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識眼眸橫波笑
“快!都快來搭把手!夫人要生了!不能再等了!”
奶媽一聲令下,眾丫鬟手忙腳亂,進的進出的出,就是沒有一個能體面地幫上忙。奶媽那急得一個焦頭爛額,門口等著的陳當家子更沒有好到哪去,他一跺腳抬手掀翻了路過小廝手中的盆,不耐煩地怒吼。“你進去個什么勁兒!都是一群廢物!
“當時那場面,哎呀呀太震撼啦!哎呀我跟你說二小姐,你可不知道那小廝手里拿的是什么東西。保胎臍血!這玩意兒翻了可怎么得了,周奶媽劈頭蓋臉把當家的罵的灰頭土臉,幾天不敢進門呢!
陳燭淚匆匆挽好長發,在鏡子前來回走動胡亂穿衣,小廝模樣的人跟在她身后眉飛色舞地講,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跟著二小姐轉了幾圈。
“可不是嘛,保命臍血翻了,怪不得咱們夫人總說你少根筋,喜歡彈琴倒再正常不過,只是怎么會莫名好上男兒刀劍這口來了?你說你跟你大姐園園都學了些啥來了,凈整這些不靠譜的,整天耍來耍去,這些玩意兒我個正兒八經男兒都不會。還有你這一頭烏黑長卷發,人間少有啊,也不知道隨了誰,也不像是個親生的……”
燭淚終于在一堆廢話中換好衣服,她猛的一轉身,差點沒讓那小廝摔個半死。
“行了,春三,這些話從小到大你不知跟我說過多少遍了。話癆也是要有節制的!
燭淚淺淺一笑,然后立刻收起笑容瞪了春三一眼。她從桌上拿起那把漂亮的短劍,然后得意地挑挑眉。
“喜歡劍?怎么說呢……它太順手了,不是我可以輕易脫手的!
春三扶著桌子陪笑,一邊招手一邊欠身!笆鞘鞘,二姑娘的話自然記得,喜歡劍就去耍耍,改天倒是教我幾招防身啊。”
燭淚得意地順順頭發,對著鏡子照照那頭頂的束帶。又是女扮男裝,春三拿主子沒辦法,但凡二姑娘這般裝束,不是去耍劍就是到梨園調戲小娘子去了。
“我走了,今天爹爹的教坊司有新客,我得去看看。讓母親給我留口飯啊。”…
燭淚收起劍,穩步向門口走去。
“好嘞好嘞,小的不會忘的!
春三探著個腦袋點頭哈腰,門外春光明媚,自己家姑娘那美貌與身段,怎么扮也不像是個公子啊。
“二姑娘盡興啊,早點回來!”
京陵陽春三月天,遠遠不輸當年那長安十里繁華。
陳燭淚覺得自己在賞景,也覺自己入了景。煙花三月,雖然此處不是陽州,卻比陽州景致好上數百倍。為什么喜歡這把劍?街邊有舞劍的人,她偶爾停下來踮起腳尖張望,好像要抓住些什么。
她確實覺得自己忘記了很多東西,腦海里只有這人間十七載蕓蕓萬象。但是她想不起來自己忘記了什么,只是就像看到成片海棠聽聞悅耳琴聲,只覺沁人心脾的熟悉感。
神仙的記憶,玉帝悄悄幫她都抹了去。她那些嚷嚷著要來享受凡俗女子生活的話……自然也忘得一干二凈。
教坊司與家相隔不遠,來不及想太多,就已經走到熱鬧的大門口。
“來來來,都快進來瞧瞧看看!咱梨園今天來的新客貌美如花,可成了這兒的頭牌了呢!”
趙嬤嬤是梨園老鴇,當地人幾乎沒有不知道她的,陳燭淚順著趙嬤嬤的聲音望去,頭牌的名字果然變了。
“客官們都進來看看啊,芳容可千萬要一睹為快!”
顧不上再聽趙嬤嬤的話,陳燭淚忙順著人群往里擠,好在與那些公子相比身材小巧,自己一下子就擠了進去。原來梨園今天限流,各個饞客都是憑著手中一紙約符才進的門,沒拿到符的只能在門口干著急,卻一點兒辦法沒有。
“究竟是何方神圣,為了一睹她的芳顏,平日里不相干的人也來湊熱鬧了?以前很少有這么熱鬧的時候啊!
燭淚暗自得意,大搖大擺找了一個空位坐下,剛剛坐定,就有一群丫頭圍了過來。
“哎呀,這位公子好生漂亮,要不來陪咱們喝喝酒吧,再從咱姐妹們里挑一個?”
姑娘們嬉笑調侃,陳燭淚跟著樂呵呵地笑。
“行了,今日不用麻煩你們。對了,剛剛新來的頭牌在哪?小生畢竟也是一介俗人,想來……見見世面也好!
“噫,公子這是在嫌棄我們啊!
姑娘們又調笑起來,有的為陳燭淚遞上一杯酒。
“咱們梨園姑娘各個好,來人也不能只挑頭牌呀。像房東的陳家兩姐妹向來是只賣藝不賣笑的,哪有我們這些丫頭有趣?”
陳燭淚正準備飲酒,卻差點沒一口嗆到。她馬虎地敷衍兩聲,卻在心里翻了無數個白眼。
“快看快看!新來的那個頭牌好像到了!”
“什么?在哪在哪……怎么在往戲臺上走?該不會一來就要開始表演吧。”
人群突然嘈雜起來,陳燭淚順著眾人目光望去,果真一個美人一襲暖橙裙衫,步履款款走上戲臺。
“小翠!今兒你頭一回來,就給我們唱一個你最拿手的曲子吧!”
“對啊對啊,若是看中哪位公子,不妨借此機會撈得良婿啊!
眾人大笑,一并開起玩笑來。姑娘們哄笑一團,嫉妒的羨慕的好像都沒打算給個好顏色看。
“你們說的頭牌……就這?”
陳燭淚有模有樣翹起二郎腿,一手拄搭著把手一手托腮,姑娘們見她有些不以為意,忙跟著添油加醋。
“是啊,要我說,這姿色還不如陳家兩位姑娘呢,怎么就奪了頭牌?”
燭淚聽了這話很受用,摩挲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了起來。那喚作小翠的女子微微欠身施禮,剛想示意樂人奏樂,陳燭淚轉溜轉溜眼珠子,突然來了主意。
“等等!
清脆的女聲落地,滿室寂靜。廳堂角落里的一處座位,一位白衣翩翩公子悠閑飲酒。旁邊的小廝忙里忙外照顧著,卻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愣在原地。
眾人一片嘩然,陳燭淚悠悠起身。
“這京陵頭牌女子,小生愛慕已久,不想今日竟能一睹芳顏,小生實在榮幸!
眾人竊竊私語,不知道這公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陳燭淚雙手背后挑挑眉,在戲臺前踱步。
“今日既有緣,小生有一手高超琴藝,這教坊司的樂人自然配不上姑娘,不若讓小生為姑娘奏樂如何?”
眾人議論之聲愈發的大,陳燭淚滿意地環顧四周,姑娘們紛紛花容失色,那小翠在戲臺上沉默不語。
“既然都不說話,那我就當默認了啊!
陳燭淚高興地朝彈琴之人勾勾手指,示意他把琴遞來。“喏,琴。給我吧!
“且慢!”
陳燭淚接過琴,輕撫那精致的琴弦兩眼放光。正當她抬指欲撥,忽一人高聲制止。
“我看今日,這曲子就不用唱了吧。”
燭淚一臉不滿地抬起頭,一個看上去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從人群中走出來!皳Q了我的樂人,這曲子還怎么唱?”
“你是什么人?”突然被打斷,陳燭淚有些不滿,她惱火地站起身,冷著臉看著來者。
“憑什么說這些奏樂之人就是你的人?”
“嗬,我是什么人?”
富家公子風騷地撩撩頭發,沖陳燭淚勾勾唇角。
“我是什么人,這位公子倒要問問臺上的姑娘了。”
陳燭淚有些疑惑,她微微皺眉,朝臺上的姑娘望了一眼,富家公子不慌不忙地開口。
“兩年前,她母親借了我高利貸,說是幫孩子治好病便還,卻一拖再拖到了今日。”
他倚身靠在欄桿上,“我是誰,皇商之子葉文皓,恐怕在座也沒什么人不認識我吧?別說我仗勢欺人,借錢還錢這也是規矩吧?今日這些樂人,實則都是來助我討債的,免得又讓這言而無信之賊女逃之夭夭!”
皇商之子葉文皓,這么一講陳燭淚倒是有了印象,梨園姐妹們常常把他掛在嘴邊犯花癡,今天倒是親眼見到了本人。
“我所說之言,可有一句不在理?”
喚作葉文皓的男子面露得意之色,他環顧四周,四周的人都在竊竊私語。
“哦,原來是皇商之子,高高在上,自然不懂民情!
陳燭淚笑著起身,在廳堂里慢悠悠散起步來。
“天降災害,連年不收,且不談百姓們自己種不出糧食吃不上飯,那繁瑣的苛捐雜稅又怎么好意思再征收半文錢?可是啊,生不逢時,這位可憐的姑娘身患疾病家中困頓,忙于生計早就讓她苦不堪言了。這黎民苦中苦,又豈是富家子弟所知啊!
陳燭淚轉身勾勾唇角,沖門口的趙嬤嬤高喊一聲!皨邒,這丫頭我買了。他們家欠的錢,算我頭上!
“啊?這……”
看熱鬧的人群再次傳來陣陣低語聲,燭淚挺直身子,就連頤指氣使的葉文皓也愣了神,角落里的公子放下酒杯,頗有興致地投來目光。
“你……你這是什么意思?我正大光明來捉人討錢,你還想阻攔我?”
葉文皓轉頭,看向角落里的白衣公子,“李少軍,你也來幫我說說理啊,今兒個幫我來捉賊討錢,難不成還要被一介粗人搶白?”
眾人的目光又聚集在角落里的翩翩公子身上,喚作李少軍的那男子本人一臉漠不關心,身旁的小廝卻怪不好意思的,難為情地擺擺手。
“好,不知道我是誰不重要,看不起我我不計較,那你總不能不認識李將軍府的李司卿少軍吧?總不能不將他放在眼里吧?”
葉文皓有些急了,幾步快走到陳燭淚跟前,身高壓制,他突然覺得眼前公子美得不像個……男人。
“李司卿,英俊瀟灑涼薄自持,能文能武功勛赫赫,是親衛軍最公道的將領!彼[著眼睛打量起陳燭淚!澳阋唤槊Х,如何擋他的道?”
“哼,區區少軍而已,如此年輕不知人間水火,不至于這么德高望重吧!
陳燭淚輕哼一聲,正視葉文皓的雙眼。
“你這么想知道我是誰嗎?什么一介粗人,什么一介莽夫。”
她突然抬手,扯去頭頂上的束發帶。霎時,長發飄飄散落肩頭,她輕輕晃了晃腦袋拿起一只簪花別在頭上。
“我是誰?在梨園,姑娘們似乎是可以隨意受主人支配的吧?敢問葉闊少喊了我這么半天公子,不知是哪只眼睛看出來我是公子的?”
一縷陽光照進,李司卿在角落微微頷首,不知誰打翻了姑娘們的花簍,片片海棠落瓣天女散花。
清風半染公子笑,陽春暗送花香連。
滿城春色,不敵這媚眼橫波。
“這……原來是二姑娘啊……我說這京陵琴藝除了她,誰敢稱第一?”
姑娘們徹底蒙了,賓客們倒是對這突如其來的絕世美人說三道四起來。葉文皓徹底沒了聲兒,陳燭淚心滿意足地勾勾唇角。
“諸位,還有什么意見嗎?”
“哎喲我的小祖宗,二姑娘你就別鬧啦,每次你來總惹出點事,讓你父親講你也不是諒你也不是!
趙嬤嬤一臉無奈地跑過來,將小翠的名牌毫不猶豫放在陳燭淚手里。
“大家都散了吧!就當這出戲根本沒發生,這里也不是什么討債的地方,官府衙門還嫌事不夠多呢!
湊熱鬧的人被熙熙攘攘地遣散,李司卿不慌不忙起身,葉文皓早就呆呆地失神了,她得意洋洋地沖他挑眉。
“下次挑事啊,先看看是什么場合,再看看這地兒誰做東,討債嘛也別找個什么……無關的軍務人員幫忙,都是徒勞!
陳燭淚裝出一臉歉意,然后上臺拉起小翠對氣急敗壞的葉文皓擺擺手。
“走了啊這位兄弟,下次有空再搓酒啊!”
“哎哎哎你!你有本事別走啊你!!”
陳燭淚拉著小翠一路小跑出了教坊司,葉文皓擼起袖子也沒轍,只能對著背影干著急。
“債你還得給我還啊!你還的起嗎你……”
李司卿走上前,拍拍葉文皓的肩膀。“走了。真是顏面喪盡。”
“哎,你不是說為了幫我跑一趟梨園不丟人嗎!”
葉文皓一臉莫名,收拾好包裹跟上去。“你這副皮囊不好好利用太可惜了啊!看看今天多少姑娘覬覦你的美色啊。好不容易帶你來一次梨園,怎么反悔了?”
李司卿面若冰山,想起那道倩影卻突然勾勾唇角。
“是你太丟人。走了。”
“哎哎哎……”
京陵三月天,街坊仍是一片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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