：“證據(jù)確鑿，還不肯招認(rèn)嗎？”

        江辰冷笑一聲，輕蔑地盯著姜育恒道：“既然都證據(jù)確鑿了，又何須審問我們，依照大明律，參與科場舞弊者施杖刑，流放三千里。若有證據(jù)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在流放路上了吧！欲加之罪哪里會有證據(jù)？我身為讀書人，決不可背負(fù)污名而死！”

        姜育恒面色鐵青的站在江辰面前道：“不愧是才子，連大明律都懂，你放心，本官不會讓你死的，這有的是比死還痛苦的法子，不信你不說實話。大才子，不如你猜猜本官現(xiàn)在要對你用什么刑？”

        江辰鄙夷的看了姜育恒一眼，面不改色道：“什么刑罰我都不會招，沒做過就是沒做過�！�

        姜育恒摸了摸一旁的刑具，面奴猙獰道：“聽說過彈琵琶嗎？”說罷一抬手，讓左右把江辰從刑架上挪下來，把他雙手捆住吊起來，雙腳微微離地。又命人上身囚服扒掉，江辰奮力掙扎道：“你們要?dú)⒁獎�，動手便是，為何要除我衣冠！”說罷惡狠狠的瞪著姜育恒。

        姜育恒并不看他，隨手從刑具里抽了一把刀，用刀尖指著他心口道：“所謂彈琵琶，就是用這把不太鋒利的刀一刀一刀劃你的肋骨，把你吊起來是為了讓你肋骨上沒什么肉，肉太多就聽不見響聲了。刀劃肋骨的聲音啊就像琵琶一樣好聽。這一刀刀的滋味比凌遲還難受，可又不傷要害，死不了，那叫一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辰并不看他，神色堅定道：“只要我還有一口氣，你就休想屈打成招！”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說罷從旁邊抽起一把刀，往他的肋骨上狠狠抽了一刀，無法忍受的疼痛讓江辰的叫喊聲充斥著詔獄。那刀鈍得很，只留下一道暗紅殘破的傷口，并沒有流多少血，卻見了骨。劃過肋骨時金屬與骨頭間發(fā)出一種可怖的摩擦聲，讓人聽著就渾身發(fā)麻。

        姜育恒心滿意足的斜著眼看他：“現(xiàn)在有什么想說的了嗎？”

        江辰閉上眼不看他一言不發(fā)，姜育恒把刀遞給一旁的手下，繼而憤恨的一抬手，一刀接一刀落在他的肋骨上，江辰的周身因為疼痛而劇烈顫抖，卻再也沒有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旁邊的李經(jīng)年眼看著江辰的肋骨上一道又一道見骨的傷痕，聽著那像是磨刀時一般駭人的聲音，不由得捂住雙耳，緊閉雙目。

        姜育恒余光看見李經(jīng)年恐懼的樣子，心里一喜讓人把他抓到江辰面前，把他雙手捆在背后，按著他的頭，強(qiáng)迫他看著聽著這一切，李經(jīng)年對江辰近乎哀求道：“子深，招了吧，我們斗不過的！”

        江辰疼的渾身發(fā)抖，汗已經(jīng)浸濕了頭發(fā)，面色蒼白卻依舊堅定道：“衡夫，我們是讀書人，怎能讓污名傍身？”

        姜育恒拎起李經(jīng)年道：“你呢？你招不招？還是你也想嘗嘗彈琵琶的滋味？”

        說著就要把他拎起來掛上，李經(jīng)年嚇得驚慌失措道：“大人你饒了我吧！”

        姜育恒耷拉著眼皮，沖左右喊道：“上刑！”

        解開李經(jīng)年雙手那一刻，他忽然抱住姜育恒的腿道：“不要，不要！我招！我都招！是我給程大人送了銀子，買了考題，跟江辰?jīng)]有關(guān)系！”

        江辰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怒道：“衡夫，你瘋了嗎？你這樣亂認(rèn)罪名一樣會死的，還會害死程大人！”

        “你說的都是真的？”姜育恒抓著他問道。

        李經(jīng)年點(diǎn)頭如搗蒜，“都是真的，我可以畫押！”

        “李經(jīng)年，你怎么可以信口雌黃？你沒有做過的事為何要認(rèn)？”江辰聲嘶力竭的試圖制止他。

        姜育恒沒理會他，抓著李經(jīng)年的頭繼續(xù)追問到：“那江辰呢？你們素來交好，你沒有把考題分享給他？”

        “沒有”李經(jīng)年否認(rèn)的很干脆，隨后冷笑道：“誰不想蟾宮折桂，我怎會分享給他？”

        姜育恒志得意滿的讓左右拿紙筆給他，“把你們?nèi)绾谓灰椎模瑫r間地點(diǎn)方式都寫上，然后畫押！”

        李經(jīng)年寫完后，姜育恒便讓人把李經(jīng)年帶了回去，又走到江辰面前道：“你既然說他胡說，那你可以給我說實話，比如他是替你頂罪，想翻供隨時叫我�！�

        說罷得意的拿著李經(jīng)年的供狀到一直在一旁悠然喝茶的趙康時面前道：“趙大人也該看看，本官到底年長你一些，多了許多經(jīng)驗，這世上就沒有本官撬不開的嘴�！�

        趙康時沒理他，繼續(xù)喝著茶，姜育恒以為他是嫉妒，便洋洋得意帶人去宮里面圣邀功了。

        姜育恒走后，趙康時走到江辰面前，看著這個文弱書生的身上累累的傷痕，不由得佩服著實是一個硬骨頭。目光忽而掃到他脖子上的玉佩，居然是用上好的和田玉雕的麒麟，做工竟然像是宮里的手藝。

        趙康時將玉佩一把扯下道：“這是哪來的？”

        江辰奮力掙扎道：“那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還給我！”

        “借我用用，會還給你的�！�

        趙康時此前派錦衣衛(wèi)去南直隸將他們家世徹查了一番，今日線報也回來了。李經(jīng)年，南直隸江陰人，李家世代經(jīng)商，是江陰一代有名的富商，李經(jīng)年家中行三，兩位兄長打理家中生意，只出了這么一個讀書人。李經(jīng)年的爹六年前捐了個八品小官，李經(jīng)年才得以擺脫商戶的身份參加科舉，成明十年中的舉人，成明十一年進(jìn)京趕考，落榜。

        江辰，南直隸蘇州人，江家祖上不明，他爹是當(dāng)?shù)匾粋�農(nóng)戶，他娘則是一個普通農(nóng)婦，江母去世多年，家里種田為生，并不富裕。江家叔父在蘇州做小生意，看江辰聰慧，便出錢送他去書塾讀書。江辰從小就是鄉(xiāng)里有名的神童，天資聰穎，十五歲以蘇州府試第一名入府學(xué)學(xué)習(xí)。而后在府學(xué)中結(jié)交許多狐朋狗友，終日廝混，無心仕途，他二十歲的時候，江家叔父離世，他才自此收心。江家叔父一生無子，他便替其守孝，三年守孝期滿，潛心備考，二十四歲中應(yīng)天府解元，同年冬進(jìn)京趕考。但可疑之處是，兩個農(nóng)戶如何生出這樣的才子，而且據(jù)當(dāng)?shù)厝苏f江辰生的與他父母十分不像。

        趙康時突然有一種想法，江辰的身世似乎沒有那么簡單。錦衣衛(wèi)查實江辰家是二十二年前搬到蘇州的，而且當(dāng)時夫婦二人操著一口地道的京城口音。

        二十二年前，趙康時忽然想起江辰帶的那塊玉佩，一個大膽的想法浮現(xiàn)在腦子里。對吳松道：“你查一下，二十二年前，鄭澤禎謀反一案，鄭家還有什么人現(xiàn)在還活著？”

        “是�！�

        夜里，吳松來報：“當(dāng)時因為涉嫌謀反，鄭家株連九族，滿門抄斬，并沒有活口，只有”

        “只有什么？”

        “只有鄭澤禎的夫人，長寧郡主還活著。先帝念其父中山王為國捐軀，特法外開恩，留了她一命，只沒入教坊司�！�

        “她可有兒女？”趙康時追問道。

        吳松答道：“有一個兒子，但當(dāng)年一起處死了�！�

        “他兒子當(dāng)時多大？”

        “他兒子當(dāng)時三歲�！�

        “這就對上了。”趙康時心中了然，對吳松道：“快馬加鞭，讓在蘇州的錦衣衛(wèi)把江辰父親押到京城，把鄭澤禎謀反的案子卷宗都拿來給我看�！�

        內(nèi)閣次輔姜川親自審查此次會試的考卷，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程深此次有幾道考題出的十分刁鉆，很多人都不得要領(lǐng)，答非所問，可江辰的考卷確實寫的一騎絕塵的好，不過他是今次有名的才子，他答得出來倒也應(yīng)當(dāng)。只是這李經(jīng)年，資質(zhì)平平，考了多次鄉(xiāng)試才勉強(qiáng)中舉，這次居然也答出來了，雖說遠(yuǎn)不如江辰的精彩，可也算是言之有物。這倒是十分奇怪，可他與江辰的考卷答案并不相同。若說是抄襲，倒也算不上，可若是賄賂了考官，照著考題提前準(zhǔn)備，倒是很有可能。更要命的是，程深此次選中的會元，正是江辰。他此前公辦路過蘇州之時，看過江辰鄉(xiāng)試的考卷，還大加贊賞他是狀元之才，兩人還私下見過面，難免沒向他透露過什么。姜川縱然有心想保程深，只怕他此次也是百口莫辯了。

        深夜，怡王府，探子來報，李經(jīng)年招認(rèn)了，說他跟程深合謀，江辰不知。

        朱翊珩大怒：“招了？文人的骨頭怎么這么輕？這下好了，證據(jù)確鑿了，本王如何轉(zhuǎn)圜？江辰嘴再硬都沒用，他這是背后捅刀子！程深呢？程深怎么說？”

        青云回道：“刑部那邊的消息說程大人一口咬定他從未見過李經(jīng)年。而且按照殿下的吩咐，刑部侍郎今日上朝時提議明日三司會審，陛下也允諾了，明日便讓他們當(dāng)堂對質(zhì)，李經(jīng)年既然是屈打成招，證詞中定然有諸多漏洞，明日大理寺的人也會在，大理寺少卿是咱們的人，一定不會讓錢首輔得逞�！�

        朱翊珩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問道：“那個教坊司老鴇，周嘉南那邊怎么說？”

        “周公公查了，那個教坊司的老鴇確實不一般。蘭姑本名衛(wèi)若蘭，是中山王衛(wèi)英獨(dú)女，先帝親封的長寧郡主。后嫁給梁國公世子鄭澤禎，二十二年前，鄭澤禎謀反，滅九族，先帝念中山王為國捐軀，特免了長寧郡主死罪，褫奪封號，從族譜除名，沒入教坊司。十五前開始，便是她執(zhí)掌教坊司，這些年教坊司在她管理下井井有條，連個鬧事的都沒有。而且聽說她對那些姑娘特別好，每人每日最多只接三個客人，說來也奇怪，那些朝廷里的包括大商賈，對她都很尊敬，倒像是�！�

        “倒像是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敝祚寸窠舆^話。這位長寧郡主，朱翊珩幼時倒是聽太后說起過，自小在宮里長大，既學(xué)會了太后的端莊穩(wěn)重，又有衛(wèi)家骨子里的英武之氣，當(dāng)年在京城里讓多少貴族公子趨之若鶩，沒想到當(dāng)年高貴的郡主如今居然入了風(fēng)塵。

        “二十二年前，錢尚不過是一個地方小吏，應(yīng)該與她沒有恩怨，她為何要這樣做？程深與她有恩情嗎？又或者她想報仇？”朱翊珩問道。

        “周公公查過了，她跟程家和錢家都并無往來，這些年也一直安分守己，并沒有摻和進(jìn)京城什么事情里。”青云道。

        “讓錦衣衛(wèi)那邊繼續(xù)留心，查到什么隨時報告給我。”

        “是。”

        這幾日，朱翊珩一直沒有去看程華青，今日得了這些消息，實在有必要去查證一下一下，便去了她住處。

        程華青一看見朱翊珩，幾乎是撲到他懷里的，哽咽道：“殿下，我還以為殿下已經(jīng)忘了華青了�！�

        “怎會？我這幾日一直想著怎么能救出程大人，又怕別人發(fā)現(xiàn)你住在這里，才不敢來看你�！闭f罷憐惜的捧著她的臉。

        沈云舒在一旁看著一臉‘情深意重’的朱翊珩，明知他是虛情假意，心里卻依舊很不是滋味。

        “云舒，你去外面守著，我有幾句話想單獨(dú)跟華青說�！�

        “是�！�

        沈云舒依言退了出去，卻沒有走遠(yuǎn)而是站在門口偷聽里面的談話，她天生耳力就比別人好些，把里面談話聽個大概實在不是什么難事。

        “殿下，爹爹怎么樣了？”

        朱翊珩嘆氣道：“據(jù)我所知，錦衣衛(wèi)里那兩個舉人已經(jīng)招了，說是他們賄賂程大人泄露考題�！�

        程華青急道：“絕不可能，這是誣陷�！�

        “華青，你跟本王說實話，程大人究竟有沒有見過這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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