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淮河畔的冷風，穿街走巷地吹到家家戶戶，李府門前甚是清冷，只有那門前冷落的燈籠在風里拼命搖晃。剛發生過一場爭執，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郁郁寡歡，目送畫屏和桑周的馬車離開后，葉文皓這才惴惴不安地關上門走回府中。

        “司卿……你沒事兒吧？畫屏和桑周已經去追陳姑娘了，所以你放心陳姑娘肯定不會出事的。”

        站在屋門口的葉文皓扶著門框，他望著屋內的李司卿遲遲沒有進屋，李執不在家，所以偌大的宅邸在一場爭執過后顯得更加冷清了。剛與燭淚爭執完的，司卿渾身散發著戾氣，葉文皓不敢上前靠近，他也無法肯定方才司卿的那番話是否是真的。

        “不過司卿，這回我真得再多說你兩句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也不能憑空說這出這樣的話來吧？況且在我們旁觀者眼里，你絕非對陳姑娘無情無義，不僅如此她在你心里的地位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既然這樣你又是為何這般想要和她分開？”

        葉文皓的心里十分困惑，他記得先前那次二人的爭吵李司卿的理由是不想拖累燭淚，這一次司卿直接說出了這般荒唐的話，不過葉文皓潛意識里還是不相信這些話的。他和李司卿從小一起長大，兩個人情同手足生活了這么多年，他們對彼此的脾氣愛好還有習性無所不知，所以他心里更加清楚司卿對燭淚的深愛決無半分虛假。

        “行，既然你不說話也不回答，那我就只問你一句，剛才你說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對陳姑娘也許你有苦衷，可對我你總不能有所隱瞞了吧？我同你從小一起長大從你穿開襠褲的時候就認識你了，你是沒辦法欺騙一個如此了解你的人的。”

        看著李司卿慢慢坐回椅子上，卻自始至終沉著臉一言不發，葉文皓也有些急了，他顧不上司卿不好看的臉色語氣沖沖地開口質問。

        “剛才你說的都是些假話對不對？你不過是想逼走陳姑娘罷了，什么無情無　　義都是借口，你又不是能斷絕七情六欲的神仙哪里真的能永遠無情無義！你終究是人啊司卿，是人就一定會有七情六欲一定會被感化，你以前可能的確涼薄自持鐵石心腸了些，不過那也都是你父親逼你隱忍罷了。”

        葉文皓的條理這會兒意外得清晰起來，聽到“神”這個字李司卿不自覺抬眸看向他，可他不知道自己就是神仙啊，就是得斷絕愛恨情仇不能擅動私念。司卿的眼神里滿是悲哀，這些他都不能告訴葉文皓，他早就決定除了自己的哥哥他不會再告訴任何人了，說出真相只會加重他心里的內疚。

        “我早就覺得這段時間你有什么心事瞞著我們了，司卿，所以能不能告訴我究竟出什么事了？我們或許還可以幫你啊。”

        “沒有，沒出什么事兒，我何需大費口舌說些奇奇怪怪的話來欺騙你們，剛才我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在葉文皓的逼迫下，李司卿終于低沉地開口了，他陰沉的嗓音有些沙啞，而他的神色里也有幾分疲倦。

        “我剛才說過，不要再自以為是了，這句話不僅僅是對燭淚說的，也是對你們說的。不要以為你們陪在我身邊這么多年，就是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了。你們什么也不知道，你們認識的只是一個我的假象而已，我煞費苦心成功騙過你們所有人，是因為一旦我的真實想法暴露在外，便一定會有人覺得我是一個德不配位的將軍，我可不想體會一日隕落高臺的感覺。”

        李司卿雙手撐在桌面上，眼睛直勾勾看著地面透露著一絲狠勁兒，而站在他對面的葉文皓方才還氣焰囂張，這會兒見他這般模樣瞬間瞪目結舌偃旗息鼓了。

        “不過，我還是得好好謝謝我的父親和師父，他們毀掉了我從前最想要的簡單的快樂，不過也重新讓我明白了世界上什么才是最值得追求的東西。既然我從前的自由與快樂已經盡數被剝奪了，那么接下來半輩子風風光光地站在功勛臺上受封賞，不

        看書喇　　可一世地成為被天界選中的捉鬼師，受人愛戴受人景仰這樣不好么？”

        李司卿仰天長笑，那笑聲比有旁人聽不出來的無盡悲涼，葉文皓怔怔地看著他，他難以置信卻又不自禁覺得昔日自己的好兄弟已經瘋了。

        “沒錯，站在人群的制高點，就是需要心狠手辣冷酷無情，哪怕不能也必須要逼著自己斷掉所有軟肋與七情六欲。至于你們，說白了我不過是在利用你們罷了，就像父親教我的那樣我利用你們打通各路關系，從富甲的皇商到王爺王妃如今不都盡收我囊中？”

        演著演著，李司卿甚至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是真的魔怔了，他看得出來葉文皓的眼眶已經開始慢慢泛紅，可他不能讓葉文皓知道自己也在強忍著絕望的淚水。忽然一剎那，他猜想當初柳沉香轉變的時候心里也應當是這么想的吧，只不過那是鬼魂讓她真的產生了這般念頭，而自己只是在強裝罷了。

        “司……司卿，你真的……你怎么會……”

        事到如今，葉文皓不信也得信了，他指著面若刀霜的李司卿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忽然間就體會到了方才燭淚面對司卿時的絕望與失望。

        “司卿，我知道你在開玩笑呢，你不想拖累陳姑娘用這招話術把她逼走也就算了，可……可你還想逼走我們這些兩肋插刀的朋友嗎？”

        葉文皓一邊結巴地反駁一邊連連搖頭，他眼神真誠又惶恐地看著司卿，這些話仿佛是他主動在為司卿辯解，而他心里多么希望自己聽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不可能，你平時可是如此謹慎周密之人，怎會在如此重要的時候露出破綻呢？”

        “畢竟天界顯圣難預料，我也沒想這么多，如今我也是千算萬算算漏了這一環，既然沒有了瞞下去的必要那我就和盤托出告訴你們吧。我的確就是這樣的人，我也的確不配擁有你們這些情深友于患難與共的朋友，如果你們對我失望覺得難以接受，那就請你們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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