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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63章


自成祖起,未就藩皇子的學堂設在皇極門右廂房內,由皇帝親選學識淵博的進士或翰林來為諸皇子講學。如今趙王早已開府,故而來此聽學的只有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和嘉善公主。素來公主是不得入內學堂的,還是太后出面說宮里只有她一個公主,與其費心挑女師,還不如讓她跟著自家兄弟一起讀書,也不算傷了體統。成明帝這才勉強同意讓她跟幾個皇子一起聽學。

        今日嘉善早早到了學堂,等了半天,一個人都沒有,眼瞧著就到了上課的時辰了,朱常熙才氣喘吁吁的跑進來,嘉善起身拽住他問道:“五哥,你怎么才來?三哥四哥怎么沒跟你一起來?”

        朱常熙雙手插腰,堪堪把氣喘勻了才答道:“四哥病了,告了三天假。至于三哥,他昨天為張廷彝求情,惹得父皇大怒,罰他禁足半月,在宮中靜思己過。”

        “又禁足?”嘉善不由得皺了眉,自從她回宮,自己這位三哥好像不是在禁足就是在禁足的路上。聽皇祖母說,父皇正打算給他個封號,遠遠的打發出去就藩呢。

        朱常熙剛坐下,就開始準備書本和筆墨,嘉善則是嘆了口氣,趴在桌子上哀怨道:“今日講學的又是那個老古板,整日板著一張臉不說,講的東西也是味同嚼蠟,要是每天都是柳師傅講學該有多好啊!”

        嘉善口中老古板便是現任吏部主事蘇仲芳。他跟柳宜年一樣,都是今科進士,不過名次差了些,二甲第十一名。在嘉善看來,二十六歲的蘇師傅長相平平還整日板著一張臉,活像個六十二的老學究,講學也是照本宣科,為人又迂腐古板,比起博學多才又英俊瀟灑的柳狀元自然是沒勁透了。

        朱常熙皺眉勸誡道:“嘉善,你怎么能這么說蘇師傅,他人是古板了點,可學問是實打實的,你不要一到他的課就不認真聽還不做功課。”

        嘉善從桌子上爬起來,團了個紙團砸到朱常熙身上,一臉委屈道:“五哥!你就知道教訓我!下次皇祖母再教訓你,我也不幫你說話了!”

        “我不是要教訓你,我只是”朱常熙忽然沖嘉善使了個眼色,坐直了身子小聲道:“快坐好,先生來了。”

        嘉善不情不愿的轉過頭,卻看見柳宜年已經緩步走了進來,他今日并未穿官服,衣服上繡竹子的絲線在夏日午后的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嘉善連忙坐直了身子,眼角眉梢都是掩飾不住的笑意。她不由得在想定然是菩薩顯靈了,聽到了她的心愿,這才將老古板換成了柳宜年,歡喜的嘴角都放不下來。

        柳宜年并未檢查功課,只問了一下兩位皇子缺課的情況,便翻開書繼續講《孟子》,清澈的聲音在學堂里如流水般涓涓流淌,“告子說,人性如流水,缺口在哪里水就流向哪里。所以人性無所謂善惡,就像水無所謂流向,可東可西。兩位殿下,覺得他說得對嗎?”

        “不對。”嘉善早就溫習了這一章,便起身說出了孟子的答案,“水雖然無所謂東西,但有上下,人性本善就像水永遠是往低處流的。人也可以被脅迫著做壞事,但那是形勢所迫,并不是人主動選擇了惡。”

        柳宜年依舊溫和的笑了笑,示意她坐下,“公主確實有好好溫書,這確實是孟圣人的話,但卻不是我今天要講的。”柳宜年合上書,緩步走下臺階,繼續說道:“荀子主張人性本惡,人之生也固小人,所謂仁義,則是通過后天學習而獲得的,孟子主張人性本善,為惡者也是被境遇所迫,并非出自本心。可我覺得人性生來不同,不可一概而論,有人本性為善,有人本性為惡,既然是本性,就不會輕易改變,凡是能被挫折,磨難,境遇所改變的都不是本性,或者說它們只是激發了隱藏的本性。”

        朱常熙起身駁道:“可人生下來不過是一個嬰孩,若有人好好教導如何能不向善呢?”

        “那為何積善之家也會生出欺行霸市的惡人,難道是他們不曾好好教導嗎?惡霸賊人之子也有純善的,又有誰教導他們呢?”

        “可先賢圣人的話怎么會是錯的呢?柳師傅不也是從小被孔孟之道教導長大的嗎?”

        “難道圣人的每句話就都是對的嗎?我今日跟二位殿下講這些,并不是說我比圣人們厲害,我自認沒那個本事,我只是想告訴殿下們,讀書也可以有自己的見解。我們都是通過先賢圣人的書明理,可不見得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要當成金科玉律,讀書有自己的思考,這一點很重要。”

        兩個人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柳宜年笑著走回去,“好了,閑話少敘,我們繼續來學孟子。”

        課畢,柳宜年并未像往日起身作揖離開,而且緩緩起身,看著二人作揖道:“下官不才,僥幸承蒙天恩,做了狀元;又忝居翰林,做了幾位殿下幾個月的師傅。不日,下官就要外出赴任了,今日,應當是最后一課了。在此祝諸位殿下諸事順遂,筆耕不輟。”

        嘉善一臉錯愕,她無法接受這竟是最后一面了,猛地起身問道:“柳師傅要去哪里赴任?”

        “臺州。”

        朱常熙聽見臺州不由得為他擔憂道:“臺州不是正被倭寇侵擾嗎?師傅是文人,去了豈不是很危險!”

        “我是文臣,不是武將,打仗還輪不到我,不過是做知州,不過倭寇若是敢到官府殺人,我也只能跟他拼殺了。”柳宜年語氣輕松,誰都聽的出他是在說笑。

        最后柳宜年朝二人深深一揖,二人也回禮算是作為告別。

        柳宜年還未走到皇極門外,忽聽見有人喊自己,一回頭,只見嘉善拎著裙子跑了過來。連忙作揖道:“公主找我有事?”

        嘉善的臉有些紅,不知是不是跑的太急的緣故,“柳師傅,那我……那我們還能再見到您嗎?”

        柳宜年笑著搖搖頭,“縱然我還能回京,公主也已經出降了,應該…”

        嘉善抿著嘴,深吸一口氣,勇敢的向前邁了一步,堅定道:“我不會嫁人的!我會等柳師傅回來。”

        柳宜年似乎并不驚訝,只是像往常一樣溫和的笑道:“其實下官只是一個普通人,這世上樣貌比我好的,才華比我出眾的男子比比皆是,公主只是沒有機會出去看看罷了。您是陛下唯一的公主,陛下定然會廣選天下賢才,為公主覓一個如意郎君。”

        嘉善低著頭,絞著帕子,喃喃道,“可…他們再好,也不是你啊。我…我那日來找五哥,看到你在里面講《論語》,只一眼我就喜歡上你了。”

        “那若我現在毀了樣貌,公主還會對我說出這番話嗎?”

        嘉善愕然,她從未這樣想過,但如果如果是真的,她大概不會追出來。可她不肯死心,辯白道:“可哪有那么多如果,柳師傅如今不是好端端的嗎?”

        “公主,人一見鐘情往往是因為皮相,而相愛則是因為他的內心。若是真心喜歡一個人,無論他外表如何變化,只要他還是他,這份喜歡就不會變。公主如今不過是喜歡我的皮相,就像喜歡一幅畫,一件衣裳,這并不是男女之愛。他日,公主若真心喜歡上一個人,即使是是黃土白骨,也依舊不會改變,顯然下官并不是這個人。”柳宜年的聲音依舊清澈溫和,可在嘉善聽來卻比冬日的寒風還要凜冽。

        嘉善失落的站在原地,看著柳宜年離開,她覺得柳宜年說的不對,她確實是很喜歡他的,她喜歡他的樣貌,仰慕他的才華,這樣直接淺薄的喜歡就不是喜歡嗎?

        沒有人知道她求了太后好久,太后才去替她說和,沒有人知道她其實是個很懶的小姑娘,可為了給他留個好印象日日勤勉,早出晚歸,從不遲到早退打瞌睡,功課做的比誰都認真。她哪里是真的喜歡讀書,她只是真的喜歡他罷了。

        嘉善的眼淚吧嗒吧嗒的落了一地,不知何時朱常熙已經站到了她身邊,遞給她一個手帕安慰道:“嘉善,大明祖制,駙馬都要選自平民,一生不得為官,柳師傅是狀元,將來要入閣的,你早該知道的。更何況,我們的婚事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這樣的心思到最后痛苦的只能是你自己。”

        嘉善抬頭看了看這紅墻綠瓦里四四方方的天,忽然很懷念在道觀里的日子,可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而她人生中第一場愛情也到這里就徹底結束了。

        柳宜年出了宮門,接過仆從手里的韁繩翻身上馬,忽然看見姜次輔家的仆人跑過來拱手道:“柳大人,閣老說今日正好要去城南一趟,順路可以送大人回家,不必親自馭馬這么辛苦。”

        柳宜年知道姜川應是有話要跟自己說,便翻身下馬,對那仆人:“既如此,就叨擾老師了,勞煩帶路吧。”

        姜川的馬車停在角落里,柳宜年并未行禮,直接上了馬車。

        馬車晃晃悠悠的走著,柳宜年開門見山的問道:“老師有話跟我說?”

        姜川望著柳宜年,痛心疾首道:“月溪,你糊涂啊,多少進士為了能留在京城做官,花重金賄賂吏部,又有多少地方官為了調回京城,上下打點,到處巴結。你是狀元,是庶吉士,起點就在翰林院,你只要按部就班的升遷,入閣那就是早晚的事,你何必自請外放呢?”

        柳宜年淡然一笑,“老師此言差矣,我并非外放,而且外任,是升遷。您說的對,留在翰林院的確是最穩妥,最保險的一條路,可那太慢了,從翰林院修撰到內閣群輔,至少要二十年,錢尚早就壽終正寢了,我等不了那么久。”

        “月溪,縱然你急于立功升遷,兩京一十三省那么多地方你不去,為何偏要去臺州,你知不知道臺州現在已經亂做一團了,張廷彝和李子成倒了,現在整個浙江都是錢黨的人,你是文人又打不了仗,去那兒,莫說立大功封疆入閣,怕是一步踏錯,連性命都保不住啊!”

        “富貴險中求,更何況就算不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浙江的百姓,我也該去。現在浙江倭寇肆虐,錢黨向來視百姓為魚肉,指望他們抗倭,不切實際,既然沒人愿意去,那便我去。老師別忘了,張總督從前也是進士出身,他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

        “月溪…”

        “老師不必再勸,我心意已決。我一定會立功回京,跟老師一起扳倒錢家,讓他們從最高處摔下來,死無葬身之地。”柳宜年說著臉上神色忽然變得狠厲。

        姜川深色復雜的看向柳宜年,他以前從來不會這樣說話,短短三年,他仿佛變了一個人,面上看著還是溫和忍讓,內里卻已經不同了,他嘆氣道:“月溪,你從前是那么一個溫和的孩子,可這次回來,整個人都變的鋒利了。”

        柳宜年忽然笑著搖搖頭,“我從來都沒變過,我的初心從未變過,就像大家都說老師變了,可我知道老師一如往昔。”

        姜川握住柳宜年的手,二人相視一笑,師徒二人的心意在無言中已經明了了。

        城東宅院內,周嘉南買了許多吃食和小玩意兒替沈云舒慶生,沈云舒看著滿桌子精致的吃食,嘴都合不攏了,“哥,你怎么買了這么多吃的?我們吃不完的。”

        “沒關系,今天是你的大日子,你每一樣都嘗嘗,喜歡哪個下次哥哥再給你買。”

        沈云舒每一樣都嘗了一口,只覺得樣樣都好吃,一起間歡喜的手舞足蹈,“哥哥,我能把這些都帶回去嗎?給教坊司的姐妹都嘗嘗,省的浪費了。”

        “好,都依你。”周嘉南一臉寵溺的看著沈云舒吃完飯,從身后拿出來一個精致的木盒,里面放了一支金絲珍珠步搖,他拿出步搖走到沈云舒身邊,笑道:“來,哥哥幫你帶上。”

        沈云舒自然的轉過身方便周嘉南為自己插到發髻上,周嘉南插步搖的時候忽然看到了那個祥云玉簪,成色質地做工都絕非凡品,便問道:“云舒,這個簪子是誰送的?”

        沈云舒緊張的吞了吞口水道:“是姑娘送的。”

        陳綺夢自然能送的起這樣的玉簪,周嘉南自然也沒多想,便坐下笑道:“云舒,說說你今年有什么心愿?”

        沈云舒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虔誠道:“我希望今年給我過生辰的人能一直陪在我身邊。”說罷睜開一只眼,歪著腦袋笑道:“那哥哥呢?我送一個心愿給哥哥,哥哥要求什么?”

        周嘉南也學著沈云舒的樣子虔誠道:“那我希望我妹妹所有的心愿都能實現。”

        兩個人打包點心的時候,周嘉南忽然說道:“云舒,中秋有燈會,我帶你去看吧!”

        沈云舒連忙往嘴里塞了一塊點心,心虛的搖頭道:“那天姑娘有很重要的生意要忙,我可能沒空去看燈會。哥哥,對不起啊。”

        周嘉南臉上閃過幾分失落,隨即還是勉強的笑了笑,“沒關系,那就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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