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浮萍一道開
尤津隨口說出的話,對他自己而言就像一片波瀾不驚的湖面,而燭淚聽了進去,只覺像一記驚雷劈開了心里的湖面。
“什……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說,無戒大師……就是瑞王?!”
燭淚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wěn),連一旁一直沒敢吭聲的春三瞬間也傻眼了,這時從廚房走水來的幾個嬤嬤終于趕到了房間里,眼前濃煙滾滾的情形嚇得她們趕忙一盆水淋上了熊熊燃燒的火盆。
“王爺,您這是在做什么啊!您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知道這樣有多危險嗎!”
好不容易撲滅了火,幾個嬤嬤都灰頭土臉氣喘吁吁地,為首的嬤嬤應(yīng)該是瑞王府的主要管事嬤嬤,她又是氣又是無奈地嘮叨著上官成榮。
“這大熱天的,你要是有什么煩惱就說出來嘛,或者到什么涼快的地方去散散心,何必搞一盆火出來呢?”
其余兩個嬤嬤已經(jīng)很快收拾好殘局端著濕淋淋的火盆出去了,最懂瑞王爺?shù)倪是貼身侍衛(wèi)尤津,他緩緩站起身然后推著為首的老嬤嬤出門,生怕下一秒上官成榮就在她的念叨聲里情緒爆發(fā)了。
“這王府您說了算還是王爺說了算?您還是先去廚房忙活自己的事兒別打擾王爺了吧……”
尤津連推帶搡把老嬤嬤轟了出去,吵鬧的聲音也漸漸遠去,除了窗外震天響的知了聲,房內(nèi)靜如死寂。
“……所以,瑞王爺之所以每次都能第一時間帶來無戒大師的最新故事,完全不是因為朋友關(guān)系或者特別的門道吧,而是因為王爺自己就是無戒大師。”
待眼前的鬧劇收拾完,燭淚努力讓自己從錯愕之中平靜下來,她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質(zhì)問上官成榮。
“所以你寫的那些,平民女孩和王爺?shù)膼矍楣适拢鋵嵍际悄阕约骸肓爽F(xiàn)實中的期望是嗎?”
燭淚想起那日自己偷聽的那番爭吵,又隨之努力回憶著從前自己與上官成榮的交集,到底是過去哪一個瞬間自己讓他種下了這段沒有結(jié)果的感情之種?燭淚努力讓自己變得冷靜卻依舊什么都想不起來。
“對,你說的沒錯,這么多年我一直隱身在無戒大師身后,不過是想借他的手把這些想對你說的話寫出來而已。”
上官成榮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從椅子上起身緩緩走向床邊。
“七年前我第一次進梨園聽戲,長期處于冷宮沒見過世面的我就很快被臺上古靈精怪的你吸引了,那時你才十歲,我也不過是個十八歲還未加冠的孩子。十八歲滿身情懷,我便把對你最初的懵懂情感到后來你愈發(fā)出挑后的情感一齊寫進故事里,為了讓你看見我化名無戒大師出了刊物,直到有一天無戒成了姑娘們皆知的名字你也認識了我。”
上官成榮一口氣說完了全部,整個人好像卸下了一塊包袱一般,他把目光從窗外收了回來,望著燭淚輕松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后來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認識了,你認識了名叫上官成榮的我,但直到今天你才曉得我也是你崇拜很久的無戒大師。可能現(xiàn)在你知道真相了之后就再也不會崇拜了吧,不過這已經(jīng)沒什么了,我知道你今天為什么要不顧一切冒著風(fēng)險偷偷來找我,我也能給你一個很明確的回答。”
出乎預(yù)料,上官成榮好像對自己感情受到的傷一點也不在乎,他很快就話鋒一轉(zhuǎn)直奔主題,直接到讓作為主動出擊方的燭淚都有些措手不及。
“既然王爺能猜到我的來意,那我也就不跟王爺彎彎繞。”
不提那些過往之事正好,燭淚雖然十分震驚但仍沒忘記自己冒險來這里的目的,她的眼神重新變得黯然,冷冰冰地看著上官成榮。
“秋翠的所有事情,想必瑞王爺應(yīng)該都清楚吧?”
一切都在上官成榮意料之中,他轉(zhuǎn)過身頗為輕松地看著燭淚,燭淚見他沒接話,便進一步問下去。
“我們想知道她的生平,真實身份,還有,她現(xiàn)在會在哪里。”
燭淚的話問得很直接,一旁不敢吭聲的春三聽著都覺得提心吊膽的,上官成榮剛剛才焚了自己的手稿,春三很怕他一個情緒不穩(wěn)定就又對燭淚動手動腳了。
“就知道你要來問我這個,等了幾日終于把你給等來了。”
上官成榮輕笑一聲,他“刷”一下打開了手中的折扇然后慢悠悠回答了燭淚。
“不過很抱歉,對應(yīng)于你問的這些我無可奉告。”
上官成榮回絕的很干脆,絲毫沒有留有商量的余地,燭淚在一瞬間發(fā)現(xiàn)他好像徹頭徹尾變了一個人,不再是那個對自己總是笑容以對溫柔腹黑的王爺了。
“所以關(guān)于秋翠的這些事情,你原來都是知道的吧。”
燭淚努力壓抑住心中的焦急與惱火,用冰冷的目光勇敢與上官成榮對視。
“既然你說你喜歡了我這么多年,那必然一直知道我是為采擷坊效忠的人。既然你說你喜歡我默默為我做了這么多事,那為什么還一直縱容秋翠潛入我身邊傷害我們的人?!”
燭淚的語氣微微顫抖,似乎還隱約帶了些哭腔,她別過頭不屑地輕笑一聲,然后似笑非笑地重新看向他。
“你和秋翠合伙迷暈我,配合她實行不殺我但毀掉我的復(fù)仇計劃,結(jié)果你依然任由你的仇人李司卿救走了我,還拼命保護秋翠不想告訴我關(guān)于她的任何事情。上官成榮,你不會現(xiàn)在才意識到自己喜歡的人早就不是我了吧?你不會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吧?”
上官成榮一直緘默不言,聽著面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字字珠璣字字誅心,他又想起剛剛尤津那番話,什么時候身邊人好像都比自己活得通透明白。
“行,上官成榮,今日你可以選擇隱瞞不告訴我,這是你自己的權(quán)利,但是我只想提醒你一句,倘若秋翠真的是妖并且采擷坊里真的有人一直在追捕她,那恐怕那些消息靈通的捉妖人很快就要動手了,秋翠將無處可逃。你都應(yīng)該的,如果他們先一步比我們找到秋翠,秋翠落到他們手中會是什么下場,恐怕誰都無法保證。”
上官成榮一直一言不發(fā),眉頭緊鎖地看向屋子里找不到陽光的小角落,燭淚的聲音里聽不出一絲溫度,她還未等上官成榮回應(yīng)就彎腰行了一禮。
“事情的利弊燭淚已經(jīng)給王爺分析清楚了,剩下的還請王爺自己斟酌吧。秋翠的命運就在王爺?shù)囊荒钪g,還恕燭淚只能止步于此了。”
燭淚的話說得狠厲又決絕,卻只有她自己明白再在這里多呆一秒眼睛里溫?zé)岬囊后w就要藏不住了,不等有人來送他們,她就猛地拉著懵圈在原地的春三轉(zhuǎn)身。
“走,回家。”
一直候在門口準備送人的看門管事被搞得措手不及,愣在原地,直到那兩道身影徹底消失,上官成榮才望向門外刺眼的陽光。
驕陽似火,午后炎熱,采擷坊的弟子大都從瞻音壇的練功池轉(zhuǎn)移到室內(nèi),凝淵燈在陽光下熠熠奪目。有人急匆匆穿過庭院與長廊,一路小跑著邊溜到師父的房間門口,那人停下腳步朝四周警惕地打量一番,確保無人后才推門而入。
“是誰來了?進來也不知道敲一下門。”
褚良剛剛練完功,仍盤腿坐在墊子上紋絲不動,旁邊的桌子上簡單擺著幾個還冒著熱氣的菜,估計是有弟子剛剛才送進來的。
“是我,師父,事情比較緊急來得匆忙,所以有些失禮忘記敲門了。”
褚良一聽聲音,趕忙睜開眼睛轉(zhuǎn)過頭,來人是采擷坊排行僅次于杜蘅的二師兄,雖然年紀比杜蘅大許多年但因入門較晚且沒有天賦所以一直出不了師。
“你怎么來了,出了什么大事?”
褚良一聽心下一緊,他警惕地朝門口望了望,二師兄抽來一個布團坐墊坐到褚良的旁邊,然后壓低聲音湊近了他。
“這兩天不是北邊洛安的幾個捉鬼師到京陵了嗎,都是當初和我一同入門后來出師去北邊協(xié)助官員查案的兄弟,于是我就帶他們上街逛了逛招待了他們,然后就發(fā)現(xiàn)了不得了的事情。”
采擷坊和凝淵燈僅京陵城一處有,但當年南北方皆時有散鬼鬧事,所以褚良就派了幾個第一批出師的弟子去北方的洛安城協(xié)助查案,長期解決由鬼魂鬧出的案子。
“前兩天您閉關(guān)還沒結(jié)束,不過幸好這事兒不是前兩日發(fā)生的,是今日一大早出的事情,現(xiàn)在跟您說應(yīng)該還來得及。”
師父很長一陣子都在頻繁閉關(guān),門外弟子們都是云心師姐和杜蘅師兄在主要負責(zé),好不容易有機會能見到師父了,二師兄鬼鬼祟祟地用手半遮住自己的嘴。
“早上我們在一家酒樓吃早點的時候,看見一只通體雪白的兔子上躥下跳被追著跑,那兔子頗有靈氣也聰明的很,不一會兒就不知道逃竄到哪里去了。追兔子的是個會武功的丫頭,但是應(yīng)該不是咱們的捉鬼師,不僅沒追到兔子還差點被那兔子耍了撞上小都督的車駕,最后還是吳小都督出手相救才免了一場災(zāi)禍。”
褚良陰冷的雙眸嵌在幾道皺紋之中,他慢條斯理地捋捋自己不長的胡須,二師兄見他不接話,便試探性地繼續(xù)往下說。
“師父,您記不記得您一直在派人追捕的那個兔妖公主?我懷疑早上見到的那只白兔,就是您這么多年來一直要找的公主。雖然她跑得很快,但我也算是看到了她那不同于尋常兔妖的光潔毛發(fā)。普通的兔妖,哪里會有如此雪白的顏色?”
褚良緩緩抬頭看向窗外,他一邊捋著胡子一邊微微點頭。二師兄的語氣和神色都有些著急,見師父一直沒反應(yīng)他還以為是師父忘了這件事。
“要不是當初陳燭淚和李司卿那兩個小兔崽子偷到香留山,放了那些妖,那此番抓住那公主之后,所有飛禽走獸的首領(lǐng)可都被師父您捉拿全了啊!”
想到這件事二師兄有些痛心,褚良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
“那次事故沒辦法對他們兩個做什么懲罰,畢竟我們做的事情并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不過真沒想到啊如果你沒看錯的話,那兔妖苦苦掩蓋妖味藏匿世間這么久現(xiàn)在終于肯露面了。”
二師兄信誓旦旦地擺擺手,生怕褚良不信任自己。
“徒弟絕對沒看錯,師父教我的辨別妖的方法我都是熟記的。”
放下空茶杯,褚良拿起茶壺重新沏了兩杯茶,二師兄接過茶杯道了謝,褚良反問一句。
“那日的兔妖,沒讓洛安的那幾個徒弟知道吧。”
二師兄很快搖搖頭,然后把茶杯遞到左手右手發(fā)誓。
“沒有,只有我一人下樓解手時無意看見的,況且那妖機靈得很,即使變回了妖身也沒留下一絲妖味破綻。就算那幾個兄弟看見了,也一定不會知道這些事情的。”
二師兄說罷,還不自覺感嘆一句。
“化了人形還隱匿妖味這么多年,不知道這么折騰壞了這妖多少年的修為啊。哪怕這妖是兔族的公主,一來一回也經(jīng)不起這樣消磨自己吧。”
感嘆完,二師兄忽然又放下了重新拿起的茶杯,他憂心忡忡地看向褚良。
“不過現(xiàn)在距離早上事發(fā)已經(jīng)三四個時辰了,師父接下來可有什么主意與辦法了?”
褚良用粗糙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杯壁,他渾濁的雙眼里閃爍著陰暗與險詐。
“最快的速度找到她,就是……最好的辦法。”
從瑞王府出來的時候仍是飯點,烈日頂頭而照,燭淚帶著斗笠騎著馬一顛一顛地往前,春三抹著汗牽著馬一顛一顛地往前。
“你熱不熱啊累不累啊春三,要不然馬背和斗笠都借你一會兒?”
街上很吵,好在春三耳朵尖,他趕忙大大咧咧擺擺手表示不用,然后更賣力地拽著馬向前走。
“不,不用,我從小風(fēng)吹日曬長大的,皮膚比二姑娘的耐抗。要不是這大街上擠擠攘攘的,咱們早駕馬回去咯。”
春三用力扯扯手里的馬繩,然后吹聲口哨。
“走,快回家咯!”
【作者題外話】:這一章忘記拆分了……
就這樣看叭~
(https://www.dzxsw.cc/book/98788875/32619024.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